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南圭陪着初挽又陆续和几位大收藏家并博物馆主任寒暄过, 显然这次不光是初挽大放光彩,聂南圭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欧美收藏界瞬间留意到了这位美国“NIE”古董店的少东家, 这也让他名声大起,瞬间拓展了生意人脉。
他们还和夏大师以及来自台湾的一位古董商聊了一番, 夏大师和那位台湾古董商对初挽聂南圭自是夸赞有加。
这么走了一圈后,两个人终于得了片刻空闲, 聂南圭帮初挽拿了一杯果汁, 两个人坐下来, 欣赏着舞台上的阿拉伯舞蹈。
这是很少见的,一般阿联酋妇女都是黑巾蒙面, 但是现在她们却穿上艳丽衣裙, 散出一头秀发, 手臂相挽,随着鼓声摆动自己的身体,甩动自己的秀发, 欢快热烈, 节奏鲜明, 在场不少客人都被吸引了。
聂南圭远远地看着舞台上闪烁的灯光,却是对初挽道:“那位Bredene可是英国海曼家族最受宠最有前途的儿子, 据说平时可是自视甚高, 目无下尘。”
聂南圭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高脚杯, 叹道:“现在人家对你可是心悦诚服, 这实在是没想到。”
初挽慢悠悠喝了口果汁,那果汁特别甜, 甜得发腻。
阿拉伯地区的水果好像都太甜,果汁也甜。
她笑道:“说明人家有气量, 认赌服输,不像有些人,根本输不起。”
说这话的时候,她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哈迈。
哈迈这次大出风头,成为本场拍卖会拍卖总额较高的竞拍者,是今天晚宴上光鲜靓丽的主角。
本来初挽夺得了那幅浮雕,哈迈想助力Bredene未遂,自然有些气急败坏,但是很快,他就被治愈了,迪拜拍卖会主办方对他这个“有钱人”的热捧,让他飘飘然,并忘记了一切不愉快。
他显然也知道之前洛克菲尔德家族艺术品工作室一事他被人看了笑话,并仓促离开了美国收藏界,如今在迪拜,他凭着金钱的魅力让自己重新回到了艺术的舞台上。
他到处和人寒暄,侃侃而谈,看上去春风得意。
聂南圭看着哈迈,眸中浮过不屑,扯唇笑道:“这哪是输不起,这都不是正常人,和人家Bredene能比吗?”
初挽疑惑:“你倒是对这位Bredene先生挺推崇的?”
聂南圭:“不不不,我只是感慨,幸亏你早早结婚了,要不然的话,我看你的仰慕者能围着阿拉伯半岛转一圈。”
初挽嗤之以鼻:“这都什么跟什么,你脑子装的什么,人家就过来打个招呼,搁你这就开始想了?”
初挽指尖轻敲了下桌面,笑道:“你还是多琢磨琢磨你自己的事。”
初挽看他一眼:“我可是听说一个好玩的消息——”
初挽:“汉诺威家的大小姐,那可是名门贵族,就是不知道聂叔叔能接受一个外国儿媳妇吗?”
聂南圭听这话,神情便有些微妙起来,狐疑:“你都哪儿听说的?”
初挽笑道:“这种花边小新闻总是比一般消息传得快。”
聂南圭:“算了算了,能别提了吗?”
