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拆船厂老板也是头疼,本来眼看到手的一百五十万美金,就这么被搅和了。
他大骂那个哈迈:“关他什么事, 他跑去举报?他举报了,谁来拆船, 我反正没那么多工人!我也没那么大能耐!”
本来事情都谈妥了,能拿到一大笔钱, 还能把这个大麻烦扔出去, 他真是再高兴不过了,他甚至已经准备把那些临时招聘的拆船工人给送走了。
结果可倒是好,突然出这么一幺蛾子,拆船公司气得肚子都鼓了。
陆守俨见此,自然是好言相劝,把老板拉到自己同一战线, 一起坐下来喝着茶,看看怎么应对澳大利亚的检查。
陆守俨叹道:“必须让他们尽快检查完毕,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合作,不然的话, 这合作只能暂时搁置了。”
老板自然不愿意搁置:“这生意还是能谈,反正他们要拆, 那就让他们拆,等他们拆了后,我们继续谈。”
陆守俨却是皱眉:“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我也是和中国造船厂谈好了的, 他们也来看过船, 这才定下来价格,现在澳大利亚人要上船来拆, 谁知道拆成什么样,他们肯定不愿意了。”
老板听着,简直气急败坏:“那可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陆守俨见此,便好整以暇地继续加了一个码:“其实我今天过来,是和你告别的,我的妻子和孩子也在这里,本来我们就是来旅游的,早该离开了。所以这件事,后面具体情况我也没办法参与了,你还是先应对澳大利亚的检查专家,等他们检查完后,你和中山拆船厂直接联系就是了。”
那拆船公司一听,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他和陆守俨交往这么久了,自然知道陆守俨是来美国进修的,进修一年就回去,再有几个月他就要走了,陆守俨当然不会把时间一直浪费在这上面。
这个生意本身就是陆守俨拉拢的,一旦陆守俨离开,这生意能不能谈下去都是问题。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再给我耽误时间了。”
陆守俨见此,也没说什么,谈话间反而说起天气,说起最近新到的一批海鲜,闲谈了一会,这才告辞。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有意思了,尽管澳大利亚方面一再表示,一定要检查干净拆卸干净,不能给中国人留下任何航母技术的线索,但是这拆卸工作依然干得浮皮潦草。
要知道,拆船厂老板对澳大利亚检查工作本来就带着情绪,各方面都是抵制,处处不配合,甚至有些刁难。
澳大利亚专家组虽然是带着命令来的,但是在人家的地盘,还是人家的拆船厂,处处被刁难,自然心里也不痛快,知道这件事吃力不讨好。
当然最关键的是,检查航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不是一个轻松活。
这艘航母有多大呢,大概是宽六十多米,长三百米,高七十多米,占地大概三十多亩地,航母除了停机坪和起降跑道外,内部被分割成不同的舱室和房间,大概有三千个舱室,还设计有士兵生活娱乐休息区域。
总是,这样的一艘航母,几位专家要想滴水不露检查一遍本身就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更何况还要遭受着拆船厂员工的白眼。
于是在专家们检查了一周后,他们终于放弃了。
他们觉得这就是一座废铁架子,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中国人想买就买吧,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这航母确实是撞船大王,倒霉邪门,这种航母中国人买走最好了,让这艘航母给他们带来厄运吧!
