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姜枕溪经过演武场时, 被第五平昊那些副将叫住。他们一心以为姜枕溪是第五铎,非常热情地招呼道。
“止戈,别光看不练呐!”
“来来来,试试, 试试。”
“好小子, 让伯伯看看你这些年武艺如何?”
“可不能堕了你父亲的名头!”
“……”
他们这么盛情邀请,姜枕溪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根本不想拒绝吗?】系统幽幽地问道。
姜枕溪义正辞严:【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言语间, 她已经翻身上马。
第五平昊的身高不差, 遗传下来第五锦在女孩子里算是个子高挑的——这也是众人没有怀疑姜枕溪身份的原因之一。骑在马上, 视野就更为开阔。姜枕溪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这边关的风沙, 可比皇宫里的空气新鲜多了。
旁边人轻“咦”道:“止戈,你打算马上作战?”
姜枕溪: “嗯。”
“也不是不行,毕竟边关作战,总是要上马的。”
“止戈, 想用什么武器?”有人扬声问道。
“剑。”
姜枕溪话落, 一把剑被人掷过来。第五平昊的副将们看“第五铎”,就像在看自家的小辈, 没什么坏心思, 连这把剑都是上等的好剑。长剑锋芒毕露,闪着冷光。
姜枕溪抬手接过, 随手挽了个剑花,有些怀念。
【当初与太白兄论剑, 可还未分出胜负呢。】
【……】系统问:【宿主入戏太深了?】别的不说, 就这古人的语气, 拿腔拿调的。
姜枕溪的语气难得带上一些称得上顽皮的笑意:【偶尔中二一下, 不行吗?】
系统突然想起来, 很久之前,姜枕溪并没有这样每天懒洋洋地嗜睡的。而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几乎每天都在凤仪宫睡觉——恐怕就是想为这一次补足精神吧。
系统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有人上前,笑呵呵道:“止戈,我来同你练练手。”
旁边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老袁,可莫要给止戈放水!”
被称作“老袁”的那人摆一摆手,说道:“必定不会。”
姜枕溪微微一笑:“好巧,我也不会。”她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老袁上马。那种熟悉的杀意,无论多少遍,她都不会错认的。姜枕溪的目光透过老袁,不着痕迹地定格在某个人身上。
“……”
一盏茶后,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老袁被姜枕溪轻而易举地挑下马,锋利的剑尖抵着他的脖颈。要知道,老袁可是跟在第五平昊身边十几年的老将,素来以马上作战著称。却不想一朝翻船,败给第五平昊的“儿子”。
第五平昊接到消息,和许蕴遥匆匆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坐在马上,泼墨似的长发高束成马尾,发尾被猎猎的风吹散,肆意至极,遮住了她的半边面颊,只露出弧线完美的琼鼻与翘起的唇角。她一手持着长剑,锋锐的剑光竟还比不上她纯粹耀眼。
——说不上来的引人注目。
直到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才恍然把第五平昊和许蕴遥惊醒。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看起来我们这些老将要被后浪拍在沙滩上喽!”
“欸,将军来了。”
“将军把止戈教得好啊!”
“看来是要子承父业,以后止戈也打算做大将军么?”
“……”这话第五平昊没法回答。
好在他的副将们也没有太在意第五平昊的话。老袁的眼底闪过一抹难堪与愤恨,很快就隐去了,却被姜枕溪看得一清二楚。
姜枕溪没有挑明。她压低声线,用只有她和老袁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让你背后那个没胆子的,来找我。”
然后,她没有看老袁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像每个意气风发、志满得意的少年人般,从马背上下来,走到第五平昊面前,仿佛没有看出第五平昊复杂的心情,浅笑盈盈:“父亲。”
第五平昊欲言又止,最后闷声说道:“你随我来。”
“是。”
第五平昊转头,对许蕴遥说道:“蕴遥,我有要事与……与止戈商议。稍后再同你说文书的事。”
许蕴遥大梦回魂一般:“是、是,将军。”
第五平昊也没有时间去注意许蕴遥的异样,带着姜枕溪往回走。众人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许蕴遥目送他们离去,慢慢垂下眼睛。
吴钩霜雪明,那实在是,过于惊艳的剑。
人群中,有人目露阴霾,第五铎……不能留!
