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文物局文物局文管处处长陈宁德赶到石原县后, 马不停蹄带着技术人员过去现场看,几个技术专家进行了初步鉴定,马上得出结论,这一块应该有一处汉墓, 而且确实丧葬规格很高, 从目前的勘探看, 这个墓地已经因为耕种打井以及盗墓等原因, 遭遇了部分破坏。
当下也不顾春节,紧急调派人马组成考古队进行保护性挖掘。
到了这个时候,省文物局才得到消息,知道顶头上司已经在石原县了, 自然心情复杂忐忑不安, 省文物局这时候才意识到,好像错过了重要电话,一时大为光火, 赶紧调集人马赶往石原县。
到了石原县后,第一个就是向陆守俨表达歉意。
对此, 陆守俨只是淡声道:“过春节, 也正常, 能理解。”
省文物局同志无奈,愧疚难当,先承认错误,之后赶紧投入到工作中。
经过初步勘察,瓜王庄南一带有一个大型汉代古墓, 这个古墓在过去的地震中有一定程度的破坏, 又被盗墓贼数次光顾过,已经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
结论一出, 很快由国家文物局批准,石原县古墓挖掘领导小组成立,由省博物馆,省文管会和石原县文化馆三家抽调了专业人员进行保护性挖掘。
这事一出,省旅游局自然也被惊动了,于是陆守俨的报告也不用写了,调查队直接来了石原县,开始研究石原自然景观和人文。
接连数日,陆守俨接待中央文化局,接待省旅游局,一拨一拨的,得了一个又一个许诺,还没到元宵节,石原县的未来格局已经差不多敲定了。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县委机关大院,看陆守俨都是敬仰佩服,那些以为陆守俨只是一个来镀金公子哥的,全都叹服,再没二话。
初挽反正得过了元宵节才开学,也就跟着考古挖掘队参与工作,一起挖掘,也算是增加实践经验了。
至于易铁生,便直接出发过去山西,想办法把王永清留下来的那一批高仿瓷运回来。
要想把东西运回来,得有车,还得要通行证介绍信,不然万一扣半路上,给弄一个投机倒把,直接扣押,那就麻烦大了。
初挽道:“总之,你得想想办法,帮我们解决解决问题。”
陆守俨听初挽说了这一通后,略一沉吟:“行,我和大哥提一下吧。”
陆守俭的工作正好和这一块有些瓜葛。
他又道:“至于东西,既然有几百件,那就不适合放在易家,不然也招惹是非,这样吧,我给你找一个仓库,以私人名义寄存在仓库里,打包封起来,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提出来就行了。”
初挽听着,自然满意,他这个安排算是免了她的后顾之忧。
陆守俨看她那喜欢的样子,淡声道:“以后这种事,你事先和我说一声,别你们都商量好了,需要帮忙了,知道来找我了。”
初挽一见,忙哄着道:“那都是年前说的,我来这里过年,一见到你,心里都是你,哪还记得这种事!”
初挽笑道:“这都是真心话,和你在一起,都想着你了,哪里顾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了好了,你尽快安排好,我要去和铁生哥商量下这事具体怎么操作,这件事麻烦着呢!”
陆守俨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会,这才过去单位,给大哥陆守俭打电话,提起这件事。
陆守俭那边打个招呼,很快就给安排好了,初挽又交待了易铁生一番,易铁生准备先回北京,过去找陆守俭。
不过从山西运过来,挖掘过程需要人力,运过来更是需要花费,初挽手头没那么多现金,她的存折在北京存的,在石原县也没法取钱。她便想着把存折拿出来,干脆让易铁生带过去北京取钱。
她翻了翻自己行李,找存折,结果找半天,没找到。
陆守俨回来,就见她茫然地蹲在一堆衣服和书之间。
初挽:“你见我存折了吗,我明明包在这件衬衫里,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陆守俨:“那天你不是收拾过这几件衣服吗?”
陆守俨很没办法地看着她:“你自己东西都搞不清楚,乱扔,我就把你的小东西收拾起来了,在你那个牛皮木盒子里。”
初挽恍然,便解释道:“我让铁生哥走一趟山西,想着把存折拿给他,这样他也方便。”
初挽找出牛皮木盒子里,只见好几样小东西都放里面了,除了存折,竟然还有太爷爷留给自己的那锦囊。
她拿着那锦囊,叹了声:“其实我特别好奇里面是什么。”
陆守俨正收拾着衣服,听到这话,看过来:“那是什么?”
