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资楼, 这是什么玩意儿？”
“什么叫集资楼？这房子不都是单位给分配的吗？为什么还要跟我们这些工人要钱？”
“多少钱？谁才有资格申请？”
“不是吧？干嘛花钱买房子。老老实实上班，总有一天单位会给分房子的。”
周一上午 20点多，白棠刚刚从百货商店买了块夏天的棉布回来。没想到还没走到胡同口, 就听到整片胡同议论纷纷。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白棠知道, 集资楼的事情公布了。
胡同口那有好些大妈婶子甚至是老大爷聚在一起, 这种现象是很罕见的。不过联想到集资楼这么重要的事情。白棠也能够理解。
正讨论的激动的人群，并没有发现白棠路过的身影。等白棠走进大院，发现今天大院出奇的安静。不用说，这些人都跑到外头去谈论集资楼的事情。
把刚买的布放回家里，白棠直接去到二院牛大妈家。
“白棠, 回来啦。你听说了吗？”
面对牛大妈满脸的疑惑, 白棠点头：“大妈, 那些人都是在说集资楼的事情吧。”
牛大妈点头，满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棠，大妈也不跟你客气。我就想问问这个集资楼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 牛大妈对于购买集资楼也有兴趣。
也是，自从牛大姐离婚带着孩子回家住后，牛家这小小的一间耳房，就显得很拥挤了。特别是在牛胜利还没结婚的前提下。可以想见, 等牛胜利结婚后, 这牛家根本挤不上这么多人。
白棠一边思索, 一边把集资楼的大概情况说了出来。
牛大妈听完后, 立刻问道：“那你看大妈家这种情况, 有资格申请集资楼吗？”
牛大爷跟牛大妈都是京郊那边的人。两人虽然是同姓, 但来自不同的公社。两人都是解放后来到城里干活的。
牛家只有牛大爷是罐头厂的退休老职工。前两年退休后, 因为资历以及给厂里做出的贡献, 就一直居住在厂里分配的耳房里没有离开。而牛大妈从结婚到现在一直是在家里干活的家庭妇女。
这样的家庭在之后集资楼的人员筛选中，并不占据优势。
“大妈，具体到底能不能申请到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想要申请的话，最好尽快。今天一早厂里应该就公布了具体的细则。等中午成子回家吃饭时，我帮你再问问……”
“哦哦哦，好好好……”
跟牛大妈说完后，白棠对着在二院里，跟几个孩子一起玩耍的团子、圆子喊道：“娃儿，回家喽。”
团子圆子一听妈妈喊，立刻丢下小伙伴就冲了过来。
那个噩梦之后，白棠并不敢让孩子离开视线太久。就像是一种直觉。她总觉得那个噩梦中的场景，依然有不少还没发生。而其中最让人痛心的那一件事情，目前还没有任何头绪。
因为早知道集资楼的具体事宜，白棠并没有多少焦虑。
倒是外头这一片胡同，住的人家全部是罐头厂的职工家属。这些人神通广大。厂里刚刚公布的政策，就已经在家属区这里传的沸沸扬扬。
甚至，已经有人知道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就是何天成。
于是，中午何天成刚下班，差点被堵在胡同口回不了家。
“行行行，大爷、大妈们，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个事情以厂里公布为准。大家赶紧回家吃饭。家里有罐头厂职工的，都能够从他们口中问到具体的情况。”
白棠是在何天成常规下班时间大概半小时候见到他人影的。
“你这是遇到啥事儿？”
眼前的何天成衣服有点凌乱，在五月的天居然满头大汗。
何天成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把屏门给拴上。
“别说了。差点儿就回不来。那些大爷大妈们可真是多问题。把我扒拉住就不放了。”
白棠一听，乐的不行。
别看外头那些人说集资楼要花钱，多么不实惠。那有一个可以买房子的机会，还是有不少人心动的。
特别是在这房子是楼房，而不是平房的前提下。
这个时候的楼房，虽然是筒子楼，面积狭小，人员又杂乱。但是，有自来水，有厕所，有洗澡的水房。比平房要方便不少。
就像白棠家，虽然面积很大，但还没有独立的厕所跟洗澡房。之前装修那会儿，白棠也就想过一下。但因为厕所跟洗澡房如果要改造，就需要铺设地下管道。
而这种东西，在他们这一片胡同都是没有的。
