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浪漫的代名词, 会让人无端联想到一切浪漫的东西。
所以面前的男人会让她联想到爱情。
宋棠音戴着他的手套坐在车里,双手紧紧地揪在一块,忽然甩了甩脑袋。
随着一阵晕眩, 绮思遐想也终于被甩出去。
清醒了。
人嘛,哪有不会偶尔幻想的。
幻想无罪。
圣诞节销售额又创新高, “栀音”店铺也上了平台推荐。因为名声鹊起,有很多私人订制和高定单陆续找上门来,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忙完这两天,宋棠音请员工们聚会, 在江城最贵的临仙酒楼。
包了个豪华包间, 吃饭唱k, 桌游麻将一条龙。
听说老天爷扔个平底锅, 能砸死一大片五音不全的。
宋棠音实在没耳朵听他们唱k, 试着和同事合一首《珊瑚海》, 音准被带跑到怀疑自己。
旁边那帮人弄了副扑克牌炸金花, 不玩钱,输的喝酒。
宋棠音观察片刻, 大致看懂了玩法,决定溜, 结果被喝得半醉的某同事死死拽住:“老板一起玩嘛!”
无奈之下,她含泪加入。
作为一个刚看懂游戏规则的新手,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只知道不停在喝酒。
这天晚上, 她第一次破了喝啤酒喝到醉的记录。
最后脑袋晕晕地被小林扶到沙发上躺着,怀里抱个啤酒瓶, 大着舌头嚷嚷:“宋慈你玩赖!喝酒!”
“不行你要自罚三杯!”
“你再玩赖!跪着喝!”
她口中那人同样也醉成烂泥,瘫在沙发另一头指着她喊:“打倒万恶的资本家!”
一群人在旁边看热闹, 有反应快的开始录视频。小林走到包间外,给温逐青打电话,叫他来接人。
刚下手术的温逐青还没到家,立刻调头去江边。
一进包厢,就看见瘫在沙发上醉醺醺的女孩,小林给她大腿上盖了个毛毯,避免走光。
她还没醉得不省人事,因此极难伺候,好几个人试着扶她起来,都被她一套乱拳挥开:“你们这些妖怪!休要碰我!师父!”
众人:“……”这脑子里在演《西游记》?
谁都拿她没办法,直到温逐青沉着脸走到她面前,胳膊刚挨到她肩膀,也被推开:“哪里来的猪妖!”
温逐青摁住她肩膀:“别动。”
女孩怔了怔,雾蒙蒙的眸子望着他:“你是谁?”
“你老公。”温逐青难得有些压不住火气。
宋棠音望着他眨眨眼睛,目光清澈天真如小孩:“我老公是谁?”
温逐青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宋棠音没再手舞足蹈,乖乖地把脑袋靠在他胸前,仰着脸,借包厢彩色的光看他流畅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
忽然她抬起头,一个“吧唧”亲在他下巴上。
温逐青身子一僵,随即听见女孩傻呵呵的笑:“亲亲老公。”
他眉心皱了皱,薄唇抿的更紧,稳定下心神,抱着宋棠音离开包厢。
看了场现实偶像剧的同事们目光相送,纷纷从门口探出脑袋,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温逐青冷脸抱着女孩走进电梯,路过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进的寒气。
这张脸有多帅,此刻就有多令人发怵。
没有空余的手,他抬腿屈膝摁下电梯键,等看向怀中女人的时候,目光才稍软下来。
但还是带着一丝残余的怒气。
宋棠音喝醉了酒,不知今夕何夕,就那么睁着双又圆又亮的眼,直勾勾望着他。
渐渐地,连那一丝怒气也被她盈盈目光驱散,只剩无奈。
“在外面喝成这样,你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吗?”温逐青忍不住望着她说教。
宋棠音依旧只冲他眨巴眼,样子傻乎乎的,嗓音软糯:“你在说什么老公?”
“……”
他放弃在这种情况下对她说教了。
晚上的江边太热闹,他来时路边车位全满,只能停在稍远的停车场。
怀中的宋棠音忽然扯扯他衣领:“老公……”
室外寒冷刺骨,被她扯开的衣领瞬间灌进风来。
温逐青一脸无奈:“怎么了?”
宋棠音双眼眨得无比乖巧:“想吐。”
男人在垃圾桶旁把她放下来,从兜里拿了张纸巾。
扶着她吐完,眼里满是不忍:“还有吗?”
