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饭店的几十个柜台都在张罗着进货,这些柜台中,有些本身就是国内数得着的大商场,比如王府井百货,比如上海百货等。
这次他们能够入驻首都饭店,自然都是可着最顶尖的货品来,他们在备货时,难免也都留意下孟砚青。
那天,王府井百货的孙经理便笑着问孟砚青:“请问孟总,你们这边的货,是不是得拿出什么好东西来?也好让我们开开眼?”
毕竟这次进驻的各大品牌,鸿运珠宝是唯一的香港品牌,国内各大国有珠宝企业,也全都好奇呢,想着这外来的和尚到底念什么经。
孟砚青笑道:“若是说黄金玉器,自然是唯我中华独尊,那些国外人哪里懂得这些,香港的珠宝企业,更受了国外风气的熏陶,难免少了几分我中华传统美,如今我在这里代表鸿运开个柜台,也不过是凑个热闹,哪里能和诸位媲美。”
她这话一出,既是赞美了中华传统美,又顺势奉承了各大品牌,于是众位心里难免有些自得。
那孙经理正色道:“我们中国玉器文化源远流长,那些外国人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凑个热闹,咱们这些正经老品牌,经营多少年了,全都是真材实料,这次上首都饭店的柜台,我们更是拿出压箱子底好货来,怎么着也得让南来北往的外宾看看,什么叫我们中华传统美,看看我们中国珠宝玉器的底蕴。”
孟砚青听着这话:“孙经理这话说得极是,不过我们在保留自己传统美的同时,其实也可以稍微看看外面的世界。”
其实她本来只是想敷衍几句,免得这几位老经理和自己过不去,她只想挣钱,哪里想攀比谁的货好呢。
可孙经理说这话,有一种老实人的认真,她便也说几句真心话了。
孙经理一听,却是不太苟同:“既然外国人来到中国,那我们就得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中国的珠宝文化,什么是原汁原味,咱如果一味迎合他们,那像是什么话?那还叫展示中国文化吗?”
旁边也有经理道:“咱们这柜台承包费也不便宜,还是得考虑挣钱。”
孙经理:“放心好了,那些外国人都是用刀勒,他们不缺钱,随便买买,咱这成本就回来了!”
对此,孟砚青也没多争辩,理念不同,她说再多也白搭。
她带了胡爱华,拿着鸿运珠宝提供的样品和册子,开始挑选货品。
鸿运珠宝的产品线很广,这些自然不能全都呈现在柜台上,必须有侧重点。
孟砚青的侧重点包括两个,一个是对外,一个是对内。
针对国人,她主要是挑选黄金产品,样式可以一般,但是必须真材实料,而对外,她主要挑选那些设计和做工精妙的,偏重于外观的,但同时又具有中国传统风格的。
她也把自己的想法和胡爱华讲了讲,胡爱华也是赞同的:“那些外国人,就算中国文化,喜欢中国文化,但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他们自己的爱好,他们欣赏不了中国的原汁原味。”
两个人大概挑了三四天,孟砚青也让霍君宜帮自己把关,他毕竟做珠宝进出口生意,对国外流行趋势也有些见识。
最后孟砚青终于挑出来一批,便把样品清单传真给了谢敦彦,谢敦彦将专门派人护送货品前来大陆,如果顺利的话,腊月里正好开业了。
*
这天,孟砚青和霍君宜约了过去什刹海赏雪。
最近孟砚青筹办首都饭店的柜台,霍君宜也时不时来帮衬着参谋,一来二去,两个人关系比之前熟稔很多,彼此的暧昧与日俱增,也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对此孟砚青还是很满意的,如今首都饭店柜台即将开业,眼见得就是大笔的钱财入账,她和儿子都在准备高考,目前学习进展顺利,如果可以的话,明年夏天估计就能参加高考了。
儿子肯定没问题,至于自己的话,看看情况,不行再复读一年,反正大学肯定有得上。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什么其它操心的,倒是可以尽情享受霍君宜的殷勤追求,去享受爱情的滋味了。
她要出门的时候,恰好红旗轿车停门前,陆绪章和陆亭笈父子俩来了。
陆亭笈开门下车,跑过来揽着孟砚青的胳膊道:“母亲,今天下雪,父亲说过来帮你扫雪。”
陆绪章也从驾驶座出来,他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
他的视线淡落在孟砚青脸上,她略化了淡妆,乌发披肩,唇上一抹红格外娇艳。
她的长相不会太西方感,但却又比一般传统中国人要略显立体一些,反映在她脸上,那就是娇艳性感。
所以她稍微一打扮,那种慵懒妩媚的味道就格外惹眼。
他扬眉,淡声问:“打扮这么好看,去约会?”
孟砚青笑了下,轻撩长发,浓密的睫毛抬起,看向陆绪章。
青砖灰瓦覆上了浅浅一层薄雪,眼前的男人穿了规制的厚呢子大衣,竖起来的□□领子映衬着弧度冷峻的脸庞,越发显得那鼻梁笔挺窄瘦。
这样的他有一种立体的贵气感,是她曾经迷恋的。
特别是夜晚时候,当他俯首下来,埋下去讨好她后,他墨黑的眸子看向自己,鼻尖却蹭上些许湿润,那个样子是如此性感迷人。
隔着十年的光阴,她看着这个男人,看到他漆黑瞳仁中倒映了这一夜的雪,沾了浅雪的屋檐上,有两只麻雀儿在蹦来蹦去。
她便笑着道:“是的。”
这个男人是她的过去,是她在十年飘**中渐渐麻木后,才慢慢封印起来的回忆。
而这一世,她会走向未来。
陆绪章:“去哪儿玩?”