白棠要是跟街道申请，是会批下来。但是那么长的一截地下管道，都需要她家单独出钱。
想想市场开放后日新月异的变化，白棠就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饭桌上，白棠把上午牛大妈的问题简单跟何天成说了一下。何天成沉吟片刻，十分诚实地摇头：
“实事求是来说，这个集资楼是给厂里、正在岗位的职工福利。像牛大爷这样的退休老职工，厂里没有收回他家的耳房，已经很通情达理了。”
结果白棠早已经预料，但依然觉得挺遗憾的。
“百货商店那边，去年年头才分的房子。这两年应该没有房子可以再分的。”
牛大姐身为百货商店的老职工，是有分房资格的。
但现在的分房政策，是夫妻双方其中一方在单位分到房的话，另外一方是不能再分房的。
之前，牛大姐还没有跟吴江离婚。吴江分了制衣厂的房子，牛大姐自然错过了百货商店分房子的机会。这种机会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这样想来吴江真是个害人精。
牛家的饭桌上，牛大姐中午回家吃饭。听了集资房的消息后，同样觉得以前跟吴江那段婚姻，简直是灾难。
除了得到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她就没得到过其他什么。
“爸妈，如果集资楼你们申请不到的话。我就看看找个地方搬出去。省得等胜利找媳妇时，被我这个赖在娘家的大姑姐烦心。”
“说什么傻话呢？这家有你弟弟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父母越是体贴，牛大姐就越是愧疚。
当中午大家吃完饭后，白棠家就一直有人敲门。她没法儿，把屏门打开，没过多久小院儿就挤满了人。
这些人都在跟何天成打听集资楼的具体事宜。
但是牛大姐直接走到白棠那，把自己的困扰说了出来。
“家里现在还好，等胜利结婚后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牛大姐的话没有说完，白棠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就是女人艰难的地方。
虽然父母不嫌弃，但外人看来，外嫁女还离婚带着孩子回来娘家住。简直就是拖累。会带累娘家兄弟找不到对象。
周围人这种不经意间的闲言碎语，总是更加伤人。
“现在我就想着看我爸能不能申请到集资楼。如果不行的话，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方搬出去住。省得胜利不好找媳妇……”
送走了担忧的牛大姐，白棠唯有叹气。现在买房子可不容易。不说私人交易有风险，更多的是根本没有房源。
牛大姐现在的问题，在那个梦境中，简直不值一提。只是，时间还要继续等多几年。
这样想着，白棠心中就有了个想法。
——
“你当家的这是上班去了吗？”
院子的人都散去，何天成也回厂里上班了。白棠刚想把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孩子喊去睡午觉。就见有人进来。进来的还不是别人，居然是王家婆媳。
这两人，自从那天带着包袱来到大院后，就一直赖在王小荷家没有离开。
“对，有事吗？”白棠不是很想理会这对婆媳。
这两人虽然看着可怜，但白棠总觉得王家人里头有些什么猫腻。
季春燕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是这样的。我们听说那个什么集资楼的事情。就想问问，那楼房一定要是罐头厂职工才能买吗？”
这样的问题，立刻让白棠警惕了起来。
怎么听着，好像这人手里有钱买集资楼似的。
今天厂里公布了整个集资楼计划。不止包括计划的目的，流程。更加包括了集资楼名额的筛选、个人跟厂里的出资比例等等。没有手握个七八百，根本拿不下面积最小的楼房。
“这是厂里的福利，当然只有罐头厂职工才能参与。”
——
本以为就这样把两人给打发了。哪成想，到了晚上。
庞家老大就上门来了。
这会儿，何天成刚下班不久，就连口水都没喝上。见庞志光这副急哄哄的模样，心里直摇头。
“成子，那个集资楼项目是你负责吧！你能搞到名额吗？”
何天成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甭说他能不能搞到名额，就是可以，他也不会为庞志光这样的人冒险。
“不行。整个项目公开透明。你今天没听厂里的广播吗？你要想有资格买集资楼，得你自己申请。”
“我……”