初挽便大致讲了讲,虽然这辈子太爷爷没说那番话,但她默认为他应该说的。
最后道:“我觉得里面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太爷爷给我的一个念想,一个希望,让我觉得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有人在后面支撑着我。”
陆守俨看着那锦囊,默了片刻,颔首道:“估计吧。”
他又道:“既然这样,先好好收着,也许有一天你想打开,那就打开看看。”
初挽:“嗯。”
说着,她也便将那锦囊重新收好了。
等她终于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陆守俨突然道:“需要钱的话,记得给我说。”
初挽看过去,他眼神淡淡的,很不经意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了。
她其实一直不想和他在金钱上有太多掺和,他愿意提供生活费用养着自己,她也挺喜欢,但是如果涉及到未来的生意,她并不愿意用他的钱。
在这点上,其实她和易铁生更随意一些,她可以直接拿着自己的存折交给易铁生,让他随便做事。
和陆守俨反倒显得疏远,他绝对不会看自己的存折,自己也不愿意动用他的存款。
她便有些讨好地道:“上次你不是说你们食堂的饭菜挺好的,我今天要去你们食堂吃!”
陆守俨挑眉:“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初挽笑道:“就想和你一起吃饭,和你一起吃饭吃得香!”
陆守俨眉眼间有所缓和,不过还是没什么表情:“现在可知道怎么哄我高兴了。”
初挽:“那你被哄住了吗?”
陆守俨:“就这么一句,你觉得够吗?”
初挽听着,憋住笑:“那回头我可以多说点?”
陆守俨:“用得着我的时候说话比谁都好听。”
初挽:“那你笑一个嘛!”
陆守俨看她那难得做小伏低的样子,也就道:“挽挽,我没生气,也不至于因为这个不高兴。”
初挽狐疑地看他:“真的?”
陆守俨:“瞧你那小眼神,我至于吗?”
他略默了下,才道:“铁生人不错,踏实靠谱,从小对你就好,你以后做事,总得需要有个知根底的人帮衬着,如果是他,其实我很放心。”
初挽听着“从小”这两个字,意识到了什么:“你以前就知道他?”
陆守俨颔首:“以前去永陵,见过,有一段他不是住你们家吗?”
初挽:“也没多久,就大半年吧。”
陆守俨:“对,大半年,他陪你玩,陪你背书,挺好的。”
初挽沉默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他记得这些。
那时候她不搭理他,却和易铁生亲近,叫易铁生哥哥,做什么都在一起。
陆守俨顿了顿,道:“挽挽,这件事不用提了,也不是什么事。”
初挽却还是不说话。
她突然意识到,她自认为自己和易铁生没有男女之情,更多是亲情,但是她和陆守俨之间,本来也有许多亲情的成分。
在这点上,陆守俨的信任是一码事,但醋意又是另一码事。
在亲情的领域,他甚至完全有理由耿耿于怀。
这就像她会和他侄女吃醋一样。
陆守俨:“挽挽?”
初挽:“我想告诉你,于我来说,铁生哥很重要,是我的朋友和哥哥,也是我未来的伙伴。”
陆守俨:“嗯?”
初挽:“但你和他不一样,永远不一样。”
陆守俨定定地看着她。
初挽:“爱人是爱人,朋友就是朋友,我分得很清楚,就像我把我们家的钱,和我做生意的钱要分清楚一样。”
陆守俨眸间泛起暖意:“挽挽,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说得简单,但是几句话,把所有的都解释清楚了。
其实重点不是解释清楚,他也不需要她解释,只是她这么态度鲜明提起这件事,告诉他,他作为她的爱人,是那个最特别的,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初挽继续道:“ 有一天,就算我和他睡在一张**,那也是情势所迫,我们之间也坦坦****,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陆守俨听着,看了她半晌,突然道:“好,哪天你穿他衣服,我也不会在意了。”
初挽抿唇笑,看着他问:“其它男人的呢?”
陆守俨挑眉,不答反问:“你现在已经想着穿其它男人的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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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铁生先回北京,到北京取钱又见了陆守俭后,才过去山西,至于初挽便先留在石原县。
初挽对于石原县的日子喜欢得很,陆守俨虽然忙,但还是得管她吃喝,她自己又不用操心,乐得自在。
现在她过去县委大院找陆守俨,一路上也都是敬佩,在食堂吃饭,偶尔还听到有人低声嘀咕:“就是那个,看着挺小的是吧,看着就一小姑娘,人家可是陆书记的爱人,是京大的研究生,搞考古的,这次咱们石原县发现的那个宝藏,就是她发现的!”