宋棠音吐红了眼,摇摇头,看上去可怜兮兮。
温逐青正想重新抱她起来,她趔趔趄趄跑开,让他扑了个空。
他无奈只能跟在后面,避免她撞到柱子或跑上马路。
“啊——这里好!漂!亮!啊!”宋棠音跑到堤坝上,向着滚滚长江大喊出声。
江对岸五彩斑斓的灯光秀的确美丽,不少人都在这儿看夜景。但此刻,周围无数目光都朝她聚过来。
温逐青拿她没办法,在旁边小心护着,怕她翻过栏杆跌下去。
“啊——老——公——”
“……”她在说什么?
温逐青满脸黑线地等了很久,她却没继续喊了,手扶在栏杆上看对岸的灯光,白皙的脸也被光幕照得五颜六色。
这一刻看上去是正常的,温婉漂亮,笑起来让人心化成一片。
但正常终究是假象,很快她便定不住了,踩着高跟鞋蹬蹬一阵狂跑。
前面正好是夜市,停在一个卖手机壳的摊位前,胡乱扒拉起来。
温逐青跟过去搂住她,赶紧向老板道歉:“不好意思,她喝多了。”
“我没喝多。”宋棠音撅着嘴瞪他一眼,从盒子里扒拉出一个手机壳,问老板:“这个是P50的吗?”
老板一边整理被她扒拉得乱七八糟的盒子,一边回:“是的,40块一个。”
“40块好贵啊!黑店!”宋棠音指着老板鼻子骂。
温逐青人快要麻了,连声道歉:“对不起,我马上带她走。”
“谁要走了?”宋棠音拿着手机壳不放,“贵就贵,当我打发叫花子了,谁让我那个穷鬼老公连手机壳都舍不得买。”
“……”温逐青已经尴尬到不想说话。
谁说他不用手机壳是因为舍不得买了?
但此刻不是较真的时候,他只能扶着她,避免她整个人趴到摊位上去。
宋棠音从兜里掏出手机,难为她还能顺利解锁,打开微信。
正要扫码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老板:“能便宜点吗?”
老板嘴角一抽:“……”
“买贵了我老公要心疼的。”宋棠音一脸真诚,“十块吧。”
老板欲哭无泪:“……小姐姐,这有点过分了。”
“十五块!”
“二十块不能再少了,真的。”
宋棠音锲而不舍:“十八块,你跟我说恭喜发财。”
老板快被她绕晕了。
几秒后,挫败地薅了下头发。
“行,十八就十八,记得给我介绍点客户。”老板看了眼旁边的温逐青,叹道,“恭喜发财。”
宋棠音扫码付了款,笑呵呵地把手机壳塞到温逐青手里:“回去给我那个穷鬼老公。”
“……”穷鬼老公低头摩挲着手机壳,唇角却莫名弯起来。
刚闹这出,温逐青没敢再让她乱跑,不容抗拒地将她搂在身前,径直带到停车场,塞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看着女孩即刻间呼呼大睡的脸庞,被折腾半天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能回家了。
宋棠音沉溺在一场漫长久远的梦里。
她梦到她在写作业。
高中数学她跟不上,宋兆华给她请了个家教,是名牌大学留学生。
长得帅人又聪明,就是很穷,除了做家教还要打很多工。
听说他是从国内保送过来的,学杂全免,家境优越的宋棠音想不到他为什么那么努力打工。
后来才听说要出房租,每月还要给国内的亲人打钱。
宋棠音虽然在国外长大,但从小被宋兆华耳濡目染,是个爱国小孩,对同胞有种天然的共情。
为了不让小哥哥被父亲辞退,她尽管能力有限,也学得很认真。
但有的人可能天生不适合学数学,比如她自己。
听课的时候她总忍不住看他。
见多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沉稳又睿智的中国男孩就像一股清泉,淌进她空****的少女心,从此占据了那么多年。
画面一晃,到夜晚学校旁的巷子里。
那会儿她身材瘦小,又是亚洲人,在学校经常遭遇霸凌。
那天被人骗到巷子里,被几个金发碧眼的男女同学围堵住。
她被他们拽校服,扯头发,凶巴巴地用英文辱骂,却不敢开口说一个字,只能胆怯地将身体蜷缩抱住。
然而那些拳头最终没落在她身上。
温逐青将她护在墙角,替她承受了所有疼痛。
这一觉睡得很累很累,几乎把那些年的一切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后半夜她在梦里撕心离肺地嚎啕大哭,感觉到有宽厚温暖的手掌在后背摩挲,带着安抚的轻拍,才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穴隐隐作痛。
卧室内很暗,只有窗帘底下透进一条微弱的光线,宋棠音像每天早晨那样翻了翻身,整个人忽然僵住。
周身暖烘烘的,却不是被窝。
而是一双男人的手臂,和烈火般温热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