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新帝登基, 按照常理来说,北狄那边确实应该过来朝觐。五年前的那一场战争,使北狄暂时成为了雍朝的附庸。
但经过五年的休养生息,北狄那边像是忘记了五年前惨痛的教训, 又蠢蠢欲动起来。
这也是姜枕溪暂时没有脱离本世界的部分原因。
第五平昊的年纪越来越大, 武官集团这边还没有新的领头人。毕竟武官还是要在战场上真刀实枪打拼的,而近年来并没有什么战争。当然, 姜枕溪也有叮嘱第五平昊, 培养一个新的将领。
如果她直接走人, 接下来何娴妃与卫凌要面对的可能是与北狄的再一次战役。到时候,何娴妃找第五锦商量对策, 简直相当于送人头——不仅是第五锦的秘密,镇国大将军府也保不准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姜枕溪必须保证雍朝的稳定,之后用合适的理由离开皇宫, 再脱离这个世界。
北狄的使者到达京城的那一天, 出面迎接的是作为宰相的许蕴遥。
在何娴妃强烈的怨念下,待在凤仪宫养老的姜枕溪也难得出面。看见她出现, 朝臣们有些意外, 还琢磨了下是不是两位太后争权夺利的开端。
年幼的新帝卫凌坐在龙椅上,两侧一左一右并排放着两个位置, 沥沥的珠帘垂下来,让人看不清她们的模样。大雍向来以右为尊, 坐在右边的, 正是姜枕溪。
没有人看出圣母皇太后是什么想法。但看她上去时那撇着的眉头和抿平的唇角, 恐怕心情不是太好。与之相对的, 嫡母皇太后神色淡淡, 不辨喜怒。
只有姜枕溪和卫凌知道何娴妃这种表情的原因。
卫凌默默看了一眼姜枕溪,皇后娘娘过得那么舒服,母亲怎么能够不酸?今天早上还特意气势汹汹地冲进凤仪宫,把皇后娘娘拽过来。
因为接连两任皇帝对镇国大将军府的忌惮,大雍这些年来有些重文轻武,所以文官们都位列右侧。
许蕴遥的位置就在姜枕溪下首。他轻轻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女子,又在她把视线转过来时,垂下眼睑。
许蕴遥沉稳道:“宣北狄使者觐见。”
“宣——北狄使者觐见——”
听到他的话,内监悠长又有点尖细的声音从门口一直传进来。北狄的使者团约莫十来个人,因为战败的关系,他们的态度很恭敬。看样子似乎还认真学了大雍的礼节,行起礼来像模像样。
为首的自称“古尔”,是这一任北狄王的弟弟。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雍朝与北狄这两个死对头,最高统治者膝下都只有一个儿子。不过,显然北狄的运气不太好,唯一的王子死在姜枕溪手下——尽管雍朝的皇帝被篡位也没好到哪里去。
古尔拍拍手,示意手下的人把他们带过来的宝箱都打开。一边笑着说道:“这些是我们向大雍献上的礼物,希望皇上和两位太后娘娘能够喜欢。”
里面一水儿的宝石,大部分喜欢漂亮宝石的人都不能拒绝这样的**。
姜枕溪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道:“这是北狄的诚意吗?”
古尔来京城之前就打听过现在雍朝掌权的人。他知道现在的皇帝卫凌年纪小,大部分事情的决定权还是在太后手里。但是这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以前的皇后,一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后者垂帘听政,前者不怎么管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突然出来了。
现在跟他说话的应该是嫡母皇太后,那个不怎么管事的太后。
卖给他消息的那个人,还含含糊糊地透露出,大雍的两位太后关系并不好。
古尔决定试探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假。如果是真的,无疑对他们北狄很有利。于是他笑呵呵地装傻:“这都是草原上最美丽的珠宝,与二位太后十分相配。”
“比起珠宝,我倒是觉得,北狄的战马更合乎我的心意。”
这话一出,古尔太阳穴跳了跳。北狄的战马个个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说句不好听的,养得比人还精细。这位嫡母皇太后倒是胃口不小,开口就要北狄的战马。
“哦?”另一道声音从珠帘后传出,好像很满意:“姐姐,观其诚意,已经很不错了,不是么?”
姜枕溪像是有意跟何娴妃抬杠:“当然不是。众所周知,北狄的战马才是最大的财富。”
珠帘之后,姜枕溪眉梢轻挑,瞥了一眼何娴妃。她可以确定何娴妃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听“姐姐”“妹妹”这样的称呼。
何娴妃回以她一个姜枕溪式的无辜眼神,一口一个“姐姐”:“唉,姐姐何苦为难他们呢?到底是蛮夷之地,偏僻苦寒,没什么好东西。”
呵,叫她整天在凤仪宫里睡觉!
