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不知道关敞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他有时候会蒙上她的眼睛,等眼罩摘下来的时候,她会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关敞带她走的路都是荒野小路, 长满杂草灌木,不远处也能看到大片的玉米地, 以及茂密的柠檬树和橙树果园。
关敞把初挽锁在车上,之后自己去偷摘了一些熟透的橙子。
初挽看他走远了, 试探着推了推门, 果然是锁死的, 她便去研究旁边的那几个大木盒子。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其中一件上,那是一件清代榫卯结构老木箱, 她仔细看过后,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上辈子, 那九龙杯是非常突兀出现在纽约街头,被一环卫工人捡漏,之后横空出世, 引来诸人争抢。
等她终于到手了那九龙杯, 九龙杯就是被这么一件老木箱装着的!
初挽心跳加速, 她就那么盯着那木盒子。
只是恰好盒子相似,还是说, 这里面就是九龙杯?
初挽往窗外看过去, 已经熟透的橙子和柠檬在枝头轻轻晃动, 她没看到关敞的踪迹。
那木盒子是铜暗扣, 恰好和她上辈子九龙杯的暗扣相同。
谁知道这时候, 就听到外面脚步声。
很快车门开了,关敞上了车,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外套。
他看了眼初挽,之后,目光狐疑地看向那木盒子。
初挽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外套:“熟了吗?甜吗?”
关敞盯着初挽:“你碰我的东西了?”
初挽见他看穿了,也就不装:“我看这个盒子挺好看的,好奇里面是什么?该不会是什么奇珍异宝吧?”
关敞审视地看着初挽好一会,才坐下来,打开外套,从里面拿出一个带着清脆叶子的橙子,随手扔给她,之后才道:“想看?”
初挽剥着橙子,在那清爽的橙香中,漫不经心地道:“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怎么着都行,你心情好,冲我显摆显摆你的好东西,我也就看看,你觉得那是你的宝,怕我看到眼里出不来,那就别让我看。”
之后,她咬了口橙子,橙子汁液很甜,她笑道:“解放前,北大校长说,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如今看来,月亮未必圆,不过橙子倒是很甜。”
关敞却依然盯着她,手里捏着橙子,看着她吃。
初挽泰然自若,该吃继续吃,等吃了大半,她才问:“纸巾呢?”
关敞略靠近了,俯首下来,审视着初挽。
车子里空间本就不大,他这么靠近她,呼吸几乎喷洒在她脸上,全都是橙子味。
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进关敞的眼睛里。
那个总是木讷憨厚的关敞,竟然是一个双眼皮,而且睫毛还挺长的。
他还有一双淡褐色眼睛,乍看竟然有些无辜。
就是这样的关敞,把所有人都给骗了。
她尽管知道关敞的厉害,但也下意识放松了警惕。
在良久的四目相对后,关敞终于开口:“你不害怕吗?”
关敞眯着眸子,紧盯着她:“美墨边境,三不管地带,荒郊野岭,孤男寡女,你说我会做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透着危险气息,任何女人在这个时候都会知道眼前男人的意图。
初挽却问:“关敞,我现在可是身无余财,难道——”
她有些惊讶:“你竟然要图色?”
关敞显然没料到她竟然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眉尖微抽,之后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好久,才道:“也许我真有那个意思?”
他眯起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初挽,其实你长得很好看,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这小姑娘挺可爱,后来,我看到很多男人都喜欢你,只可惜你结婚了,你的男人也确实能镇得住场子,不然——”
初挽微挑眉:“是吗?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喜欢我?”
关敞:“你很吸引男人,我好像也被吸引了,你说怎么办?”
初挽却并没有害怕,她含笑打量着关敞,饶有兴味的样子:“关敞,你多大了?我看你也快三十了吧?你结婚了吗?有过对象吗?”
她叹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这样的男人,晚上睡觉时都要抱着名瓷。”
关敞眸中不见任何情绪:“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你信不信,你喊下天来都没人来救你。”
初挽:“这没什么信不信的,我长这么美,你一路和我同行,孤男寡女的,你要是不心动那也挺奇怪的。”
她看着他,眼神很淡,淡到丝毫不看在眼里:“其实荒郊野岭,这样也挺浪漫的,你不觉得吗?”
关敞神情隐晦,面无表情,呼吸也格外平稳。
不过初挽却注意到,他小臂处的肌肉紧绷,仿佛要绷出青筋来。
初挽便看着关敞,故意道:“你是处男吗?你喜欢什么姿势?你水平怎么样?”
关敞顿时受不了了。
他眸中泛起厌烦,冷冷地道:“平时你和人都这么说话吗?”
初挽很无所谓的样子,笑着反问:“这么说话怎么了?”
关敞呼吸略有些粗重,他盯着初挽看了足足三秒钟,终于恶狠狠地道:“你故意的!真无聊!你知道我讨厌不知羞耻的女人!”
说完,他大步径自下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之后绕过去驾驶座位置。
*****
车子继续前往,关敞把车子开得很快,越野车粗暴地倾轧过大片的丛林,他神情闷闷的,一直不说话。
初挽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橙子皮。
关敞握着方向盘,突然道:“想知道那个盒子里是什么?”
初挽漫不经心地道:“你想让我看就打开,干嘛废那么多话?”
关敞:“打开吧。”
初挽疑惑地看他一眼:“这么大方了。”
关敞:“少废话。”
初挽听着,便真拿过来那大木盒子,打开。
当手指尖再触碰到那暗扣时,关敞突然道:“慢着。”
初挽:“嗯?”
