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从未排斥过)
丝丝缕缕的呼吸声萦绕在耳侧, 宋絮清垂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双眸微阖,清酒入腹蕴上双颊, 漾起了阵阵粉嫩的余晖, 神情多了少许温润,也不似往日那般清冽难以接近。
宋絮清指尖微微抬起, 动作温和地落在他阖紧的眼眸上, 指腹顺着他剑一般的眉毛描过,缓缓地落在了他的眼眸上方,指腹与眼眸之间, 只隔着一丝距离。
说着这是一场不成文的交易,搁在两人中间的隐形栅栏,大婚当晚被他势如破竹般的举动打破, 别说是栅栏, 就是薄薄一片的纸糊似乎也不存在了。
指腹轻轻地落在他的眼眸上, 绵密的长睫划过指腹,刺得指心有些许发痒。
宋絮清抿了抿唇, 怔怔地收回手笔直地躺在床榻上,直勾勾地盯着随风飞舞的香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迷雾漫住了心口, 令她看不清前路。
可她不知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早早地就已经经历了一次死亡,也并不觉得嫁入了王府之后,往后的路就会一片璀璨, 只要裴翊琛一日不倒, 她的心就不会落到实处。
宋絮清沉沉地叹了口气, 侧身把头倚在手肘上, 目光清澈地凝着裴牧曜。
这时候,一阵窸窣声响起,躺在里侧的人翻了个身,变成了和她正对的姿势。
宋絮清还以为他醒来了,呼吸微微收紧,眼眸转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不过他似乎也就是翻了个身罢了,盯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见他睁开眼,就连嘴边也并未溢出点点响声。
宋絮清也不知看了多久,半眯的眼眸阖上,呼吸也逐渐变得沉稳。
不多时,正对着她的裴牧曜睁开了眼眸,眸中清明如雨后树林,山雾散去后只剩下层层叠叠的林间,一眼便可看到底。
裴牧曜撑着床榻稍稍坐起,半倚着软枕,将她靠在手肘上的头挪开些许,蜷起的手臂也伸直开落在丝衾上。
凝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他起身下榻推开了门扉。
静伫立在院中的祈安和泽川听闻声响,当即警惕地转过身来,看到裴牧曜走出来时,两人才松了口气,随着他一同往书房的方向去。
书房内,傅砚霁和裴子程已在内等候多时。
手谈的两人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将指尖中捏着的棋子扔进在棋奁中。
裴牧曜视线扫过两人身前的棋局,接过泽川递来的茶盏饮了一口,解去清酒带来的灼烧。
傅砚霁一颗颗地捡着棋盘上的白色棋子,“预备何时动身。”
“后日晌午出发。”裴牧曜倚靠着椅背,微阖着眼眸闭目养神,“父皇明日下发文书,遣派我秘密前往韶州和株洲,巡视当地州府观察当地民生。”
“此去路途遥远,你确定要带宋絮清过去?”裴子程拧眉问着,“她若是留在京中,也有我和砚霁兄二人盯着,再不济你王府中也有不少侍卫守着,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若是带她过去,她一不知实际情况,二没有功夫在身,怕是会耽误事情。”
闻言,裴牧曜微微睁开眼眸,神色淡淡地扫向裴子程,“不会。”
此去路途确实遥远,为了避免引起裴翊琛的注意,祈安和泽川都会随着他南下,如此一来把宋絮清独自安在京中,若是期间他与其他人刀刃相见,远在京中的宋絮清就会落入人的视线中。
他冷冽无情的两个字裴子程也听出了是什么意思,他与傅砚霁对视了一眼,也就不再劝阻。
“太子应该早就已经收到你要南下的消息,路上多加小心。”傅砚霁道。
“此次是父皇亲自下令遣我南下,他不会在此行中动手。”裴牧曜不紧不慢地道,他和裴翊琛兄友弟恭相处多年,自是熟悉他的行事作风。
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会令皇帝引起点点猜忌的事情,裴翊琛都是不会做的,尤其是对他下手这件事。
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若是裴牧曜此时出了什么事情,尘封于泥土下的旧账,怕是要掀棺而起。
“你这一路上,要甩开的人怕是有点多。”裴子程薄唇微抿,若有所思地道,“尤其是经过陉州时,万事多加小心。”
傅砚霁紧握的手心稍稍松开,手心中的棋子噼里啪啦地落进棋奁中,道:“宋淮安不日前已经抵达陉州上任,东宫和靖宁王府的信件也如雪花般飘过去了,你此行务必万般小心。”
“你们说这宋淮安也是奇怪,宣武侯将前路后路都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一二房少爷,跟着大房的脚步走准没有错,怎的还自投他处呢。”裴子程咂舌不解。
裴牧曜眸光灼灼地望着棋奁中的白子,眉眼微微蹙起。