何天成见他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前两年庞志光就走了关系，拿到了厂里一间筒子楼。当时，庞志光可得意得不得了。这会儿到是上门来想要集资楼。哪有这样的好事？
显然，庞志光也知道自己已经分了厂里一套福利房。再想要集资楼显然是不可能的。
——
“那就把福利房退回厂里。然后你再申请集资楼。”
庞家大房，王小荷看着垂头丧气的丈夫回来。立刻把第二条路说了出来。
虽然舍不得那间白得的筒子楼。但如果集资楼真的跟春燕说的那么好。还是要集资楼划算。
毕竟，那可是有他们产权的房子。
虽然要出钱，但他们手里哪能缺那点钱呢？
“你不知道这集资楼你买了，你是有产权的。这事儿也是苏玲玲那个搅家精贪心，才让我知道这产权的重要性。”
王小荷得意洋洋说着自己那天听到苏玲玲的话。
边上一副乖巧模样坐在婆婆身边的季春燕，低垂着脑袋喝着水，嘴角沁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但是，退了福利房，要是集资楼弄不到手，怎么办？”
庞志光还是有点舍不得那间福利房。
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自由的半年时光。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女人的温柔。
“姐夫，大姐说的对。这有了产权的房子是不一样的。你出去都挺着腰杆跟人说，这是你的房子。”
季春燕轻声细语劝说着，手不经意间拂过已经大了不少的肚子。
那里头，有着她后半辈子的希望。
而这个希望，同样备受庞志光、王小荷夫妻的期待。
只不过，两人的期待其实完全不一样而已。
这头庞志光被家里两个女人说服，准备把自家的福利房退回厂里。好跟厂里重新提交申请集资房。
而隔壁的庞家二房、三房，夫妻之间互相也在讨论这个集资房的问题。
对于这个名词，他们都很陌生。甚至，庞家二房媳妇沈美好，还觉得这是厂里想要骗他们的钱。摩拳擦掌想着是不是去举报一波。
“你别瞎搞。你不想买就不买。还不一定能够入选了。”庞家老二不耐烦地阻止媳妇不靠谱的想法。
而三房夫妻倒是很和谐。夫妻两人一个是纺织厂正式工，一个是小厂子的临时工。罐头厂的集资房跟他们没啥关系。
不过，三房媳妇程意林却忽然问道：“那个集资楼购买名额不是有限制吗？咱爸这么老资格，是可以入选的吧！”
要是入选，买了这个集资楼。他们又能沾上一份了。
“别瞎想了。咱家又不是没屋子。咱爸可不会浪费钱去买房子。”
庞家四房里，庞志祖对于集资楼什么的没兴趣。他一个新员工，更加没有资格参与申请。
但是，熟知未来历史走向的苏玲玲，却直接从**坐起来。
“不行，这集资楼咱们一定要拿到手。”
庞志祖对她很不耐烦。但想到自己注定的计划还要一半才能完成，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压抑着声调中的不耐烦，庞志祖直接问道：“你又不是罐头厂的职工，申请个屁啊！”
想到未来集资楼个人可以用钱，把全部产权拿下。之后90年代经济腾飞，这些筒子楼全部被拆迁分到的那些钱跟回迁房。苏玲玲就按捺不住。
“你才懂个屁。这集资楼你跟我都没有资格申请。但是你亲爹，有资格啊！”
想一出是一出。
苏玲玲连觉都不睡了。从**爬起来，就跑去敲正房自家公婆的屋门。
屋内，一大爷正在跟二大妈商量，住在他们屋里那些孙辈的安置问题。
他们居住的这一间正房面积很大。除了一半被隔开，用来做堂屋之外。
另外一半再次隔成两间，一间是老两口的房间，一间给家里的孙辈居住。家里孙子孙女还小，里头放了找木匠定制的上下床，足够让他们住的了。
“有什么好安置的。孩子还小。等他们再大一下，家里那几个小子，单位肯定都分到房子了。”
一大爷看着老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些安排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能说，自己不想再养着这些儿子孙子了吗？
苏玲玲就是在这个时候敲门的。
一大爷听到外头苏玲玲的声音，他以为儿媳妇有什么事情。一个男人不好过去接话。就让老伴过去开门问问什么事情。
结果，好家伙，居然是来问集资楼的。
一大爷看着苏玲玲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想到昨天小儿子退出改房本儿的行为。忽然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个拎不清的。那次，自己让儿子原谅这个儿媳妇。果然是做错了。