大家暗暗好奇,打听,当然更有人问起来她多大了,怎么看着这么显小。
被这么一问,初挽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再过一个多月,自己身份证满二十岁了,也该去登记结婚了,不然两个人在法律上都不算合法夫妻。
于是这天,回到家,初挽和陆守俨提起来这事:“你现在这么忙,还有功夫回北京领证吗?”
陆守俨看她一眼,道:“我现在忙,就是想着到时候腾出功夫来,回去给你过生日,顺便把证领了。”
他顿了顿,道:“我们领证时候,在家里稍微庆祝下吧,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初挽其实倒也不是太有所谓:“不着急,我看你这边工作安排得太紧了,等这件事过去,你回去一趟北京,到时候办手续就是了。”
陆守俨:“嗯,等我忙完这一阵,再看看具体安排吧。”
初挽:“行。”
陆守俨:“这两天,你是不是得回去了,要开学了吧?”
初挽:“是,其实我本来想着多待几天,看看这次的挖掘情况,也算是一个经历,不过听那意思,岳教授打算带我们去参加一个考古挖掘工作汇报会,这个会议还挺重要的,到时候看看情况,参加了会议,如果有时间,我再回来看看。”
当然如果学校有更重要的事,可能也就不过来了。
陆守俨听这话,颔首:“好,那到时候我派车送你回去吧。”
初挽:“也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
陆守俨又道:“明天元宵节,我们单位有元宵晚会,后天就送你回去。”
他声音淡淡的,不过初挽多少感觉到了他言语中的不舍,她也就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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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这天,陆守俨早早去单位了,过年过节的,他比平时更忙。
初挽也越发体会到,他这芝麻官当得不容易。
一时想起上辈子,也怪不得他后来做到那个位置,只靠着家世荫庇是不可能的,还是得靠自己,一点点拼打积累。
她倒是没什么事,偷懒,也不太想去挖掘现场,就在家里看看书,休息。
中午过去他们机关食堂吃了个饭,之后便散步打算回家。
谁知道刚出机关大院食堂,就见王慧娟匆忙过来了:“初同志,初同志,事情不好,估计白瞎了!”
她风风火火跑过来,短发都跟着飞扬,一见到初挽便咋咋呼呼的。
她这么一叫唤,周围好多人都看过来。
初挽现在在机关大院挺有名的。
初挽一脸淡定地看着王慧娟:“王同志,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王慧娟:“这几天挖掘队不是一直都在挖吗,现在划定的几个探方都挖了,但是根本没东西,
初挽:“什么叫什么都没有?”
王慧娟:“你们考古的那些,陶瓷,陶罐,还有什么陪葬品,棺材,什么都没看到,大家伙都说这底下是汉代古墓,可得有东西,总不能说那汉代古墓都化成泥了吧?现在挖掘队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什么都挖不到,就这么往下死挖,还能怎么着!”
初挽:“挖掘队今天都谁在?”
这挖掘队因为是几个单位一起组成的,有省文物局局长,有省文管会负责人,还有王慧娟他们县委宣传部,县文管所的,以及村党委书记,里面构成复杂,难免也有一些抢功的较劲在里面。
王慧娟:“就省文物局的胡处长,还有我们县委宣传队的,村书记!”
初挽一听便明白了。
因为发现古墓的事,陆守俨直接上报给了国家文物局,那边国家文物局过来了,省文物局才知道信,如果是普通的芝麻官,他们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但是依陆守俨的背景,他敢这么做,就敢这么杠,省文物局只能认了。
但是认了归认了,一个文物局里面派系林立,总是有些人存着落井下石的心思,或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咋呼起来了。
她笑了下,也就道:“好,那过去看看。”
这时候,恰好陆守俨几位县委领导也刚进机关,那几位领导看到初挽,忙打了个招呼,态度特别热情。
陆守俨淡淡地扫了眼王慧娟:“王科长,是有什么事?”
王慧娟一见到陆守俨,便有些打怵,不过还是道:“那不是今天文物局的说,挖了几天了,几个探方都挖了,但是只挖出零星的瓷片,没见什么正经物件,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话一出,旁边县委几个领导全都重视起来:“怎么会,这是国家文物局都认定的,说是”
大家根本不懂这里面道道,不过一听这话,自然着急。
毕竟石原县现在已经在省里风光了一把,全省都关注着石原县这次的考古大发现呢,如果这古墓挖掘出来,回头县里博物馆一下子就有东西可以展览了,古墓也可以作为一个参观景点,石原县就彻底转型,从此那待遇那资源就不一样了。
一切的飞黄腾达全指望着这个古墓了,现在给他们说,这里根本没古墓,那不是闹吗?
