下午, 温逐青带她吃了县城这边的特色火锅。
老式炭火炉,用特制酱料和青椒煮的鸡块和土豆,是她从没吃过的一种味道, 也够辣。
吃到一半,里面煮上米粉青菜和豆腐。
宋棠音平时不怎么爱吃豆腐, 总觉得很难入味,这是第一次由衷夸赞麻婆豆腐以外的豆腐。
最后用漏勺捞光了所有能吃的,宋棠音摸了摸圆鼓鼓的胃,还有些意犹未尽地问身旁男人:“温老师, 你会做这个吗?”
她想温逐青这么厨艺高超的人, 没道理连家乡的特色火锅都不会做。
谁料他还真笑着摇了摇头:“老板有秘方, 要我自己都能做出这味道, 人家还赚什么钱?”
宋棠音若有所思地托住腮。
也是, 旁边那桌似乎就是专程从邻市过来吃的, 这老板不仅能赚当地人的钱, 还能赚不少外地钱。
果然如今这世道,掌握一门绝活还是挺吃香。
宋棠音想了想, 又说:“你可以看看里面大概有哪些调味料,回去试试, 就算做得不完全一样,学个五六成应该也很好吃。”
“有点道理。”温逐青认真看着面前依旧香气四溢的铁锅,然后转过头望向她:“所以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做给你吃, 还是主动要求去我家吃饭?”
“……”宋棠音噎了下。
虽然两人还在离婚流程中, 她的思维似乎经常转换不过来,好像潜意识中他们依旧住在一个房子里, 朝夕相处,而她无论什么时候想吃什么, 只要一句话,他都会做给她吃。
男人看得她脸颊发热,慌忙躲开目光,嘟哝道:“我开玩笑的。”
温逐青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
“就这种口味偶尔吃一次还行,经常在家吃……谁受得了。”她抬高音调给自己找补,有些语无伦次,“而且这个味……这个火锅味这么重,都弄在衣服上了,我,我才不要在自己家做。”
“那就去我家吃吧。”温逐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温柔,“我邀请你,可以吗?”
宋棠音揪着毛绒外套上的小球:“我得考虑考虑。”
“好。”温逐青笑了笑,“你慢慢考虑。”
从火锅店往河边走的时候,宋棠音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他一句给她做好吃的,从胃到心都在动摇。
两人在傍晚的河边看了场落日。
县城面积不大,却在市中心不远处有军用飞机场,也就是温爷爷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所以哪怕这些年经济发展了起来,也依然不能建高楼大厦。
因祸得福,许多景色从几十年前一直保留到现在。
站在跨河的公路桥上,长长的河流被染成橘粉色,泛着暖暖的波光,面朝西边,是一整片天空的火烧云。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个落日观景点,公园在沿河栽种了大片不落的常青树,这个季节依旧郁郁葱葱。
夕阳从一片光晕演变成一个红球,缓缓下落,落在其中一团绿色的头顶上。再不过半分钟时间,彻底隐入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在城市里,宋棠音几乎没见过太阳落山。高楼大厦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在还没看见落日与晚霞之前,天就黑了。
把最后一抹晚霞收进手机屏幕后,温逐青带着她去庙会。
去的时候天正好黑了,从门口就能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灯光。
那灯光和城市的霓虹灯截然不同,没有浓厚的工业气息,来自于一串串红灯笼,和各式各样手工制作的花灯。
一条长街往上蔓延到看不见光的地方,两旁都是各种小摊,但和她逛过的夜市不一样。
这里卖的都是手工艺品和一些民族特色浓厚的小玩意,还有亲手写孔明灯,制作河灯的铺子。
宋棠音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对什么都觉得新奇。
温逐青满脸宠溺地跟在她后面。
没逛几分钟,她已经买了两个花灯拿在手里,回过头看温逐青:“哪里可以放河灯呀?”
男人走上前来,看了眼小摊上做河灯的花纸,说:“南边有条小河,一会儿我带你去。”
“好吧。”宋棠音笑嘻嘻地拿手机,准备付钱,“那我要两个河灯。”
老板问:“要现成的还是自己做?”
宋棠音眨眨眼:“难吗?”
老板笑了笑:“会做就不难。”
宋棠音转头问温逐青:“你会做吗?”
“会。”男人扫完码,把手机揣兜里,从桌上拿了两份工具。
两人坐在小广场的花坛边,宋棠音眼看着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在他手里一下又一下翻折,慢慢变成一朵花的形状,惊讶地张大嘴巴。
“小时候外婆教我的。”温逐青一边笑,一边开始做第二个,“外婆年轻的时候也在这儿摆过几年。她做灯,我在旁边看,看多了就会了。”
“可是这个看起来真的好难。”宋棠音满脸崇拜。
想不到温医生治病救人的这双手,居然还会做这么精致的小玩意,真是让人意外又惊喜。
“也不算很难。”温逐青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着看了她一眼,“想学吗?”
