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 初挽马上打电话给刀鹤兮,没想到电话竟然是Maddocks接的。
初挽略有些意外,她隐约感觉之前刀鹤兮不太信任Maddocks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是贴身跟在身边?
Maddocks笑道:“初小姐,是有什么事?”
初挽:“有个玉件, 想让鹤兮帮着看看,他人呢?”
Maddocks:“我们在香山, 他今天好像不太舒服, 在这边休息。”
Maddocks:“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大夫的意思,应该是受凉了。”
初挽:“那我过去一趟吧, 你给我地址。”
Maddocks给了初挽地址, 初挽当即开车过去香山。
本来她想着带着那件血沁过去, 不过想着血沁到底是带血的,刀鹤兮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改日再看。
她开车经过万泉河路, 过了稻香园桥, 一路往北, 过了北坞村路,最后到了香山路。
这个位置距离陆家的那栋别墅不远, 和之前宝香斋的位置也接近, 估计是刀鹤兮早年置办下的, 进去后, 却见那别墅占地颇广,幽静清雅。
初挽过去后, Maddocks接待的她,说刀鹤兮在后院池塘中钓鱼:“本来他在前面等着你, 不过看你一直不来,便说去钓鱼。”
初挽一听:“这么大冷天的天,能有鱼吗?”
Maddocks:“这两天解冻了,他说有。”
当下Maddocks将她带到后院:“我还有点事,初小姐你自己过去吧,先生就在前面凉亭。”
初挽点头,当下便自己过去池塘边,却见池塘边有一处八棱琉璃瓦小亭,这小亭位于假山旁,有冬青树和松柏掩映,倒是一处静谧所在。
一旁溪水确实化开了,发出汩汩的声响。
初挽踩着那残枝败叶,沿着青石板路走过去,便有林中鸟儿被惊动,一旁枯枝扑簌簌落下残雪来。
走近了,就见刀鹤兮仰靠在一处红木躺椅上,身上裹了宽松的黑貂绒,怀里抱着一件暖炉,就那么微合着眸子。
他乌发及肩,和那墨绸般的黑貂绒几乎融为一体。
初挽看他好像真睡着了,本想等他一会,谁知道这时,风一吹,便有枯叶和残雪一起扑索落下。
有一片枫叶,不知道怎么逃过了冬日严寒,竟还是嫣红色的,那枫叶便悠悠飘落在他衣领间。
沾了丝丝凉雪的枫叶嫣红如火,和那乌黑长发衬在一起,实在惊艳。
初挽蹑手蹑脚走近了,小心地捡起那枫叶,因看他发梢间还有零星几片雪丝,便要帮他捡起。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骤然一个激灵,像是被什么惊醒,之后,一个有力反手,握住了初挽的手腕。
力道非常大,初挽手腕瞬间疼痛难忍。
刀鹤兮倏然睁开眸子,修长睫羽撩起间,湛黑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初挽,冷漠排斥。
刀鹤兮看着初挽,显然他认出来了,他神情逐渐收敛,眸光也变得清明起来。
初挽小心翼翼地道:“你没事吧?”
刀鹤兮垂下眸子,看到自己紧攥着初挽的手腕,手一松,放开了。
他抿唇,静默了会,才道:“对不起,刚才可能梦魇了。”
初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这倒是没什么,就是吓了一跳。”
她无奈:“天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着了?我听Maddocks说你着凉了?都着凉了,你还在这里睡觉?”
刀鹤兮抬起手,微揉了下眉心,有些疲惫地道:“没事。”
当下他起身:“这边冷,回屋去吧。”
初挽低声嘟哝道:“你刚才那么凶,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回忆着刚才刀鹤兮的目光,觉得刀鹤兮那目光中,甚至隐隐有着恨意。
她好奇:“还是说,你把我错认成什么人了?”
刀鹤兮侧首看了她一眼,抿唇道:“没有。”
初挽便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刀鹤兮的视线掠过一旁老枯枝,落在她手腕上,那手腕上的红痕触目惊心,是被他弄的。
他略蹙眉:“对不起,疼吗?”
初挽坦诚地道:“确实挺疼的。”
刀鹤兮:“那我打电话让医生过来看看?”
初挽:“那倒是不用。”
刀鹤兮却还是道:“让Maddocks找下药膏吧,免得留下疤。”
当下两个人往别墅走过去。
这么走着时,初挽手腕便隐隐泛疼。
她手腕有旧伤,这几年调理得好多了,但是被他这么一攥,确实不太舒服,也许牵动了旧伤。
进了房间中,这边有暖气,顿时暖和多了,Maddocks迅速叫了家庭医生过来,那是专为刀鹤兮配备的,帮初挽检查了下,抹药。
其间刀鹤兮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
初挽便好奇地打量着他。
刀鹤兮眼神有些躲闪,微别过脸去。
一直到大夫这么包扎的时候,刀鹤兮的眸光私有若无地滑过她,之后,淡声道:“你手腕是不是有旧伤?”
