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寒冬,相对来说饭店也进入淡季,外事活动不像之前那样一摞接着一摞的,首都饭店也清闲了。
东楼柜台已经快修整好了,彭福禄给孟砚青报了名,以员工身份参与竞标,承包柜台。
孟砚青现在的资料翻译工作其实是一个闲差,她由此更有大把时间学习了。
这天,按照上面开会后的精神指示,鉴于之前的老鼠事件,趁此机会,首都饭店也进行了清洁卫生运动,各部门都开始进行卫生大整顿,后厨,仓储,客房服务等全都开了动员大会,要求全体员工积极起来,将首都饭店的卫生再上一台阶。
彭福禄过去海里开会,临走前把检查任务交待给孟砚青,又提起等下有个重要会议,到时候可能需要进行现场笔录,让孟砚青负责。
“这次会议很重要,他们肯定有自己的现场工作人员,不过我们也需要适当关注情况,以做好备案,你负责做下笔记。”
孟砚青考察了一番这边的情况,便要过去走廊,谁知道就听到外面动静,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看过去,却是罗战松带着几位工人正在对面客房干活,叮叮当当的。
罗战松看到孟砚青,心里也是叫苦。
谁都知道如今这位可是了不得,乘风而上,成了彭福禄眼里的重点苗子,现在又被调过去彭福禄办公室,他哪敢和她较劲呢!
他只好眼巴巴地上前,陪着笑,说起如今的工作。
原来他之前提议了东楼的老旧设备改造问题,现在上面已经审核通过,并批了资金,现在正在进行施工。
他笑着说:“我们有不少工作要做,设备拆卸,线路改造,这些做完后,正好把房间改造一新,到时候咱们十二楼这些房间,就是饭店的王牌了。”
首都饭店的房间也是分档次分情况的,十三层已经能部分窥见海里了,不会给寻常客人用,都是预留给内部高层人士,比如陆绪章之前的那房间就是十三层。
而十三层往下的两层,都是用的进口设备,且安保系统齐全,非常适合招待那些身份显要的外宾。
至于十层往下,又是其它不同用途了。
如今他们改造的十二楼正是给外宾享用的王牌房间,那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搞好设备更新工作。
孟砚青微颔首,听着间,随便在小本本上记记,这么记着的时候,就见那边工人正叮叮当当拆卸,原来是挂在过道走廊上的老画框。
那些画框里大多是伟人像或者红色样板戏的剧照,这还是早些年挂上的,现在那些画像就显得陈旧,而且充满了时代气息。
既然要重新修整,这些自然是要换下来,要换上好看的西洋画或者其它画。
孟砚青看着那画,心里一动。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生了陆亭笈后,恰好赶上父亲去世,她精神就不太好。
陆绪章偶尔需要出差,不放心,便把她和儿子安顿在公婆那里照料。
那时候婆婆身边往来的都是艺术大家,她自然也见过一些。
大画家苦藤大师是她家婆婆的挚友,曾经过来拜访,孟砚青正好在,聊起来时听到他说起首都饭店。
首都饭店因为造新楼,一下子多出来五百多间客房,还有四十多个会议厅,这些都需要画作来装饰,靠原本的老库底子自然不够了,所以首都饭店就邀请了当代一些知名画家,请他们来作画。
那些画家在那个特殊时期都是遭到不公平待遇的,甚至创造都停了,如今能重新作画,还是为首都饭店作画,自然是求之不得,稿酬不要,自备午餐,就那么勤勤恳恳地画,画了一年多,画了足足一千多幅画。
谁知道这时候风气却变了,被胡编乱造捕风捉影了一堆的罪名,把其中的三百多幅画给打成了“黑画”。
苦藤大师提起,他的呕心沥血之作,一幅泼墨荷花图,竟然被污蔑为残荷败叶,是讽刺欣欣向荣大好局面,还说里面的鹭鸶是单腿站立的,是在讽刺“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建设方针。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苦藤大师身体不好,就没来过,不过苦藤大师的弟子袁准曾经过来拜访,当时孟砚青婆婆问起这件事,那袁准才说起来,这件事他已经设法解决了,找了胡年静。
当时彭福禄还没当上总经理,管事的是胡年静,那胡年静便想了一个机灵法子,正好进一批伟人画像和样板戏挂在墙上,又说那些画像和样板戏都需要有纸在里面垫底,这样挂上去才好看,不然就太空了。