这时候,舞蹈表演环节结束了,轮到艺术讨论环节,主办方会邀请一些专家学者以及重要客人上台讲述自己对艺术的见解,并接受简短采访。
最开始被邀请的是一位阿联酋顶尖富豪,听说这次他拍卖了大量的阿拉伯珠宝,接着是大博物馆的艺术部经理等,都是白发苍苍很有名望的人。
这些被邀请的,或者讲述一番自己对某个艺术品的鉴赏,或者赞美这次迪拜拍卖会的成功,当然也会说一些别的什么,话题相对随意。
很快,哈迈也被邀请上台,看得出,他处于兴奋这种,站在台上,拿着话筒,滔滔不绝,他说起说起自己对海洋探险的热爱,说起自己探寻宝藏的刺激,也说起自己对瓷器的热闹,对古玩的欣赏。
他口才很好,说话有些夸张,略带些情绪化,不过却很感染人。
宴会主持人应该也是想增加话题,便趁机问起拍卖会上哈迈对瓷器的疯狂追求。
这个话题很隐晦,但是显然是在问哈迈和初挽的角逐。
哈迈听着,夸张地耸了耸肩:“我并不是要针对谁,我只是喜欢,并且欣赏,你们知道的,我有一个庞大的艺术顾问团,他们会给我提供很专业的收藏方案,我今天竞拍的藏品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很有艺术价值的藏品,既然我看中了,自然不惜一切代价拿到。”
他笑着站在镁光灯中,看到了距离主持台不远的初挽。
他本身受教育水平并不高,五大三粗的汉子,红脸黄头发,现在虽然穿着西装,但骨子里带着一股子不羁的野性,当下挑衅地道:“我既然看中了,多少钱我都愿意,谁想和我争,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少人的目光便顺着他的,看向了初挽。
初挽今天穿着一身至脚踝的宝蓝色修身长裙,佩戴陆守俨赠予的蓝宝石项链,贵气优雅,简洁柔美,倒是看得人眼前一亮。
毕竟在今天这个场合,女性实在太少,不穿黑袍戴黑巾的女性更是少见,在一群或西装革履或白袍加身的男人面前,她本来就格外惹眼。
当全场瞩目的时候,初挽挽唇,含蓄一笑,大方自然。
旁边主持人见此,笑问起来:“哈迈先生,据我所知,你放弃了那件中国瓷器,让初女士竞价成功,这是不是你的绅士风度,你不愿意和这位来自东方的美丽女士争夺?”
话题到了这里,现场便有个别人笑起来,哈迈自然也跟着笑。
哈迈笑过后,却是有些洋洋得意地道:“我可是从来不愿意和美丽的小姐发生冲突,不过我放弃那件瓷器,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并不看好,我喜欢买精品,中国瓷器,我只要最好的,至于那些二等品——”
他略有些鄙薄地道:“交给别人去捡便宜吧!”
这话一出,现场便略有些尴尬,众人面面相觑,毕竟这敌意实在是太明显了,火药味太浓了。
他这么说,在场众人纷纷皱眉,想着这位哈迈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人家可是在拍卖会上打败了英国海曼家族,夺得了那件举世无双的礼佛浮雕,就你这种,仗着有两个臭钱在那里蹦跶蹦跶,比起人家来,差远了。
不过一时自然也有人好奇,毕竟初挽可是八百多迪拉姆拍得那么一件瓷器,听说那件瓷器本身就存疑,她是看准了什么才特意拍的吗?还是说其实是着了哈迈的道?
就在一处席位上,戴维微微皱眉:“我相信初小姐做事一定有原因的,那件汝窑瓷器看来是真的了?哈迈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查德维克:“那是自然了,只是大家都被她的策略骗了。”
戴维:“哦?”
查德维克玩味地笑了:“你不觉得吗?她为什么疯狂和哈迈争夺,你真以为只是因为两个人是宿敌?”
戴维想了想:“她是故意造成她在和哈迈斗气的假象,消耗大家的耐心,之后在关键时候出手那件汝窑?”
查德维克笑道:“其实我本来对那件汝窑也很有兴致,结果被他们这么一搅和——”
他摊手:“泡汤了。”
戴维略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初女士是在和大家声东击西。”
查德维克摸着下巴,看向不远处宴会桌旁的初挽。
华丽的水晶灯下,她浅淡含笑,优雅从容,像是一束打在沙漠上的光。
他摸着下巴,长叹一声:“这个世上的女人很多,每一款女人都是那么迷人。”
戴维蹙眉,很不苟同地道:“查德维克,你这样说似乎过于轻佻。”
查德维克笑了:“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开个玩笑,当着她面我哪敢这么说!”
戴维:“这位哈迈先生也太没有风度了,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挑衅初女士。”
查德维克:“你这是为了维护初小姐不遗余力,不过依我看,你放心好了,初小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你就等着看她反击吧。”
戴维一想,倒是也对:“拭目以待。”
这时候,却见初挽站起来了。
宝蓝色长裙简洁对方,浑然一体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黑缎一般的长发犹如星空下的夜色,修长优雅的颈子上点缀了一颗璀璨剔透的蓝宝石。
她走上主持台的时候,几乎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所有的人都看向这位来自东方的女人。
比起欧洲贵族名媛的珠光宝气,她过于简洁清爽;比起黑袍黑巾的阿拉伯女性,她又多几分灵动,而黑缎般的长发更是让人感觉到来自东方古国的神秘气息。
现场有女人发出赞叹之声,她们并不知道有人可以将黑色和蓝色演绎到如此华丽魅惑。
初挽走上了主持台时,哈迈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愣了。
两个人距离很近,他可以清楚看到这个女人浅淡的笑意,这让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愤怒,他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忽略了!