初挽:“对,年轻时候留下的,不过结婚后,守俨一直逼着我做治疗,好多了,这几年没犯过。”
刀鹤兮轻拧眉:“守俨如果知道你受伤了——”
初挽笑看着他:“他如果知道了,估计会追根问底,你说怎么办吧?”
刀鹤兮:“那怎么办?”
初挽笑道:“我可以不告诉他,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刀鹤兮眸中无奈:“你要做什么?”
初挽:“还没想好,不过你不能不答应。”
刀鹤兮默了默:“好。”
这时候,大夫包扎好了,初挽摸了摸上面的绷带:“其实也没什么,这样有点小题大做。”
如果不包扎,也许陆守俨不会知道,但现在包扎了,他肯定知道了。
刀鹤兮给她倒了一杯茶,之后才道:“你怎么突然这会儿过来?”
初挽:“有一个要紧事想问你,你最懂玉了,兴许明白怎么回事。”
刀鹤兮:“玉?”
当下初挽拿了那童子舞狮血沁玉和那白玉纹瓶的照片,给刀鹤兮看。
刀鹤兮仔细看过后,神情就凝重起来了。
初挽:“嗯?有问题?”
刀鹤兮眸光自那照片中抬起,问初挽:“这是从哪儿拿到的?”
初挽听着,便解释了来龙去脉。
刀鹤兮略沉吟了下:“我想看看东西,方便吗?”
初挽:“东西都在琉璃厂,我的那件可以带过来,不过聂南圭的那件估计不方便。”
刀鹤兮:“你给他打个电话吧,如果方便,我过去一趟。”
初挽看刀鹤兮:“我听Maddocks说你不太舒服?”
刀鹤兮温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总犯困想睡觉,去看个物件没什么累的。”
初挽略犹豫了下:“好。”
当下初挽拿来大哥大,直接联系聂南圭,那边一听,也是意外。
他略犹豫了下:“刀先生要过来看看?”
初挽:“是,你那边方便吗?”
聂南圭:“我现在正在我爸这边,我爸身体不太舒服,能明天吗?”
初挽:“聂叔叔怎么了?”
聂南圭有些无奈:“喝多了,出门和一辆自行车撞了。”
初挽:“……那你好好照顾聂叔叔,看玉的事明天再说。”
当下两个人约好了第二天,这才挂了电话。
*****
离开的时候,初挽要自己开车回去,刀鹤兮打算送她,初挽自然拒绝:“不用。”
刀鹤兮直接拿起电话,给陆守俨办公室打电话.
初挽见了,忙道:“得,你送我吧!”
为了这点事给陆守俨打电话,他可能以为是多大事,白白担心而已。
上了车后,刀鹤兮陪初挽坐在后排。
香山脚下这些年也大兴土木,盖了不少别墅,初挽还记得当年她来宝香斋参加这边的竞拍会,一路所看到的荒凉,现在已经大变样了。
这才几年时间,就已经完全不是原来模样。
初挽笑道:“我还记得以前,我过来这里,这边好像有一户人家,他们家在晾衣服,那衣服都是灰蓝黑。”
刀鹤兮眸中泛起回忆来:“这是多久前?84年?”
初挽点头:“转眼六年过去了,时间真快。”
刀鹤兮:“你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坐在一辆吉普车里?”
初挽笑道:“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是一辆奔驰W126,还挺张扬的。”
刀鹤兮听这话,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笑了:“看来你知道那是我,我也知道那是你。”
但是当时两个人都互相提防着,也在彼此观察着。
初挽侧首,笑看着刀鹤兮,突然道:“鹤兮,那件白玉龙纹瓶,你以前见过,是吗?”
她这话说得非常随意,好像在问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
猝不及防,刀鹤兮微怔,看向她,却见她清亮的眸子就那么看着自己。
刀鹤兮略犹豫了下,道:“我没见过,但我见过一件山水玉雕,和这个的感觉很相似,所以我想确认下。”
初挽:“什么山水玉雕件?”
刀鹤兮:“不告诉你。”
初挽笑了:“你刚答应我什么?好了,我现在要求你告诉我。”
刀鹤兮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眼神有些复杂。
他现在也知道,她就是故意这么问的。
初挽:“不行是吗?”
刀鹤兮静默了片刻,才道:“我现在也不确定,等确定了,会和你说。”
初挽其实早料到了,也就道:“好。”
之后两个人便一直没说话,初挽看着窗外,刀鹤兮沉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子经过丰户营的时候,前面公路有些坑洼,颠簸了那么一下。
刀鹤兮见此,微伸出手,虚护了一下初挽。
初挽低声道:“没事。”
刀鹤兮侧首看着她:“手腕还疼吗?”