澳大利亚方面一松口,拆船厂老板马上行动起来,找上陆守俨,可这个时候,陆守俨却一再推脱,表示自己要带着孩子出去玩,暂时没时间顾上别的了。
拆船厂老板意识到不对,马上联系了中国中山拆船厂,谁知道那边也是表示忙,他们国家最近出政策,有补贴,情势大好,拆船业务如火如荼的,到处都是好买卖,暂时没时间接这个活了。
到了这个时候,拆船厂老板终于意识到不对,他有些抓瞎了,开始频繁联系陆守俨,找上陆守俨,甚至给陆守俨送来了礼物。
对此,陆守俨却是无奈地道:“不是我不帮你,可麻烦就在于,那边拆船厂听说了这消息,他们也不想收了,毕竟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他叹了一声:“我也说实话吧,就这艘船,如果真拆了卖废铁,也卖不出多少来,可能还得赔本,那边想买,自然也是指望着能从里面找出一些有价值的设备,但现在被这么一搅和,里面还能有什么?他们自然不愿意出这一笔钱了。”
拆船厂老板听着这话,自然是明白,陆守俨已经很坦诚了,把这一层意思都说出来了。
这也意味着,中国拆船厂确实动摇了,对里面的东西没什么信心了。
拆船厂老板越发恼火了,到嘴的鸭子飞了,一百五十万就这么没了,痛骂一番澳大利亚和哈迈。
等他走了后,初挽才道:“且等着吧,他肯定得找你。”
陆守俨:“这个时候就看谁熬得过谁。”
显然拆船厂老板也不想太降价,不舍得降价,但是他也不想拆卸这航母,实在是耗费太大了,他觉得会赔本。
陆守俨则是一边悠闲地陪着初挽和孩子,一边找了外交部朋友,请他推荐了美国律师,咨询了相关的法律,并和国内设备部专家沟通,根据澳大利亚专家的停留时间,大致推断了航母内部拆卸后的情况,重新评估了这艘航母的价值。
接下来拆船厂老板几次找上他,进行试探,甚至还拍了几张航母内部的照片给他看。
陆守俨看了后,倒是多少有兴趣,于是请了设备部的两位专家过来,先大致过去航母上逛了一圈,看了看情况,最后到底是决定买了。
不过价格自然重新谈,拆船厂老板痛定思痛,到底答应降价。
双方就价格问题谈判,谈得艰难,最后终于定在了一百一十三万五千美元。
之所以有个零头,这也是双方一次次咬牙的让步。
那天,合同签了的时候,陆守俨终于松了口气。
初挽当然明白,他对外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比谁都在意。
别人手缝里随便漏出一点技术,就能让将来国内航母研究少走几年的弯路。
他年少时也是四九城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但是多年历练,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谈成一笔回收废品的生意,不卑不亢地去面对一个略显屈辱的场面。
陆守俨见初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倒是笑了:“这是干嘛?不知道的以为受了多大委屈?”
初挽没说话,径自过去,有些安慰式地抱住了他。
陆守俨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抱住她,安抚式地轻拍了拍,之后才低声说:“如果能从中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这并没什么,一点不亏。”
她就是有些心疼他。
陆守俨:“挽挽,我很喜欢你在那次美国考古年会上说的话。”
初挽意外:“你知道?”
陆守俨笑了下:“你说,考古工作者的视野应该超脱了人类社会的纬度,说既然已经开阔到看尽人类兴亡盛衰史,又怎么会在意一朝一夕的兴旺得失。你说得很好,我认同,也偶尔会用你的话反思自己。”
初挽:“原来你还挺关注我的……”
陆守俨看着她,黑眸纵容而温暖:“你的事,我怎么会不关注?”
初挽听得心都酥化了,小声嘟哝道:“你都没告诉过我。”
陆守俨笑看着她,声音温醇:“我没说,但我一直记在心里。”
在某个笔尖轻滑过纸页的瞬间,他会想起她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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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顺利签了,美国拆船工厂老板松了口气,一百多万美金到手了,而且他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广州拆船公司自然也高兴,迫不及待地派工人和船只过来,拖拽这艘已经被拆成了空壳子的废弃航母回国。
中国工人抵达港口那天,陆守俨和初挽特意开车过去港口看了看。
此时的港口如同往常一样繁忙,高耸的起重机下,有工人正从货架上搬运货物,港口码头上堆满了集中箱,而就在港口不远处的入海口外,那艘航母正安静地停泊着,犹如一座铁铸的小岛。
这个时候中国工人已经抵达现场,在缆索摩擦的刺耳声音中,在远处的汽笛声中,他们从拖船上跳下来,忙碌地上下攀爬,用戴着沾满油污手套的手将拖钩连接到航母上。
他们穿着破旧的工装服,上面同样沾满了油污,在这寒冷的冬天,他们没有用起吊设备,甚至没有戴口罩,也没有其它防护措施。
有外国人看到这情景,都好奇地看过去,也有一位美国码头工人皱眉道:“这些中国人干活真拼,他们竟然不用起吊机,就这么自己干?他们不要命了吗?”