苦藤大师的几幅呕心之作眼看都要被毁掉了,胡年静狸猫换太子,给换出来,当做废纸垫进了那画框里,这才算是保住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除了当事人,其它人都不敢说。
不是说不信任他们,而是怕人家知道了反而牵扯到,大家都是惊弓之鸟,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麻烦。
孟砚青之所以知道,还是偶尔听公婆说事的时候提起来,才约莫听了一耳朵。
不过那之后,因为种种,苦藤大师和袁准这一对师徒闹翻了,大师曾公然痛骂这弟子为“子系中山狼,得志变猖狂”,师徒两人分道扬镳。
后来胡年静不在了,苦藤大师因病离世,大师昔年的旧作都水涨船高,这几年听说国外也流行开来,卖出了高价,可是似乎没听说他那幅“泼墨荷花图”出现在市面上。
所以,有没有可能,胡年静去世时,首都饭店正是兵荒马乱,他也没把这件事给任何人交待,毕竟那个时候首都饭店也发生了许多大事,几幅被他不经意间藏起来的画,他后来可能也忘记了。
而这件事,苦藤大师自己都不知道,袁准因为和恩师决裂,也未必再提此事。
这几年袁准东渡日本,在日本备受欢迎,已成大家,更是不会想起昔日恩师这几幅藏在首都饭店画框里的画了。
至于自己公婆,便是偶尔听人提起一嘴,婆婆也不在了,公公就算知道,可他本来就是日理万机的人,哪里会在十几年后特意去查证当年偶尔听到的一句话。
毕竟那画是藏在首都饭店的相框里,他自然以为这是首都饭店的职责范畴,以为他们会做一些安排和交待,或者日后首都饭店的员工自己都会发现那些名画。
于是知情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没再关注,那幅画就这么被人遗忘了?
孟砚青心里有这个想法,便过去打听了打听,问这些画框拆下来后打算怎么着,其中一个工人随口道:“不知道,这些画框都是当时临时赶制的,特殊时候嘛,上面说料子和做工都一般,估计直接当废品卖了。”
孟砚青听着,自然觉得不妥,这么多画框,万一里面有什么名家大作呢。
不过彭福禄如今不在,这种是一时也没别人做主,
她跑过来十二楼,却见走廊和房间内那些画框都已经被摞起来,堆得就像小山一样,有两个收废品的过来,正要将那些画框都给拖走。
孟砚青见此,连忙上前,道:“麻烦问下,你们是要把这些画框拉到哪里去?”
那两个收废品的是对夫妻,穿着旧的确良,听到这话,道:“我们运到废品站,那边拆了卖废品。”
女的解释说:“这相框不好造家具了,太薄太细了,只能当劈柴了!”
孟砚青听这话,知道事情不好办。
这些画框如果被这对夫妻收走,那他们不识货,相框自然全都拆了当劈柴,但是画像全都旧了,里面的垫底的名画估计也是泛着黄,这种情况下,要么当废纸卖,要么用来烧火,最好的结局是糊在墙上烟熏火燎,那也是把名画白白糟蹋了!
关键是人家拉走了,再想追回只怕就晚了。
只是彭福禄不在,如果自己硬拦下的话,那万一里面根本没有那所谓的名画呢?
毕竟这件事她也是偶尔听人说了一嘴,有可能那些画就是被毁掉了根本没用来垫底,有可能当事人已经换走了只是没流露到市面上,甚至有可能他们藏名画的那些画框根本不是这一批。
孟砚青正问着,慧姐却过来了。
自从上次孟砚青和慧姐不欢而散后,两个人彼此谁都没理会谁过。
不过好在,大家不是一份工种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慧姐过来后,皱眉,没理会孟砚青,径自吩咐服务员赶紧把那些画框清理出去。
孟砚青提醒道:“这些画框要不要先检查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慧姐淡看了一眼孟砚青:“什么意思?”
关系到苦藤大师的名作,孟砚青也就解释了下:“……所以我认为,这些画框我们有必要逐个拆卸开,检查下有没有什么遗漏,毕竟在首都饭店,这里的藏画可能比楼房本身都要值钱,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珍珠被我们当瓦砾就此丢弃呢?”
慧姐没什么表情:“哦,所以孟老师,你需要我做什么?”
孟砚青:“我知道大家今天都很辛苦,所以不敢劳烦慧姐,但是能不能先把这些画框留下来,至少等到彭总经理回来,再做决断。”
慧姐挑眉:“孟老师,要么让彭总经理直接下令,要么你拿着他们盖了戳子的通知,空口白牙的,这种话我们没法听,耽误了工作谁负责?你请便吧。”
孟砚青:“事急从权,如果把这些都扔出去,那万一这里面有什么名画呢?”