宋淮安这并不叫做自投他处,而是带着整个侯府投向了‘稳坐’钓鱼台的裴翊琛。
好比前世,他的心思与谋略都成了真,只不过不是最后的赢家,这一世若不是宋絮清有所谋划,怕是也会跌入他精心设计好的牢笼之中。
宋淮安不见得有多么聪明,但在利用宋絮清对他的信任达到想要的目的一事上,小人作态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他走了也还行,最起码你明日归宁宴上,不会有倒人胃口的在。”傅砚霁笑道。
裴子程闻言嫌弃地啧了声,他平生最是厌恶说一套做一套的阴伪小人。“他此次前往陉州,明明可以等宋絮清出嫁后再过去,但竟然也毫不犹豫地走了,嘴上说着这个妹妹是他自幼宠爱长大的,却连她出嫁都等不了。”
裴牧曜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不语。
不过恰如傅砚霁所言那般,他也不想好好的归宁宴因宋淮安的存在,而变得使了原本的意思。
归宁宴定在大婚第三日晌午时分。
宋絮清也起了个大早,她醒来之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裴牧曜不知去了何处。
画屏听闻内里传来的响声,推开门扉领着小丫鬟走进去,摊开帐幔,“小姐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昨夜睡得早。”宋絮清神态慵懒地伸了道懒腰,眸光扫向里屋,“王爷呢,怎么不见人?”
“王爷一早便醒来出去舞剑了,让奴婢不要叫醒小姐。”画屏把被温水浸过的帕子稍稍拧干,递过去:“谁知小姐你也没再睡多久就醒来了。”
宋絮清了然地颔了颔首,接过温帕敷于脸上。
梳洗后还想着要去瞅上一眼时,起身的瞬间恰好睨到妆镜中的倒影,宋絮清侧过身去,他似乎是清洗过了,换了身衣物走进卧阁里间。
裴牧曜进来后,丫鬟们都极其懂眼色地退了出去。
他眼神不似昨夜那般迷离,酒应该是醒了,宋絮清心想着,清了清嗓子,问:“解酒汤可用过了?”
“嗯。”裴牧曜走上前,牵过她的手,不疾不徐地领着她往厅中去,道:“用点早膳,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宋絮清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眸光怔怔地望着他紧扣着自己的掌心。
明明不过短短一日,牵手这种肌肤相亲之事,在他们之间忽而变得有些频繁,仿佛不过是日常间的小事,可他们之前分明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若是要细究起来,她甚至从未排斥过。
思及此,宋絮清心中微凛。
她沉默地咬了咬唇,谴责着自己立场的不坚定。
裴牧曜久久都没有听到声音,回眸睨了她一瞬,见她垂眸深思不语,挑了挑眉,“明日我们便要出发离京,稍晚些你让下面的人把行囊收拾好。”
“这么快就要出发?”宋絮清眼眸微微瞪大,可转念一想,他似乎确实和自己说过启程的日子,只是因为昨日的事情过多,导致她忘记罢了。
“嗯。”裴牧曜颔首,拾起竹箸夹了小块白玉糕到她的碟中,“路途长远,再过段时间就是南方暴雨频发的时节,若是不早日出发只怕路上遇到积水,难以前行。”
此时启程,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宋絮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虽然没有去过韶州等地,但也知道各地大致所在方位。
韶州路途最为遥远,若真是要前往韶州,就算是途径栈道换马一路策马疾驰,也需要十几日才能抵达,是以此次的安排,先是去的株洲,在株洲落脚巡视半月余后再前往韶州。
而若是要去株洲,必然会经过陉州。
而他们名义上说是去株洲,去韶州,实际上是要在陉州落脚。
想到这儿,宋絮清眉眼皱起,抬至嘴边的瓷勺缓缓落下,抬眸望去:“我们要在陉州停留多久?”
裴牧曜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道:“若是进展顺利,两个月余。”
而皇帝给出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两个月。
宋絮清眼眸微凝,“宋淮安已经走马上任,我怕……”
她并未将话说完全,若只是宋淮安倒是好解决,然而他背后还盘踞着其他人,怕是棘手。
且裴翊琛十几年前就能够在偌大的陉州一夜之间将尹氏连根拔起,现下多年过去,那儿只怕已经布满了他的眼线。
裴牧曜眸光微微下移,落在她捏着瓷勺的指腹上,通透的指腹已经染上了红润,抬起手取过瓷勺,将她的指腹捏在手中把玩着。
他漆瞳深邃不可测,笑道:“无事,本王正好去找这位小舅子谈谈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班回来的晚了点,只有一更。
剩下的一更这个周末找时间补上,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