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皇上醒了?”
姜枕溪不知从哪里拉过一把椅子, 坐下来,神色漠然,完全没有以前和皇帝虚与委蛇的假笑。她一根食指顺着长剑的侧锋滑过,好像在欣赏宝剑, 连皇帝都没看一眼, 十分坦然地反客为主,道。
“醒了的话, 我们就来谈谈禅位给卫凌这件事吧。”
“……”
初听姜枕溪的话, 皇帝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到底是做了好些年的掌权者, 他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你!你、你们镇国大将军府果然狼子野心, 居然还勾结了何娴妃!好大的胆子!”父皇所言不假,镇国大将军府把持兵权,欺人太甚。还有何府,他当初对他们的处置一点儿都不冤。
皇帝扯开嗓子, 想喊守卫进来。
还没等他发出半点儿动静, 姜枕溪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长剑平横, 带着刺骨的寒意搭在他的脖颈。
皇帝浑身上下一颤。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他强忍怒火,放缓了语气, 问道:“第五锦,你究竟在做什么?我们不是夫妻吗?你可是朕的皇后, 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难道还不满足么?”
姜枕溪弯了弯唇角, 皇帝还以为她对自己还有感情, 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她说:“你在想什么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还有一个人压着吗?”她的眉梢眼角挑起一抹肆意:“我可不想有人在我上面压着。”
“所以,我们还是来谈谈禅位这件事。”
“放轻松,我懒得为你们卫氏治国理政,下一任皇帝还会是你的儿子。”
皇帝被她这好像在说今晚月色不错的淡然语气哽住,抑制不住怒气:“第五锦,你当真觉得朕怕你不成?”
“是,是,是,”姜枕溪应得漫不经心:“你没有怕我,你怕的是这把剑。”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神色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姜枕溪的手微微一动,颈侧冰冷的剑锋像要割破皇帝的脖子。皇帝跟着颤了颤,生怕姜枕溪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他。
反观姜枕溪,悠然自得,唇角甚至扬起一点儿笑意:“早就说了,来好好谈谈,你为何不听呢?”
皇帝面色铁青,让人毫不怀疑,给他机会,他能生啖其肉:“第五锦,你这是打算谋反?”
姜枕溪:“谋反?说得多难听。都说了是禅让。”
皇帝:“……”
皇帝简直想要破口大骂。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只不过是面子上遮了一层而已。
“考虑得怎么样?”姜枕溪问皇帝:“考虑完了就过来写圣旨吧,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皇帝气得整个人发抖:“第五锦,你莫要太过分!”这根本就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好吗?
说话间,皇帝悄悄探到床头的手将瓷枕用力打翻,瓷枕落在地上,发出嘭咚的碎裂声,回**在偌大的宫殿中。皇帝心下大定,冷笑着想道,还要多亏了她没什么警惕,才让他有了这可趁之机。
“来人,护驾!”
然而,没有皇帝预想中的守卫,宫殿安静得能听到回音。只有姜枕溪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场闹剧。皇帝冷汗涔涔,眼前的人像只逗老鼠的猫,语调悠闲。
“是不是很疑惑?”
“怎么会没有人进来呢?”
“当然是因为……”
姜枕溪站起来,收回长剑,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唇角微扬。
“守卫在外面的,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甚至不只有这宫殿外的人。五年的时间里,姜枕溪的羽翼几乎遍布朝廷上下。武官集团有第五平昊,文官集团嘛……
“来人,取笔墨。”姜枕溪扬声道。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皇帝很熟悉的人,清新俊逸,彬彬有礼。他的手上捧着空白的圣旨和笔墨,微笑着对姜枕溪说道:“娘娘,您要的东西。”
——文官集团则由许蕴遥把控一切。
有云端阁的财力支持,姜枕溪收买起人心来完全不带含糊的。当然,路月澈看着每个月的支出,心痛到无法呼吸这件事就不用说了。那可都是她精打细算挣下来的!万万没想到,扶持一个皇帝居然这么花钱。
“许姚?!”皇帝死死地盯着他,总算明白过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造/反,否则他五年前扶起来的宰相,怎么会是姜枕溪的人:“你竟敢背叛朕!”
“许姚”,或者说,许蕴遥淡淡道:“皇上此言差矣,微臣一开始效忠的便是娘娘,何谈背叛?”
只是……
许蕴遥侧首,悄悄看了一眼姜枕溪。他怎么也想不到,众人以为的“第五铎”,实际上是“第五锦”。
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许蕴遥将笔墨递给皇帝,问得很有礼貌:“皇上,请吧。或者,您想要微臣代笔吗?”