慧姐望着孟砚青,笑了笑:“你凭什么确定,那些画框里面有高价值的名画?”
孟砚青:“我确实不能确定,但万一呢,那都是国家资产,我们不能让国家资产从我们手里就这么莫名流失,不是吗?”
这时候,恰好罗战松过来了。
他好奇地看看慧姐,看看孟砚青:“慧姐,怎么了?”
慧姐看了眼罗战松,有些疲惫地道:“战松,刚才孟老师提起来,她认为这些画框里可能垫了名画,认为不该就这么把那些画框卖废品,你和她解释下吧。”
说着,她便对旁边几位服务员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下,过半个小时就是重要会议。”
服务员们听着,都陆续通知出去,准备洗漱化妆。
罗战松笑望向孟砚青,很有些探究地看着她:“孟老师觉得这些相框后面藏着画?”
孟砚青听到慧姐那漫不经心的交待,再听到罗战松这语气,她便感觉不妙,估计有些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果然,罗战松慢条斯理地道:“孟老师,你想得很周全,我想就这点来说,我们自愧不如,也怪不得就连彭总经理都夸你,说你前途无量,我真是佩服,佩服得很。”
孟砚青便笑道:“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优秀。”
罗战松听这话,嗤笑出声。
如果说之前他对孟砚青还存着探究之心,想着把孟砚青拉拢过来,最好是让她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但是自从那次六必居酱料的事后,他是彻底死心了。
既然不能拉拢到自己的后宫,那这女人就是他的对手,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是不介意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管她什么背景什么来历,管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穿越的,反正一股脑给她按死。
他笑望着孟砚青,道:“孟老师,这么和你说吧,那些画框,我之前就特意检查过了。”
孟砚青:“哦?”
罗战松:“都检查过一遍了,所以里面藏着什么,都不会错过一件,你能想到这些,是你聪明机灵,不过——”
他对着孟砚青轻轻吐出三个字:“你晚了。”
这三个字,显然是回敬孟砚青的,回敬她之前抢了那六必居酱钉子的功。
孟砚青便明白了,罗战松比自己以为的更强大,拥有的背景知识更多,这画框一事并不是书中所记载的,但是罗战松也知道。
所以说如今的事情发展已经超过了那本书的范畴,或者说,因为自己的介入,罗战松原本的事业发展线受到了影响和阻碍,但是他作为一位未来人士,自然可以另外开辟一条道路。
孟砚青:“晚了就晚了吧,也没什么,只要东西没白白糟蹋了就行。”
罗战松提议:“不过你可以试试,没准有什么漏网之鱼,你如果能找出来,不就立大功了。”
他往前一步,恰好走到了孟砚青身边,微俯首下来,笑看着孟砚青:“为了出人头地,你得抓住一切机会,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要东边柜台承包的机会?”
孟砚青笑道:“对,我想要,我已经申请了,我就要。”
*
现在,罗战松非常有自信,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件,要想挑出他的把柄,很难。
他建议自己去那些画框里搜罗,其实就是故意激自己一把,看着自己跳进一个坑,惹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罢了。
对于罗战松的话,孟砚青并不在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苦藤大师被藏起来的几幅画如今有没有现世。
只不过如今时间不等人,等彭总经理他们回来,那些画框已经被拉废品的给运出去,一旦运出去,进了垃圾场,那再想要回来就麻烦了。
苦藤大师去世后,他的画作在海内外已经水涨船高,去年他的一幅白菜图在香港拍卖会已经高达四百万人民币。
而根据苦藤大师的说法,他那幅墨荷图可是呕心沥血之作,其价值自然非凡,况且几年之后苦藤大师便离世,这应该是他晚年登峰造极之作了。
这样价值非凡的艺术瑰宝,不应该流落在废品厂被糟蹋了。
孟砚青略想了想,倒是想起一个人,那个把她介绍到首都饭店当服务生的王德贵。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那王德贵虽然连首都饭店的正式编制都不算,但是他认识的三教九流多,首都饭店上下关系都打点得好,真遇到什么事,没准比她有办法。
她当即不敢耽误,就要去找王德贵,她坐电梯到了一楼,匆忙从东边小门跑出去,穿过花园长廊,径自过去了饭店北门那一排旧平房前,好在顺利找到了王德贵。
王德贵看到急匆匆地赶来:“这不是孟同志吗,出什么事了?”