他不该为了一家人的利益，而让小儿子让步的。
苏玲玲可不知道公爹那复杂的心理活动。
她三言两语就把话说完，之后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公爹。
“你是说，借我的名头去申请集资楼。然后你来出钱，房子以后可以过户的话，再过到你名下？”
苏玲玲期待地点点头。
为了让公爹同意，她连签合同这种事情都不敢提。反正这个时候的人实诚。更加不懂房价在以后的疯狂。所以，她乐得卖这个人情。
一大爷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当她看出苏玲玲眼中的贪婪时，忽然改了主意。
“可以，我明天去厂里交申请。你记得把钱准备好。按照厂里今天的通知。你准备给千儿八百就差不多了。”
要这么多钱，苏玲玲却一点儿也不心疼。
千儿八百她有，都是通过倒卖以及捡漏好东西换来的钱。现在她也没地方花，还不如用来买房子。等过几年通胀开始，房子还能跑赢通胀呢！
不过，她的目标可不止买个集资楼。对于前院那两大间倒座房，苏玲玲一直没有死心。
就是顾忌肚子里这个小福宝，加上自己之前被抓的事情闹得很大，苏玲玲这才消停了下来。等她卸货后，有些计划可以开始了。
当然，以后钱不够，她可以回娘家要。
按照她估计，娘家应该有个万把块的积蓄。
她老爹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捞了不少。
看着苏玲玲哼着歌离开的背影，一大爷摇摇头。
有些人想要找死，他就成全。
——
当何天成在第二天接到一大爷的申请书时，愣了愣。
专门用来接待集资楼申请单的会议室里，何天成正在跟一大爷说话。
“大爷，不是说只要个单房，够你跟大妈居住就可以吗？”
那天，何天成被一大爷在会议室外头堵住。两人谈了不少事情。一大爷当时就拜托他帮忙确定，他是不是有资格申请集资楼。
上个周末，他更是实地把人带过去看了集资楼的地址。这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操作。
“有人上门送钱给老头子花，老头子我就不推辞了。”
知道里头肯定有别的内情，何天成也没多问。大手一挥，在申请单确认栏上签了名字。之后，又从桌上掏出其他文件。
“这是我跟安主任提过，之后厂里给你批下来的文件。你先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不过，大爷我提醒你一句。这协议签了，可就不能更改了。这事儿要是被你儿子知道，以后你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闹僵。”
一大爷不在意地摆摆手：“等集资楼建好，我搬进去后。剩下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了。”而且，现在他也没觉得儿子们跟自己的关系有多好。
一大爷说着，又不好意思补充了一句：“就是这个事情，被那四个臭小子发现是你帮忙的话，怕是会来找你的麻烦。”
何天成可不怕庞家四兄弟。至于帮助一大爷，也是为了报答这些年以来，对方对他明里暗里的照顾。
——
就在一大爷在那一份协议上签下大名时，苏玲玲已经回了娘家一趟。跟父母要了些钱到手。
当然，她现在没有说是买集资楼的事情。只说快要生孩子，手头上想要多点钱而已。
拿了钱回了大院，她特意走到前院。看着那位围墙围着的倒座房，心中蠢蠢欲动。
敞开的屏门里，白棠这会儿正在院子，跟游婷美说着集资楼的事情。
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转头发现了苏玲玲贪婪的目光。只觉得十分恶心。
“喲，你们两这是在说集资楼的事情吗？”
白棠看着苏玲玲抱着肚子进了这家门。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游婷美知道白棠不喜欢苏玲玲，就接过话茬：“对呀！这集资楼虽然要自己给一部分钱，但房子买回来就是自己的，住着也安心。”
梁大有很早就进了罐头厂的食堂，从厨房小工做起。他的资历就比何天成少了那么两年。在资格筛查上，他也有不少优势。
“呵呵，是啊！除了要花钱，没别的毛病。”
没想到这些穷鬼有钱买集资楼，苏玲玲倒是有点惊讶。
不过，这何家要是真买了集资楼。说不定就搬到楼房去住了。毕竟这个时候的楼房比小院方便不少。这样的话，她要拿下倒座房的机会倒是增加了不少。