孟砚青:“什刹海。”
陆绪章:“哦,滑雪?”
孟砚青便笑了。
陆绪章是滑雪的顶尖高手。
她笑着道:“没兴趣滑雪,就吃点东西,聊聊天,赏雪,那样才文雅嘛!”
陆亭笈从旁听着,多少有些泛酸:“他好像约你出去好几次了,向你表白了吗?有没有诚心啊!”
孟砚青:“表白不表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志趣相投,再说了,我觉得我们差不多了,也许这一次就正式表明在一起呢!”
当然了也不一定,她不着急。
她又不是非要赶紧在他脑门上写着男朋友,关键是相处得愉快,其它都可以顺其自然。
哪怕最后不成,至少享受了当下。
陆绪章眉眼平淡,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又下着雪,我送你过去什刹海吧。”
他看着她,直接将她拒绝的话堵住:“顺路而已,犯不着为难自己,总不能你谈个恋爱连正经朋友都做不成。”
孟砚青:“也行。”
陆亭笈:“我也去!”
孟砚青:“你们——”
她挑眉,看看这父子:“我这是去约会,你们要给我捣乱吗?你们是存心的吧?”
陆亭笈马上很乖地表示:“我当然不是了,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在家,我想坐父亲的车回家。”
陆绪章表示:“我只是顺路。”
*
陆绪章开车送了孟砚青过去什刹海,他开得很慢。
到了什刹海后,孟砚青下车。
陆绪章却突然道:“这么冷的天,围巾都不知道围好。”
说着,他伸手过来,帮她系围巾。
他这么系着围巾时,孟砚青看着他,男人薄薄的眼皮微垂着,他抿着唇,很认真的样子。
他沉沉的呼吸洒下来,就落在她脸上,一切都暧昧到了极致。
仿佛不经意间,他的指骨节突起的位置轻擦过她的下巴。
很轻的那么一下,不过却仿佛触电一般,带起丝丝酥感。
他的动作顿住,之后抬起眼看向她。
视线相交间,两个人都探知到了对方隐秘而微妙的心思。
他的手指头修长,不过指甲总是修剪得很短,且很工整,因为她曾说过,这样是最好的,如果长了,会碰到她,会疼。
她喜欢他认真修剪过的手指,带着些许薄茧,在某些时候可以存在感十足。
视线在片刻的黏连后,孟砚青错开了眼。
异样的气氛还在弥漫,陆绪章喉结滑动间,低声道:“对不起,碰到你了,没碰疼你吧?”
孟砚青没什么情绪地道:“是有点疼,不过没事。”
陆绪章:“要不要我看看?”
孟砚青神情淡漠:“不用。”
陆绪章颔首:“嗯,那我和亭笈先走了,祝你约会愉快。”
孟砚青:“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陆绪章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便径自上了车。
红旗轿车开走了,地上留下来两道隐隐透出黑的轨迹来。
孟砚青吸了口气,让自己把那些无用的情绪排除出脑海。
他在勾引自己,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己。
他们年少时就在一起,又是四年夫妻,这个男人知道她一切的癖好,也知道怎么把她勾得心神**漾。
显然,霍君宜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危机,也把他逼到了一个极限,所以恬不知耻冒险出此下策。
不过她是不会如他意的。
十年的飘**,她一点点将爱意剥落,让自己麻木,让自己抽离,又在那缥缈的绝望中重新恢复了信念。
重活一世,她就是不会轻易回头。
*
红旗轿车开出一段后,陆亭笈拧眉,无奈地道:“父亲,虽然大部分时候,我觉得你是英明果断神武能干的,但是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
陆绪章显然还沉浸在刚才,不太经心地道:“你不明白什么?”
陆亭笈:“你说你,平时也是很能干的,可为什么系个围巾,你都能表现那么差!”
陆绪章停下车,之后,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儿子:“我怎么表现差了?”
陆亭笈:“你竟然碰疼了母亲!关键时候,你怎么就这么扶不上墙!我都看到了,你手脚一点也不麻利!”
陆绪章听这话,缓慢地扫了儿子一眼。
儿子愤愤的,仿佛很丢人的样子。
他眸色幽沉:“给我闭嘴!”
陆亭笈:“难道不是吗?”
陆绪章冷冷地道:“下车。”
陆亭笈:“?”
陆绪章:“你看,外面的雪下得这么好,去打雪仗吧,你今年可能才五岁吧,这种幼稚的游戏很适合你,下车!”
陆亭笈:“你自己做事不妥当,还冲我撒气!行,我出去滑雪了,不理你了!”
说完气哼哼下车了。
陆绪章抬起手,捏了捏鼻梁。
他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子,这是什么报应?
这边陆亭笈下车了,陆绪章突然想起什么:“回来!”
陆亭笈不太甘愿地道:“怎么了!”
陆绪章侧着脸,命令道:“刚才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声音又硬又冷:“我是说系围巾的事!”
这种低情商不会看眼色的货,鬼知道他出去和人说什么。
陆亭笈扁着唇,一脸鄙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