许蕴遥似有所感,环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
“锦儿,你这又是做什么?”第五平昊掐掐眉心,倍感头疼。这个女儿近来越发大胆,他都觉得自己压不住了。
尽管姜枕溪打过招呼,说她让第五铎在京城小心行事,第五平昊得到的消息也是说第五铎在京城中消失了。甚至有风言风语,说第五铎跑到边关去,可把第五夫人气坏了。但第五平昊还是容易胆战心惊。毕竟,这和打仗不同,可不是敢拼就能胜,一步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结果可倒好,姜枕溪大大方方出风头,是真不怕被发现。
“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和无名之卒第五铎,父亲,如果换作是你,会对谁动手?”
没等第五平昊说话,姜枕溪就自顾自说下去。
“当然是第五铎。因为他年纪轻,没有防备,经验稚嫩。第五家只有这一个儿子,若第五铎出意外,第五家无后,对镇国大将军也会是个巨大的打击。”
“更何况,他本该是京城的纨绔。现下却在边关大放异彩……”
后面的话不用姜枕溪说下去,第五平昊已经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第五平昊已是皇帝的心腹大患,他怎么会允许再成长起一个子承父业的“第五铎”?
第五平昊一滞,没控制住,音量拔高:“我不许!”
她这是要拿自己当活靶子!
“锦儿,你不该……你不该卷入此事的。”第五平昊现在是真的后悔了:“你还不如回去!”
现在姜枕溪回宫,说不准还能有一条生路。可在这边关,她又这般毫不掩饰,几乎就差对奸细说“来杀我”,叫第五平昊如何承受得住?
姜枕溪平静道:“回不去了,父亲。自我出生于镇国大将军府起,便注定要争这一场。”
“所以,何不相信我这一次呢,父亲?”
姜枕溪唇角的笑容里含着安抚的意味。
“十九年来,我一直规规矩矩,从未出格。唯独此次,恕难听命。”
“你……罢了,我说不过你。”第五平昊目光晦暗不明,眼里浮起的不知是骄傲还是辛酸。他最后沉沉叮嘱道:“务必要小心,决计不要硬碰硬。”
姜枕溪洒然轻笑:“放心吧,如果真想对我动手,还不知是谁吃亏呢。”
第五平昊正打算反驳,陡然想到刚刚在演武场见到的情形,又哽住了,不断耳提面命:“即便如此,也不可以身涉险,明白没有?”
姜枕溪懒散回道:“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但要能乖乖听话,那也就不是姜枕溪了。可惜第五平昊至今还未能参透姜枕溪的本质。
晚上姜枕溪吃饭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一言难尽:【就这?】
她还想着那个奸细能对她做什么呢,结果就这?下毒什么的,也太没意思了吧?
系统:【但你无法否认,这是最有效率也最难察觉的方法。】
一盘菜能够经过多少人的手?从食材到烹饪再到上菜,其间经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第五铎”死于毒/药,那最好不过,无论第五平昊之后怎样暴怒查证,都没关系,反正人已经死了。如果“第五铎”没死,顺着这条线去查人,恐怕很难查到。何况如今外敌当前,军中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敌侵上。
姜枕溪随手把饭菜倒掉,“啧”了一声:【真是无趣。希望他们能有点后招。】
否则,岂不是浪费了她这光明正大地倒饭?
姜枕溪倒饭倒得大大方方,毫无遮掩的意思。
有些关系还算亲近的过来劝她:“止戈,边关不比京城,一蔬一食来之不易,你可莫要任性。”
有因为第五平昊而对姜枕溪爱屋及乌的,当然也有看不惯姜枕溪的。有和老袁关系好的,看不过姜枕溪这么不给老袁面子,冷嘲热讽道:“人家可是大将军家的公子,怎么可能吃得下这等粗食?他们京城公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头一天知道?”
“你什么意思?今日止戈能挑落老袁,就是证明!”
“没什么意思,就是见不得你们去捧这么个黄口小儿。真有本事的话,为何不在战场上见?”
“就是就是。将军的威名,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
姜枕溪含笑听着,也没反驳。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是瞧出来有毒了呢?还是真的纨绔子弟的毛病犯了,吃不惯这粗粮。
是以,姜枕溪对于自己的住处三更半夜溜进来一个黑衣人,也完全不感到意外。
作者有话说:
“吴钩霜雪明”——李白《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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