显然,在这位美国工人眼中,这些中国工人干活太过急切,连保护措施都没有,就那么爬上爬下。
旁边一个光头胖子耸了耸肩,摊手道:“谁知道,听说他们要把这艘废弃的航母买回去。”
大家都惊奇起来:“这是已经废弃的,他们买回去要干嘛?”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也许他们只是需要钢材吧。”
中国工人在部署了四天后,终于将所有的拖船安置妥当,这艘航母的吨位来说,需要四至六艘拖船共同完成作业,但是因为这次航行要横跨太平洋,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一共派了六艘拖船,并两艘商船随时补充供给,这些大型拖船和商船要带领这艘庞然大物跨越整个太平洋,可谓是耗费巨大。
两个人过去看的时候,就见六艘拖船,分别被部署在航母的前后左右,据说前方是负责方向的,后面是提到制定作用,两侧的拖船是用来调整方向的。
陆守俨和初挽站在海边,就那么看着远处。
蔚蓝的天空和海面连成一片,可谓水天一色,那座庞然大物依然安静地停泊在港口入海处,而就在庞然大物的四周围,中国的几艘拖船和那些忙碌的工人看上去是如此渺小。
汽笛声响起,几艘拖船开足马力,航母就要出港了。
他看着那航母缓缓启动,终于轻叹了声,道:“我提了这么久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初挽听着这话,侧首看过去,却见陆守俨正专注地盯着那航母的方向。
此时航母已经驶出港口,在六艘拖船的马力下,往前移动,当海鸥飞过天际,那艘庞然大物终于消失在海平线上。
初挽突然想起哈迈:“他的船都已经升级完成了吧?”
陆守俨点头:“是,听说请了几位顶尖专家,用的世界最耐抗击的特殊钢材,而且还安装了一些尖端技术设备,花了不少钱,我估计也得一百万美金吧。”
初挽道:“同样是一百万美金,他升级了一艘打捞船,我们牵线买了一艘航母。”
陆守俨听到这话,也笑了:“那天遇到他了,他很得意,说一点东西也不会给我们留下,说我们要捡垃圾,说我们买一百万美金的废铁回去,就等着赔本吧。”
初挽默了下。
选择一间仓库,靠着眼力推理,但是也有几分赌的成分。
现在,陆守俨选择买下这艘航母,他是在和国内各方面专家研究评估,并分析了澳大利亚专家的种种行为后,才做下的判断。
谁知道耗费巨资拉回去后,会不会真的是一堆全然用不上的钢材?
再说了,国内将来什么方向,谁也不知道,航母到底能否做成,谁也不知道。
初挽望着远处的海,道:“其实说起来,我觉得这就像我捡漏一样,遇到不懂的,管它呢,反正也不是太贵,就买了,拿回家慢慢研究,没准还能捡个大漏。”
陆守俨点头道:“有道理,你一向运气好,总是能捡到大漏,我跟着你也沾染了一点好运气,没准这次能捡一个大漏。”
初挽:“那是肯定了,你看我在古玩行这些年,打过眼吗?从来只有我坑别人,没有别人坑我。”
她侧首笑看着他:“把我的好运气分给你,这一定是一个大漏。”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好,多给我点运气,这次一定要捡一个大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