初挽对哈迈轻轻一笑,道:“哈迈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既然在这次的拍卖会花了大价钱,那就应该安静地享受金钱带给自己的荣耀,毕竟——”
她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道:“你并不懂瓷器,你也不懂古玩,你只是恰好有很多钱而已。”
现场变得安静起来,偌大的宴会厅,她的声音就这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便发现,她的声音缓慢清冷,竟有分金错玉之感。
以至于当大家听到她说话的时候,便只觉得,她说得一定是对的。
只有真理,才可以用这么优美的声音说出来。
站在台前的哈迈自然感觉到了场上那微妙的变化,人们总是欣赏美好的事物,而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神秘美丽的东方女人,确实让人动容。
他并不愿意在初挽面前失了任何气势。
他便笑着说:“初小姐,你说这话,实在是有些侮辱人了,你以为你懂吗?我买的哪一件,不是顶尖的好货?而你呢,你买的是什么?”
他这话说得自然过于尖锐直白了,在场有人就有些不屑,看不惯。
坐在不远处的Bredene听到这话,微微蹙眉,旁边他的朋友也摇头:“这个黄头发红脸的荷兰海盗,实在是没有半点绅士风度。”
Bredene:“哈迈先生对初小姐倒是很了解,不过他依然不是初小姐的对手。”
朋友侧首看他:“这么肯定?”
Bredene视线穿过宴会厅众人,落在前方主持台上:“当然。”
这时候,初挽已经笑着道:“哈迈先生,你可能忘记了,其实在拍卖会之前,我就已经给过你一个衷心的劝告,曾经告诉过你,这件宋代汝窑笔洗是一件官窑精品,价值不菲,你可以试着拍下来。”
她叹道:“可惜,哈迈先生仿佛有成人之美,还是将这件瓷器拱手相让,我应该谢谢你。”
哈迈嘲讽地扬眉:“初小姐,在这次拍卖会上所有的瓷器中,你那件,难道不是最次的二等品吗,你竟然花了八百二十万迪拉姆来得到它,这真是荒谬,怎么,你现在要用你的巧舌如簧来告诉大家,那竟然是一件真正的汝窑吗?”
其实哈迈也不是没有过怀疑,在初挽拍下那件汝窑后,他就已经紧急咨询了两位顶尖艺术家,那两位艺术家对中国瓷器造诣颇深。
请教之后,那两个艺术家认为,那件所谓的汝窑上面是没有蟹爪纹的,只怕是身份不明朗,如果高价拍下,只怕以后不好轻易出手。
初挽:“哈迈先生,曾经在美国时候,为了一件瓷器我们打下赌约,你输给我两百万美金,我也是考虑到你的损失,才和你提起这件瓷器的珍贵之处,是为了让你挽回损失。只可惜,你并不领情,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珍珠蒙尘,你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珍珠,在你眼中,珍珠只是瓦砾,所以你今天一掷千金,买下不少瓷器,却把真正的稀世珍宝扔在一边。”
她笑道:“说起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当初哈迈先生输给我两百万美金,这次的拍卖会,我的汝窑精品,我的《文昭皇后礼佛图》就未必属于我了。”
哈迈便笑了,笑得张扬,黄色的眉毛都跟着颤:“那件《文昭皇后礼佛图》实在便宜你了,算你运气好,但那件汝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骗我罢了,结果你没有骗到我,却把自己坑了?你以为你今天说这些,还能骗到另一个人来接下你的瓷器吗?击鼓传花的游戏,到此为止吧!”
哈迈这么一说,场下众人也都不免疑惑。
那场哈迈对初挽的竞买之激烈,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是那件瓷器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汝窑,难免让人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如果是,那就是惊天大漏,如果不是,这初挽小姐只怕是真得被坑了。
就连聂南圭,也微蹙眉,专注地看着主持台上动静。
他明白初挽既然下手,那一定是真的,但是一件瓷器的真假需要证据,不是在台上空口白说的,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只能是一种假说猜测罢了。
他想不出,在这种场合,特别是在阿拉伯文化环境中,又是一堆老外的情况下,初挽该怎么说服大家,以一种能让大家听懂的说法,让所有的人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