孟砚青当即便把自己想法说了:“我是疑心那里面有一些没被发现的藏画,但我一时也没证据,那么多画框,想拦住也不可能,他们马上就要运出去了,有什么办法拦拦吗?”
王德贵一听:“你找我就找对了,咱首都饭店的垃圾废品处理都是小李管的,我熟着呢,我和他说一声,告诉他说一声,先留住,别运出去。”
孟砚青:“确定可以拦住吧?”
王德贵:“那是当然——”
他指着屋门外那散了零碎炉灰渣子的路:“他们运垃圾废品都是从这个门出,就算小李那里拦不住,我这里也能拦住,就说临时安全检查,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
孟砚青:“那太好了!”
王德贵又问:“不过这画的事,你想怎么查?这个不好查吧?”
孟砚青:“是,管事的都不在,去海里开会了,一时半刻也没想法,我想着去找找库房主管,问问他们当初筛查画框的记录。”
她是想着,如果苦藤大师的画曾经被筛出来过,或者库房里有苦藤大师那幅墨荷图,那她接下来就不用操心了,估计已经被什么人找出来了。
但是如果没有,那问题就不好说了,那一批画框还是应该筛筛。
王德贵皱眉,略想了想,道:“这个也不难办,那些名画放在库房里,一般人碰不得,没经理审批谁也不敢动,但是你如果说想看名单,其实也好办,这些都在掌管库房钥匙人的手里,咱直接去库房,找个熟人看看不就行了。”
孟砚青听闻,便笑了:“王叔,我就知道找你肯定没错,这不是什么事都妥了吗?”
王德贵嘿嘿一笑:“咱就一大老粗,在这里混了多少年了,也混不上一个编制,不过好在人头熟,上下都能说上话,你找我,我肯定竭力办。”
王德贵这么好说话,自然多少也是知道孟砚青现在位置关键,他多少有些巴结着。
当下王德贵先找人打了招呼,那对夫妻的废品一定要拦下来,之后便带着孟砚青过去库房。
人头熟就是好,那些库房名画清单平时哪是那么容易看到的,都需要一道道手续审批,但现在直接跑到库房工作人员这里问,人家一看王德贵的面子就直接拿给他看了。
王德贵亲手把这清单册子交给孟砚青,他自己和那库房工作人员称兄道弟拉家常。
孟砚青看得很快,大致浏览过一遭后,非常肯定地确认了,不光是苦藤大师的几幅呕心沥血之作没有,还有其它几位中央美院大画师的画作也不见踪影。
首都饭店的安保系统非常严瑾,一般人想从这里拿走一个物件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么推测,大概率的可能是——那些画依然被作为垫底的纸塞在相框中。
*
会议差不多开始了,孟砚青带了赵助理赶过去。
这次是要紧的小组讨论会议,会议上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新闻里见过的,大家自然严阵以待,不敢有任何懈怠。
领导们的座驾缓缓驶入首都饭店,孟砚青作为主办方配置的现场记录人员,和赵助理等人一起出去迎接。
这时候,孟砚青看到了一辆略有些熟悉的车,是陆绪章的。
所以陆绪章也参加了这次的小组讨论会?
她略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倒也没什么惊讶的。
看来很快他要更进一步了。
陆绪章的车子驶入首都饭店弧形的过道时,恰好经过孟砚青身边。
孟砚青隐约感觉到了,通过车窗玻璃,陆绪章在看这里。
她目不斜视,微笑礼貌。
这时候,前面有一位代表的车插在了前方,旁边的警卫员见此,便要上前。
陆绪章便摆手,示意警卫员不用管,前面堵住了,司机只好暂停。
车子停下来,陆绪章落下车窗玻璃,看着她。
她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她。
陆绪章笑了笑,收敛了视线,不过车窗依然落下来。
这时候,那位代表显然是不太懂,司机也是初来乍到,竟然把车子停在了陆绪章的专用停车位上,那停车场的保卫人员见此,就要提醒对方。
陆绪章问了声宁助理:“这是孙家的老二吧?”