关敞审视了她片刻,眸中都是狐疑和研判。
初挽:“不想让我看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看。”
关敞却命道:“打开吧。”
初挽却笑道:“你先想好,别反复无常,不然万一你后悔了,对我先奸后杀,我找谁说理去?”
关敞:“你能少说废话吗?随你!”
初挽忙哄着道:“你别恼,别恼,我这就打开。”
说着这话,她解开那暗扣,之后打开木盒子。
当木盒子打开,进入初挽眼中的,赫然正是九龙杯。
正是上辈子她得到的九龙杯,也是她太爷爷当年曾经得到过的那只九龙杯。
这九龙杯由白玉雕刻而成,一条龙头部伸到杯底,尾部自杯口伸出并弯曲为杯把,其它四角各有双龙戏珠,每对龙都是首尾相接,龙首向上的四条龙头伸到杯口内呈喝水状。
玉杯通体光滑温润,玉质晶莹清亮,线条更是优雅流畅,如此洁白的和田玉器本就世间难见,更不要说竟做成了这灵动逼真且内藏机关的九龙杯。
初挽定定地看着这九龙杯,看得挪开眼。
曾经在她面前粉身碎骨的九龙杯,如今竟时光倒流完好无损地摆在了她面前。
谁能想到,这样晶莹温润华美异常的玉杯,曾经经历了解放前的九死一生,也曾经经历了上一世的粉身碎骨。
她这么看着的时候,身边的关敞突然道:“喜欢是吗?”
初挽便感觉,关敞正盯着自己。
她缓缓地收回目光,迎上关敞的视线,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关敞:“我家祖传的。”
初挽神情丝毫未变:“是吗?”
关敞淡声道:“你也知道,我家祖上干嘛的。”
初挽好奇:“干嘛的?”
关敞:“初挽,你再装就没意思了。”
初挽有些无辜地道:“我确实不知道。”
关敞呵呵了声:“蓟县关老七,你总该听说过吧?”
初挽:“你是他的后代?”
关敞笑道:“他挣了大笔钱回去老家,衣锦还乡后,就盖房子盖地,花钱买了一个女人进门,想给他传宗接代,不过可惜——”
初挽:“怎么了?”
关敞:“他发现自己没种。”
初挽:“然后呢?”
关敞面无表情地道:“他找了村里一个懒汉睡了他媳妇,他媳妇怀上,就生了我。”
初挽:“……”
她看着他那仿佛讲别人故事的样子,就算再淡定,也接不下去话了。
关敞继续道:“他媳妇跑了,跟着那个懒汉私奔了,我姓关,跟着我爹长大的,我长到十岁时候,那懒汉和媳妇回来,想把我带走,我跟着他们走了。”
初挽:“之后呢?”
关敞很不在意地笑道:“过了几天日子,我就回来了,他们太穷,还给我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我过去他们家就是去干活的,挺没意思的。”
初挽:“所以你就回去了,继续跟着你爹姓关?”
关敞点头:“其实那个时候,我爹的家产都充公了,还落了一个富农的成分,他日子过得不好,不过他疼我,我就喊他爹,当他儿子。”
初挽:“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关敞赞同:“反正有奶就是娘,他养我,他就是我亲爹,你看,他不但把他偷藏的钱给我了,还传给我这么一个好东西。”
初挽拧眉,看着他:“这东西一直在你手里?”
关敞淡扫她一眼:“是,所以你们初家冤,冤死了。”
他笑道:“我爹和我说了,这是他从康熙陵中扒出来的,初家人多此一举,竟然偷梁换柱,拦了下来,他就直接从国民政府的库房偷出来,再把风声传出去。”
初挽:“这计策真是够毒的,如此一来,人人都说我们初家上缴了假的九龙杯,我们怀璧其罪,注定永无宁日。”
关敞:“花旗银行盗窃案,我爹也说不清楚,他只说——”
初挽:“我们该着的?”
关敞点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初挽笑道:“确实活该了。”
关敞看着前方大片的丛林:“你心里是不是恨死了?”
初挽收敛了笑。
她想了想,非常诚恳地说:“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我已经没什么强烈的情绪了。”
可能是因为,该恨的已经恨过了,恨了那么久,关于这件事她的神经已经麻木,以至于如今没有多余的情绪去做出反应了。
关敞听这话,扫她一眼,没说话。
初挽主动搭话:“关敞,咱们折腾一整天了,你打算把我带哪儿去?”
她看着外边那大片的玉米地:“再怎么着,咱们也都是中国人,这里是美国人墨西哥人,我们得团结起来吧。”
关敞道:“去找你姑奶奶吞下的那批货。”
初挽侧首看着他:“她吞下的?”
关敞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吧,这些年,她可是吞下不知道多少,也不知道藏哪儿了,你看,布鲁克不是也在找吗,他想找你姑奶奶,也想找你姑奶奶吞下的那批货,要不然,干嘛非把你抓来。”
初挽:“我姑奶奶到底什么情况?”
关敞反问:“你不是应该问初鹤兮吗?”
初挽:“这不是他不在吗?”
提起这个,关敞不太有好气了:“我哪知道呢,我是和布鲁克合作,谁知道布鲁克这老小子竟然被一个女人拿捏了!闹到现在,东西全都不见了!”
初挽:“那现在我们是要找我姑奶奶,顺便把那些东西找出来?”
关敞点头:“对,到时候你找到你姑奶奶,我要东西。”
初挽:“也行,我们各取所需,还能合作,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关敞再次看了她一眼,眼神凉凉的。
初挽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见到她姑奶奶,如果姑奶奶不交出东西,那他就会把自己当人质来威胁。
福宴清和关敞都打的同一个主意,利用她来要挟姑奶奶。
这就是猫和老鼠,就看最后谁是老鼠,谁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