看着苏玲玲来了又走，游婷美只觉得对方很奇怪。
“她怎么看着神神叨叨的。”
“你小心点跟她相处才是正理。”白棠说着自己的经验之谈。同时，对于苏玲玲那种智珠在握的表现，十分疑惑。
而这个疑惑，在晚上得到解答。
夜深人静，家家户户进入睡眠时间。
白棠刚刚哄睡两个孩子，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被何天成揽在怀里。
“怎么呢？”
何天成低头蹭了蹭白棠的头发，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就庞家的事情……”
听完何天成的叙述后，白棠只觉得开了眼界。
前两天何天成跟一大爷出去，白棠就觉得奇怪。不过，那个时候何天成没说啥，她就不问。哪里能想到，这男人不声不响，居然就办了这样一件大事。
“这事情要闹出来，庞家兄弟几个怕是要吃了你。”
“哼，我还怕他们不成。”
白棠瞪了男人一眼，悠悠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那个疼儿子疼了一辈子，养儿子养到30多岁，还继续帮着养孙子的一大爷。居然有一天，给儿子们下套。
“他也没多要那兄弟几个的钱。一人给个两百，给一大爷买间楼房养老。旁人知道的话，只会夸这兄弟几个孝顺。”
是啊！就是这样，白棠才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这事儿没有暴露出去还好。要是暴露出去的话，一大爷直接来一句：这是我儿子孝敬我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够让那兄弟几个有苦难言。
他们总不能说，这给老爹的两百块不是孝敬钱。而是改房本名儿的保证金。
对，白棠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庞家兄弟还在逼迫一大爷更改房本名字。
这种注重产权的行为，除了苏玲玲这个原书女主，应该没有别的人能干的出来。
“那一大爷为什么又把申请的房子，从一房改成三房？”
何天成摇头：“大爷没说，但我觉得这多出来的钱，肯定是从哪个儿子身上弄来的。”
白棠忽然想到上午苏玲玲那得意的小样儿，立刻说道：“会不会是从苏玲玲那弄来的？就她那副全天下老娘最聪明的嘴脸。最有可能干出这种蠢事。”
“哈哈，管这钱从哪里来。反正最后一大爷过得舒心就够了。”
白棠也觉得老人家付出了一辈子，是时候收些利息回本了。至于那些个不肖子孙，还真不能纵容。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大爷这样把自家房子申请让厂里回收。然后拿钱的举动，实在是太精明了。
整座大院的产权，一大半都握在罐头厂手上。厂里还缺很多地方安排职工居住。
现在一大爷把自家房子产权转给厂里。跟厂里协议，只要搬进集资楼，厂里就可以回收这三大间正房的做法。实在是不能说妙，而是该说釜底抽薪。
“我居然开始期待，那兄弟三人知道一大爷的做法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白棠说着，都觉得自己好像挺坏的。但，只要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十分爽。
——
接下来几天，大院甚至是整片胡同，都在讨论集资楼的话题。
而何天成在厂里，每天都能接到不少申请表。这些申请表会在申请截止后，由他们整个项目组负责筛选。按照职工的工龄、职级、得到过的奖励、评比过的荣誉等等作为基准排序。
当然，正在居住厂里福利房的人，是没有资格参与这一次集资楼申请的。
而在整个项目的申请阶段，何天成不止接到了一大爷那种奇怪的申请。更是接到了庞志光退回厂里福利房，转而提交申请集资房的要求。
关于一大爷的申请，因为涉及到对方的请求。厂里领导最终同意不泄露出去。但是，庞志光这样的小职工，他的行为就直接让不少知情的人暴露了出去。
厂里不少人笑话他傻。
不要钱的福利房不住，愣是要自己花钱买那个集资楼。
他们是等不到分福利房，才愿意花钱买房子。而庞志光明明有不要钱的房子，还自己掏钱。
这种行为，在外人眼中就是傻。
——
“哼，说我傻，他们才傻好不好！等老子真住进集资房里，看他们不羡慕得眼红。”