王慧娟发愁:“不是我说的,是人家省文物局的胡处长说的,在场好几家单位的专业技术人员,大家都在挖,这不是一直挖不出来嘛。”
她这一说,县委几个领导全都看向陆守俨。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陆守俨一手推动的,国家文物局也都是和他对接的,大家哪知道哪跟哪,无非都是图现成了,现在听说这事不成,自然心里发紧。
陆守俨却是不疾不徐:“既然说挖不出来,那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他看向初挽:“初挽同志,得麻烦你跟着走一趟,帮忙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他私底下都是叫挽挽,当着这么多机关同事和属下的面,叫初挽,这意思很明显,大家都懂。
初挽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称呼自己,也就道:“好,那就去看看。”
当下陆守俨秘书赶紧过去叫车,一行人分别乘坐两辆车过去,初挽自然和陆守俨一辆车,王慧娟作为一行人中除了初挽外的女性,也和他们一辆车。
陆守俨坐副驾驶位置,初挽和王慧娟坐后排。
一路上,王慧娟向陆守俨汇报起来现场的情况,她回报得很详细,讲了摄影人员拍照时候镜头发潮没法拍,讲了谁先捡到那陶片大家有争议,又讲了哪个探方的工具被谁用了,请的当地农民工闹着说中午没时间吃饭。
初挽开始还听着,后来就开始犯困了,但到底身边一个大活人,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在,不然太不尊重人,只能硬撑着。
陆守俨这时候突然道:“等会还得看探方的情况,现在休息下,养精蓄锐。”
王慧娟怔了下,意识到陆守俨这是让她不要说了。
这时候,她终于看到旁边两眼犯困的初挽。
王慧娟见此,也就笑了下:“初挽同志是困了吗?”
初挽压下一个哈欠,道:“没什么,可能有点晕车。”
王慧娟点头:“那得小心。”
不过她很快道:“你可能坐车少吧,我这种经常坐拖拉机跑乡下的——”
她正说着,陆守俨突然开口道:“挽挽,过几天你回去,带点特产,我会准备好。”
初挽也有些懵,不明白陆守俨怎么突然说这个,不过还是应了。
陆守俨:“那到时候多带点,带回去爸那里一些。”
王慧娟听这话,意识到人家两口子说私事,顿时不好说了,忙看向窗外。
初挽也多少明白了,唇边泛起一抹笑,道:“知道了,还有大嫂那里也要带一些。”
两个人这么一说话,顿时,小轿车内司机和王慧娟帆仿佛消失了,全都被这两位夫妻之间的话给占据了。
后面两个人不说话了,王慧娟也一声不吭,彻底闭嘴了。
初挽想着这场景,倒是没什么睡意了,就这么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那茫茫的麦田。
没多久,车子也就到了瓜王庄南,这个时候,不光是考古队都在,就连临时雇用的农民,以及村里看热闹的,也都在,还有小孩儿在那里瞪着眼睛使劲往里面瞧。
现场省文物局的胡主任正对县文化馆的指挥着什么,大声小气的,眼看就要恼了。
两辆车子停在探方附近的路上,顿时农民全都看过来,那胡主任也看了一眼这边。
当见到陆守俨的时候,他脸上那种颐指气使倒是消淡了一些,上前,笑了笑:“陆书记,我们正商量呢,可巧你过来了,你看,咱们也挖了十几天了,可除了一堆土,什么都没见着啊——”
说着,他无奈地摊手:“你说这事整的!”
对此,陆守俨神情平和,很淡定地问起来详细情况,那胡处长见此,便让技术人员回来汇报,技术人员把搜集到的东西展示给大家伙看,他自己从旁抽烟。
胡处长看了眼旁边的初挽,之后吐了一口烟,道:“陆书记,你也看到了,就这点碎片了,咱们把所有的探方都挖了,就这点碎片。”
胡处长这一说,旁边县委几个负责人脸色都不好看,大家全都看向陆守俨,王慧娟也皱起眉头。
这件事,对于石原县太重要了,万一什么都挖不出来,那就闹了大笑话。
当下县长便忙上前,笑着说:“胡处长,这件事,我看还是咱慢慢研究,让他们技术人员想想办法,我们自己先回去好好聊聊。”
胡处长微沉着脸:“底下没东西,咱们聊也是白聊。”
县长碰了一个软钉子,一时也有些灰头土脸的,毕竟身边一群人看着呢。
他求助地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却是淡定得很,他直接对旁边的初挽道:“初挽同志,麻烦你给解决下这问题,看看怎么回事。”
他这一说,所有的人都看向初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