两位太后之间隐隐有着火/药味。底下的朝臣们不由得精神一振,来了来了,隔了那么久,总算是来了。想得长远一点的,已经在开始考虑站队问题。
北狄的使者团听到何娴妃带着轻蔑的话,年轻、有气性的青年已经捏紧了拳头。古尔也微微皱眉,这个圣母皇太后看似在为他们打圆场,但这话说的未免太扎心了点。
何娴妃见好就收,再次跟姜枕溪一唱一和地给北狄使者团挖坑:“不知使者如何想呢?”
古尔笑了笑,完全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坦然地顺着何娴妃的话:“说来惭愧,我们北狄这些年来收成不佳,说到底还是土壤不如中原肥沃……”
说到后面,还开始卖惨,还恭维了几句卫凌,连带着夸赞起何娴妃。对姜枕溪,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忽略了。
姜枕溪知道古尔打的什么主意,说到底就是想挑拨她跟何娴妃的关系,顺便求一波赏赐,薅雍朝的羊毛。
她也没有辜负古尔的期望,随随便便说了几句不满的话,然后离开了朝堂。
众大臣都以为姜枕溪是负气出走,只有卫凌无奈地看着何娴妃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何娴妃不用猜都知道,姜枕溪绝对是回凤仪宫补觉去了。
何其狡诈!
想到这里,何娴妃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既然如此,今日便到这里吧。来人,带北狄的使者们去驿馆安置。”
看在有心人眼里,更佐证了两位太后关系不佳的传闻。
许蕴遥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的目光与对面的第五平昊相接,互相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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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专门用来招待外国使者的驿馆走水。幸好及时扑灭火,才没有对北狄使者团造成伤害。
皇宫里为表歉意和安抚,特意安排人接古尔一行人入宫小住。
这是一间狭小、阴暗、潮湿的屋子,单看它的内部,是无法想象这样的屋子会存在于金碧辉煌的皇宫中。
古尔百思不得其解,事情到底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说两位太后的关系不好吗?那天的表现也确实如此。为什么会因为一场火,他们所有人被抓到这里来?
北狄使者团的所有人都被打散,单独关押,古尔这会儿就是想有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空气中隐隐约约浮动着血的铁锈味,刚开始还有惨叫的动静,到现在却只能听到气无力的呻/吟。古尔大概能够猜出,这是用来审讯的地方。但不知道雍朝的人在想什么,除了被关押在这里,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准时的。
门忽然“吱呀”被打开,一束光顺着门缝溜进来,很快却又消失。
走进来的人,古尔认得,正是那天/朝堂之上对他们的朝觐礼不满意的嫡母皇太后。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不是卫凌又是谁?
连年幼的新帝都可以站在她身边,没有足够的信任,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古尔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被骗了!雍朝的两位太后根本不像他收集的消息那样关系不睦。
姜枕溪有意锻炼卫凌,示意他上前去跟古尔对话。卫凌用力点点头,松开姜枕溪的手,端正一张严肃的小脸,说道:“你们的来意,朕已经知晓。看来五年前的那一场战争,并没有让你们学会什么。”
事已至此,古尔也懒得继续装,嗤笑一声:“你们雍朝杀了我们唯一的王子,难道还不许我们报复回来?我们要的也不多,那个杀了我们王子的第五铎,必须以命偿命。”
姜枕溪:“……”
恋爱被甩,外交背锅。第五铎,惨。
卫凌:“但是你真的想报复吗?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正合你的意?”
“……”
古尔慢慢直起身子,盯着卫凌,语气冰冷:“你什么意思?”
“如果让北狄王知道,他之所以只能够拥有一个孩子,是因为他的亲弟弟给他下了药,会怎么样?”卫凌弯了弯嘴角,笑起来居然跟姜枕溪有几分相似:“你难道不想登上那个位置吗?我们可以成为你的盟友,只要你们能够安分一点。”
古尔沉默不语。
卫凌也不着急,随意道:“还没有想好?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当然了,如果三天之后还没有回复,我们就默认合作失败。”
说完,他拉拉姜枕溪的手:“皇后娘娘,我们回去吧?”
卫凌喊姜枕溪“皇后娘娘”喊习惯了,现在有的时候还改不过来。
“嗯。”
姜枕溪牵着卫凌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她回头,对古尔说道:“对了,有一点你说错了。杀死你们王子的不是第五铎……”
“是我。”
古尔瞳孔猛地收缩,抬起头来,却只能见到一片衣角,隐没于门背后。他浑身泄力,倚靠在墙上。
作者有话说:
_(:зゝ∠)_预估失败,好墨迹,居然还没结束。
无奖竞猜:古尔的哥哥叫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