之前还纠结要不要退回福利房，转而申请集资房的庞志光。在看到厂里公布的集资楼设计图纸后。完全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因为那个集资楼的设计，可比现在福利房那种筒子楼，要宽敞方便的不少。不止有独立的厨房、厕所、洗澡房，客厅房间的布局更是让人眼馋。
这样好的房子，住进去肯定会让人羡慕得不行。
喜欢享受人家羡慕的庞志光，肯定不会错过这种好事。
——
大院里，有人看到他指挥着板儿爷，搬着东西回来大院居住的举动。纷纷上去问他为什么做傻事。
“志光啊！你的脑子是被驴给踢了吗？不要钱的房子，你都舍得退回给厂里。”
徐大妈一手抓着一把南瓜子，边嗑边对着回来的庞志光就是一顿口沫横飞。甚至吐出来的瓜子皮，还差点沾到他身上。
其他人好歹说话好听点。但话里话外也是说庞志光太傻了。
“哼，你们这些老娘们懂什么？我家志光把福利房退回厂里，是因为他思想进步。自己有能力买集资楼，就不占厂里的便宜。”
白棠一走进二院，就听到王小荷这种往自家脸上贴金的话，只觉得很好笑。
她是哪只眼睛看出，庞志光思想觉悟高的。就这样三十好几，还占老父亲便宜的人，简直是丢了男人的脸。
“大妈，这是给你的。”
白棠是过来给牛大妈送些紫菜的。她家婆婆石女士，今天又给家里拿了不少紫菜过来。天气热，紫菜放久了容易长霉菌。白棠就送一些给牛家。
接过紫菜，牛大妈一脸担忧地问道：“白棠，你说我家能不能通过资格审核？”
白棠很想说可以，但是她不能骗人。于是，她只能说看厂里的安排。
那头，庞志光一副老子聪明，你们这些傻子不懂的表情，睥睨那些质疑他的人。
白棠看到这里，很想笑。
这样的跳梁小丑，就该得到些教训。
而苏玲玲坐在自家门口，看着大房夫妻两人的做派。以及在大房屋门口张望的王家婆媳。总觉得里头有点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
集资楼资格审核一共花费了一周的时间。
期间，需要对每一个过了初审的申请人进行资格复核。比如，像白棠家这样的。就有人会根据何天成这个职工，已经有了一套自有房屋的前提下，给他家排的顺序靠后。
反正，不能说没有一点儿模糊地带。但亲自参与其中的何天成，努力做到了公平公正。
因为有了集资楼这件事情的打扰，庞家兄弟几个都忘了催老爹去办理过户手续。
像庞家大房就想着要拿到资格后，这钱怎么交，交多少等等。
庞家二房、三房则是等着看大房的结果。他们都没想过自家老爹会去申请集资楼。
因为这些年以来，老爹的工资几乎每个月都没能留下多少。统统都用来养儿子孙子了。
至于苏玲玲，则是抱着肚子，一副占大便宜的乐呵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庞志祖的冷眼旁观。
而大院其他人家，除了牛家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家递交申请了。他们基本家里不是有适婚儿女，就是有很小的孩子要养。都舍不得掏出那些钱。特别是在大杂院有地方居住的前提下。
资格申请通过的名单，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公布出来的。
白棠家算是排在末尾，但依然赶上了。
而排在名单前头的，有不少眼熟的名字。其中，一大爷的名字赫然在列。
名单是直接公布在厂里外墙上的布告栏。在公布的这一天，大院的人都组团过去看结果。白棠把孩子托给牛大妈，就跟轮休的牛大姐一起，跟着人群站到了布告栏前。
当看到何天成的名字在上头时，白棠松了口气。
即使不缺地方住，但毕竟期待了很久。如果落选，真的会郁闷。
名单是从头开始看的，所以大院不少人发现一大爷的名字在上面时，十分惊讶。
“这老庞是发财了吗？”徐大妈挤在人群最前头。
虽然她不认识字，但隔壁不少人认识几个字的。听着他们念出一大爷的名字，徐大妈简直要傻了。
跟她一样反应的还有一大妈。
“这……这名单没搞错吧！我家老庞为什么会在上头？”
“大妈不会错的。这名单是厂里核实后公布的。绝对错不了。”
公告栏就在门卫室边上，里头值班的保卫科工作人员，热心地解答起大家的疑问。
庞家老二庞志宗是罐头厂保卫科的。今天刚好轮到在门岗值班。自然也看到公布栏上自家老爹的名字。
当下，顾不上值班，直接凑到老娘面前：“妈，爸为什么瞒着我们，偷偷申请集资房？”
回答他的只有一大妈茫然的神色。
与此同时，正在厂里工作的庞家老大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具体名单。
臭烘烘的肉类加工分解车间里，不少汉子赤膊干活。一手抓着猪肉，一手握着砍刀。咔咔几下，把猪肉按照不同部位分解。