宋棠音忙不迭点头。
温逐青把折了几下的花灯拆开,还原成最初的样子,放到她手里。
“先这样折一条缝,再反着过来……”男人耐心讲述每一个步骤,把动作放到最慢,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宋棠音跟着点头,笨拙地在他的指挥下操作,脑子里几乎没什么概念,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最后还是勉强折出一个歪歪扭扭、皱巴巴的东西,虽然有点丑,但至少能看出是一朵花。
接着温逐青用毛笔给纸花上色,画出粉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中间固定上小蜡烛,一盏简易的花灯就算完成了。
两盏花灯都是上色均匀,栩栩如生,宋棠音却对着自己那盏愁眉苦脸。
底子太丑,即便有温逐青专业手法的着色,还是拯救不了几分。
早知道两盏都让他做好了,自己一双手笨得像脚一样,逞什么能呢?
真要用它许愿,财神爷会不会没眼看?
正苦恼着,这盏丑灯被温逐青拿到手里,站起来对她说:“走吧,去放灯。”
而第一盏造型完美的花灯,他留给了她。
小河边人潮涌动,十分热闹,河面上已经密密麻麻漂着数不清的花灯。
宋棠音把自己那盏小心翼翼地放下去,双手合十,闭上眼,无比虔诚地许了个愿——
工作室财源滚滚,自己和家人身体健康。
这里的家人,她潜意识带上了身边的温逐青。
承载着愿望的花灯自由地漂向远方,宋棠音蹲在小河边,笑着朝它挥了挥手。
花灯似乎还不够,宋棠音又买了个孔明灯。
之前孔明灯出事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今年县城管得严了,老板说两个人同行,只能买一盏孔明灯。
宋棠音只好和温逐青合买一个,在两边分别写各自的愿望。
然而宋棠音不会用毛笔。
现在小学生都有第二课堂,会稍微学习一下毛笔写字的基础,所以哪怕写得不好,国内小孩至少都会握笔。
但这些国外的学校是不教的。
宋棠音回忆着刚刚温逐青染花灯时拿笔的姿势,尝试着抓了很久,最终还是望向温逐青求助。
男人刚和同事打完电话,一转头领会到她的眼神,笑着收手机,走过来。
宋棠音用一只手抓着毛笔递给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温老师,你帮我写吧。”
孔明灯上有一点歪歪扭扭的墨迹,应该是她刚才尝试失败的杰作。
温逐青看了一眼,忍住笑话她的表情,嘴角始终噙着温柔:“好。”
宋棠音又朝他递了递笔,他却没接。
她眼看着男人走到自己身后,修长的手臂从右侧贴着她,伸到前方,然后握住她拿笔的那只手。
他温柔地摆弄她手指,调整好握笔姿势,再牢牢握住。
宋棠音手背发烫,掌心却被笔杆硌得发麻,脸颊不受控制地热起来。
下一秒,温逐青左手接过被她拎得摇摇欲坠的孔明灯,磁沉嗓音带着阵酥麻钻入她耳朵:“拿稳了。”
宋棠音几乎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在发烫。
“愿望要自己写才够虔诚。”他握着她的手,让笔尖悬在孔明灯上方,侧过头,温热呼吸喷在她耳边,“想写什么?”
宋棠音红着脸,用细若蚊蝇的嗓音,说出自己无比庸俗的愿望:“……暴富。”
男人笑了一声,胸膛的震感紧贴她后背,让她心脏也不禁跟随着颤抖。
笔画落在孔明灯上,盖住她之前洇出的墨点,温逐青握着她一笔又一笔,写得无比认真。横平竖直,每一个笔锋都带着无尽虔诚。
将“暴富”两个字工工整整地写上去,温逐青终于放开她。
禁锢着自己的热源消失,心跳和体温也缓慢恢复正常,宋棠音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男人,却并没有看见他写愿望。
毛笔已经还给老板,他用手扇了扇刚才写下的“暴富”。
宋棠音皱眉问他:“你怎么不写?”
男人用指腹轻轻碰了下字迹,唇角勾着浅淡而温柔的弧度:“我的愿望不用写。”
宋棠音一脸疑惑:“为什么?”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她走到放孔明灯的空地上。
打火机的火焰引燃灯芯,“暴富”两个字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
宋棠音看着承载她愿望的孔明灯缓缓飘向夜空,心满意足地笑着,耳畔是温逐青淡若云烟的嗓音——
“我的愿望就是,让音音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