初挽:“没什么感觉,这不是都包扎好了吗。”
刀鹤兮微颔首,之后抿了下唇,低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初挽疑惑,看向他。
车厢里光线略有些暗,他也在看着她。
初挽当然明白,他说不是故意的,这话并不是只针对她手腕上的伤,还因为他在白玉龙纹瓶问题上的有所保留。
初挽道:“鹤兮,我明白,其实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
她补充说:“我又不会因为这个生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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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时候,陆守俨回来,初挽正在自己的古玩陈列室欣赏着玉器,她听到外面车子响便出来了。
她从古玩陈列室出来,一看到陆守俨,便过去:“你怎么才回来!”
陆守俨的目光却快速地巡过她身上:“你受伤了?”
初挽:“鹤兮给你打电话了?”
陆守俨:“对,提了一声,听他那意思,大夫说没大事,要注意回头换药。”
初挽不在意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淤。”
陆守俨和她一起进屋,随手脱下西装挂在一旁,之后才问:“到底怎么了?”
初挽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那么看着我,就感觉很陌生,那个眼神非常复杂,好像有些怨恨,说不上来的感觉,我觉得……”
陆守俨没说话,他安静地听着,专注而耐心。
初挽想了想,道:“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了谁,另外一个人?我觉得他看错了,也可能他做什么梦了?”
那一刻,刀鹤兮眼睛里承载了太复杂的情愫,显然那些并不是对着她来的,他们之间也没那么大纠葛。
陆守俨略沉吟了下,道:“也许吧,他可能本来心情就不太好,或者不太舒服,做噩梦了。”
初挽嘟哝道:“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陆守俨淡瞥她一眼:“别想了,我饿了,先吃饭吧。”
初挽:“好吧。”
吃过饭,简单洗了澡,陆守俨过来检查她的手腕,缠着绷带,看不到里面,不过他大致握着手腕试了试。
“他当时给我打电话,大致解释了情况,我说没什么。”
“现在我后悔了。”
初挽听着他这么说:“怎么了?”
陆守俨打横抱起她,掀起被子,将她放在**,之后自己也上了床,搂着她道:“当时就不应该讲什么风度,应该直接告诉他,你是不是找死,敢弄伤我的挽挽,然后过去揍他一顿。”
初挽笑出声,开心地反抱住他,在他怀里拱着:“对,就该揍他!揍他一顿才好呢!”
陆守俨在她耳边低哼:“今天觉得我格外好?”
初挽:“对!”
陆守俨:“别人欺负你了,你开始觉得我的好了?”
初挽搂着他结实的腰,心里是充实的满足:“才没有呢!是平时觉得好,这时候更觉得好!”
陆守俨笑了,两个人难免闹了一番。
在好一番充实的满足后,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就偎依在一起,随意说些闲话。
陆守俨对此下了定论:“你说的那件白玉龙纹瓶,如果和鹤兮有关系,应该是和H.F有关系。”
初挽:“应该是。”
她其实也这么想的,刀鹤兮是一个做事很纯粹的人,他要做什么,就会去做,绝对不会使这种手段。
如果刀鹤兮因为这种事而对她有所保留,那一定是涉及到H.F,一定是有他的苦衷。
陆守俨叹了声,安抚道:“你也不要多想,他就算有所隐瞒,也不是故意的,估计也是想逃避,才不想提,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初挽听他这么说,略有些意外,一时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上辈子,自己和刀鹤兮比较亲近,陆守俨可是警告过自己,说刀鹤兮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现在可倒好,他反而劝起自己来了。
只能说重活一世,人和人之间关系都不太一样了。
初挽忍不住道:“那你说,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陆守俨想了想:“从你描述看,只有一种可能了。”
初挽:“什么?”
陆守俨好笑地看她一眼:“这样分析别人的想法,合适吗?”
初挽对此却很是厚颜无耻:“那又怎么了?我们是夫妻,被窝里说个话,别人管得着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陆守俨哑然,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头发上。
其实对于刀鹤兮,他曾经确实很介意,非常介意。
都是男人,当然清楚地能感觉到,刀鹤兮和初挽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协调感,那是不需要言说的自然而然的共鸣,甚至他也明白,刀鹤兮对初挽很有好感。
也许浅淡,也许因为性格关系,刀鹤兮永远不会有什么表露,但他确实对初挽有好感。
不过现在,陆守俨看得很开。
初挽的心思和一般人不一样,她的个人经历以及性情都决定了,她不需要一个刀鹤兮那样的男人,或者说,她在某些方面已经足够优秀,她不需要刀鹤兮和她强强联合了。
刀鹤兮也完全无法满足她心里对感情方面的需求。
他搂着她,想了想,到底是道:“我推测,可能他认识一位女性,他因为那位女性做了噩梦。在他醒来时候,把你误看作了她,应该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系吧。”
初挽默了下,终于道:“那应该是他母亲了。”
在刀鹤兮的生命中,应该没有别的女性会对他造成这样的影响。
他所谓的梦魇,应该是回到了小时候,醒来的那一刻,估计错认了。
陆守俨垂眸,看着初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