就是这样嘈杂的车间，也掩盖不了庞志光那种失望的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落选？凭什么？”
不少汉子抬头看向庞志光，又撇撇嘴继续干活。
虽然庞志光是他们这个小组的组长。但这人仗着自己是组长，经常拖拉着干活儿。厂里看在他亲爹的面子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底下的人可不会给你什么面子。
大家都是工人老大哥，谁怕谁啊！
面对这么一个在车间不受欢迎的人吼叫。不少人边砍猪肉边说笑起来。
说笑的内容肯定就是庞志光这个傻子。居然把免费的福利房退回厂里，去申请那个要花钱的集资房。
结果，集资房的资格审核落选了。
这叫丢了西瓜又丢了芝麻。
真是笑死个人了。
怒吼中的庞志光察觉到车间那些汉子的取笑。但他可不敢上去找麻烦。毕竟人家个个手里都挥舞着大砍刀。他的脖子可没有猪大骨那么硬朗。
只能原地剁脚骂上几句，吆喝着汉子们别偷懒。然后自个儿就朝着集资楼项目办公室跑去。
——
“何天成，为什么我没有入选资格？”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肉类加工车间工作塑料服装的男人，何天成十分无语。
“庞志光，员工守则规定，员工必须在车间穿戴工作服。离开车间后，必须在指定地点换下工作服……”
“呸，你在老子跟前装什么大瓣蒜。我问你，为什么我会落选？”
整个项目办公室的人不少，但庞志光偏偏只找自己质问。显然是以为自己是软柿子了。
何天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为什么。你落选的原因只有一个，你的资格不够。”
所有申请人员是有排序的，按照庞志光的情况，其实在退回福利房后，排序就比何天成落后三十多个序号。
偏偏这人在车间的风评不好，不止一次被工人投诉。加上之前一大爷这个车间主任，找厂领导通融，签订了房屋转让协议。过程中，肯定说了自家儿子的一些不孝行为。因着这些，厂领导直接把他的名字划掉了。
安主任接了壶热水进到办公室，刚好就看到这么一幕。
“你……哎……你，说的就是你。”
庞志祖被人吆喝着，十分不满。但转头发现说话的人是后勤安主任。立刻就收敛起表情。
不过，安主任可不吃他这一套。
“你车间的，上班时间为什么穿着工作服跑办公室？你不知道员工守则有规定……”
接下来是安主任长达十五分钟的训话。
要不是因为厂长打电话过来叫他，何天成都要怀疑安主任可以说到下班。
被个死老头从办公室打发出来，什么都没问道的庞志祖。不甘心又朝门口跑去。他知道名单的消息，是有人告诉他的。但是名单具体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他得去布告栏瞧上一眼。
于是，他就在布告栏前，跟亲妈二弟相遇了。
当他看到布告栏上亲爹名字在上头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火气居然消散了不少。
老爹在上头也行。
只要亲爹有房子，以后还不是他的。
这样美滋滋的想法，说出来肯定会让一大爷越发厌恶这个儿子。
不过一大爷现在可不知道这个事儿。
他在名单出来后，直接打了招呼，先回家拿了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厂里。
那一大沓钱，有三个儿子给的一共600块。还有苏玲玲给的800块。加起来一共 2600块。这么些钱，足够把集资楼需要缴纳的钱给覆盖了。
一大爷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即使厂里定下来收钱的时间是从明天开始，但他还是提前把钱交到项目办公室。
当项目办公室的会计接过钱，给自己打了收条。并且跟厂里签订好集资房协议后。一大爷终于松了口气。
一大把年纪，他这是第一次为自己而活。
如果那些子孙孝顺的话，以后这房子等他跟老伴老了后，会给他们分。但是如果他们死性不改，一大爷觉得把房子捐给厂里，也好过给到他们。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付出太多，已经把儿子们都宠坏了。
既然这样，从今天开始，他要当一个不宠着儿子的爸爸。
而那不孝儿子，在中午的时候回家里一说。老庞家第一次爆发从爷爷辈到孙子辈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