皇帝犹如困顿的野兽,恶狠狠地道:“你们、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那就不劳烦皇上操心了。”姜枕溪示意许蕴遥:“把东西递给他。”
“是,娘娘。”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帝唯一能够庆幸的,也就只有登基之人是卫凌,这让皇帝心里的抵触情绪稍微小了那么一丢丢。不过他还是很恼火,以致于皇帝在写圣旨时都带着几分发泄的意思。
姜枕溪取过圣旨,粗略扫过上面的内容,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递给许蕴遥:“拿去盖印。”
“是。”许蕴遥对姜枕溪行了一礼,往外退去。
“至于你么,”姜枕溪看向皇帝,微微一笑,说:“放心,我说留你一条命,肯定会留的。”
命可以在,至于是怎么个活法……姜枕溪摸了摸下巴,想道,植物人应该也还可以吧?不,还是瘫痪好了,做植物人没什么反应,不太好玩。
【……】系统说道:【宿主,你这个想法如果被皇帝知道,他可能会被你气死。】还好玩?她是真当这个皇帝是玩具了吗?
【那不是更好?还省得我动手。】姜枕溪回答说。
系统沉默了下,最后说道:【宿主你开心就好。】
毕竟这不是现代社会,没有严格的法律约束,姜枕溪这一通操作并不算违反小世界规则。
姜枕溪倒出一枚小药丸,凑近皇帝,在他惊恐的目光里扼住皇帝的喉咙。皇帝拼命挣扎,却在做着无用功。
“第五锦,你放肆!”
“你要做什么!”
到后面,这个曾经的王朝统治者,甚至顾不上自己的颜面,求饶道:“不……不要,朕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要怎样?”
姜枕溪松手,皇帝顾不上谴责她,立即爬到床边,抠着自己的嗓子,发出一阵阵干呕,企图把刚刚咽下去的药丸吐出来。
姜枕溪没有在意,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好好享受之后的生活吧。”
这一点,算是她给第五锦出场的气。这皇帝让第五锦没命,她只是让皇帝瘫痪,仔细算算,皇帝捡了条命呢。
皇帝眼睁睁地望着姜枕溪走出宫殿,四肢不受控的感觉像毒蛇爬过,蔓延到全身。皇帝这才突然感到害怕,他喊道:“第五锦!你给朕回来!”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实际上,细小得像蚊虫的叫声。不受控制的身体“砰”地摔落在地,疼痛传来,却没有一个人进来查看情况。
乾元宫外,侍卫统领向姜枕溪行礼:“皇后娘娘。”
“严加看管。”姜枕溪吩咐道。
侍卫统领:“是。”
姜枕溪仰头,今晚的月色极佳,皎洁的月华让黑夜里犹如噬人恶兽的皇宫都变得温柔不少——却一如第五锦被赐死的那一晚。这个姑娘啊,至死的愿望,仍是护着自己的家人。现在,她为第五锦完成了。
暖冬、凉夏小心翼翼上前来:“娘娘。”凉夏为姜枕溪批上斗篷,为她系带,暖冬则半蹲下来,为她抚平衣上的褶皱。
姜枕溪忽而对她们一笑,月色洒落在她的眉眼间,笼上朦胧的光晕,漂亮得宛若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往后,如府邸中那般唤我吧。”
第五锦这个姑娘啊,不用再做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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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突发重病、卧床不起的消息很快被传播出去。
第二天早晨朝会上,众大臣见到,皇帝一向信赖的宰相,捧着圣旨宣读。
从今往后,新帝卫凌登基。
而上任皇帝,被尊为太上皇。新帝纯善至孝,太上皇依然住在原来的乾元宫里。
话是那么说,只有清楚内情的人知道,太上皇意识尚存,整个人却被囚禁在躯壳里。
才八岁模样的孩子,坐上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小脸紧绷,乍看倒真有几分应有的威严与气势。
文有宰相“许姚”、武有镇国大将军第五平昊为他保驾护航,倒没什么不长眼的敢为难新帝。
何况,他的身后,曾经的何娴妃,如今的圣母皇太后,也在垂帘听政。说来有趣,明明身处后宫,这位圣母皇太后处理政事却游刃有余。有些幼帝还拿不准主意的政事,交到她手里总能搞定。
何娴妃:废话!她这些年来做的“作业”手拉手可以绕京城两圈了好吗!要是这还搞不明白,岂不是要被皇后娘娘捉回去继续做“作业”!
至于原来的皇后,现在的嫡母皇太后……
原本朝中还有担忧两位皇太后争权夺利、到时候不知道要站哪边的人,发现嫡母皇太后一点儿这方面的意愿都没有。不乏有刻意挑事的人,往往是还没得逞,就被扔到朝堂上公开处刑。次数一多,众人也就明白过来,他们那位嫡母皇太后,是确实不想管事了。
姜枕溪提前过上养老生活,羡慕得何娴妃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明明大家都是太后,为什么你可以不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以致于何娴妃没少借着问问题的名头,来姜枕溪这里来打搅她的清净。姜枕溪淡定得很,她酸任她酸,作业堆成山。
不过,她还有个承诺,没有兑现。
姜枕溪想着,是时候再出宫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