宁助理颔首,忙和陆绪章大致讲了对方情况。
陆绪章便道:“和保卫人员说声,让他停吧,不用多说。”
宁助理自然明白,陆绪章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一向包容忍让,对方级别比陆绪章低,但是初来乍到不懂事,这种小事犯不着计较,让对方停了就停了。
当下宁助理自然去吩咐,陆绪章的司机也很快将车子停在了另一处。
陆绪章下车。
今天天冷,他今天穿了剪裁优雅的呢子长大衣,大衣里是很漂亮的格子毛围巾,稳重儒雅,矜贵从容。
下车后,他踱步,仿佛很随意地走到了孟砚青身边,低声一句:“对着别人倒是笑得挺好看的。”
说完这句,人已经径自进去大厅了。
孟砚青面无表情,心想这人是嫌她工作太平顺无波,非得给她找个茬吗?
这时候,宁助理却走到了她身边。
宁助理冲她恭敬一笑,低声说:“孟小姐,你好,你好。”
他显然是有些尴尬的,之前跑来找孟砚青,大有逼良为娼的架势,结果回头孟砚青和陆绪章熟稔得很。
虽然他搞不清楚里面的关系,但显然,这位孟小姐很能拿捏自己的顶头上司。
可以说,在孟小姐面前,自己那顶头上司只有莫可奈何的份。
他被冷落了一番,反思了自己,终于这次争取到了机会,重新陪着出席会议,这次自然是小心翼翼的。
他尴尬地赔笑,之后道:“谢谢孟小姐。”
孟砚青微颔首:“客气了。”
宁助理听到,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觉得这事差不多过去了,孟小姐这意思是不会追究了。
这时眼看陆绪章已经过去大厅,他忙快走几步跟上。
孟砚青和赵助理在确定大部分人员都进场后,也跟着进入电梯,电梯门刚要关,这时候就见陆绪章和一位代表过来了。
那位代表姓孙,赫然正是之前抢了陆绪章车座位的。
孟砚青见此,便按住了电梯门,礼貌地等着。
陆绪章和孙代表一起进入电梯,显然电梯内的客人他也认识,便寒暄了几句。
那位孙代表笑着说:“久闻陆同志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是我那司机不懂事,莽撞了,惭愧惭愧。”
陆绪章含蓄一笑,道:“我经常往来首都饭店,也算是第二个家了,这么一说我也算是东道主,这都是应尽的本分。”
那孙代表听闻,自然越发感激不尽,陆绪章位置比他高,人头比他熟,但对他竟然如此谦让包容,虽是点滴小事,但可见其为人处世,这让他羞愧之余越发佩服。
孟砚青从旁听着,眼观鼻鼻观心,依然保持着浅淡而礼貌的微笑。
心里却想,陆绪章这个人太能装了。
在她面前整天拈酸吃醋,小心眼的不行了,结果在外人跟前,简直他是天底下第一宽容大度的男人,谁不说一声风度翩翩君子之风。
哦呸!
谁知道这时候,陆绪章却突然道:“孟同志,我说得对不对?”
他这一说,其它两位全都看向孟砚青。
狭窄的电梯里,孟砚青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
孟砚青:“?”
陆绪章笑道:“我经常过来这边,孟同志难道不记得我了?”
孟砚青淡道:“当然记得,哪能不记得陆同志呢。”
其它人听此,全都笑起来:“陆同志就是心细。”
这么说笑间,电梯到了二楼,旁边服务员娴熟地引导着众人步入会议大厅。
等其他人都进去了,陆绪章脚步却是一顿。
孟砚青意识到了,疑惑地看他。
陆绪章仿佛只是很随意地驻足,不过口中却是问孟砚青:“怎么了?”
孟砚青:“嗯?”
陆绪章:“别装,你肯定干了什么事,我一看你那眼神就知道。”
孟砚青:“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有个事情可以搞搞。”
陆绪章:“嗯?”
这时候,有其它代表从走廊走过来,陆绪章不着痕迹地微侧首,声音压得很低:“有事就说,作为你的前夫,永远当你身边遮风避雨的大树,随时对你伸出温暖的友谊之手。”
孟砚青笑:“先开会吧,等会和你说。”
*
这次的代表会议讨论激烈,赵助理负责会场设备调试,解决突发事件,而孟砚青则运笔如飞,负责会议记录等。
孟砚青的位置恰就在陆绪章斜对面,偶尔间陆绪章会不经意地抬眼,和她一个对视,眸中略带着笑。
他的笑仿佛是不经意的习惯笑容,不过孟砚青却能读懂里面的别有意味。
孟砚青只觉得此人无聊,根本不想看他,不过正好坐在她斜对面,没办法,只好把视线落在他的领带上。
这男人进门的时候是呢子大衣和漂亮的格子围巾,这会儿又是西装领带,这么这领带还这么规整呢?
他可真讲究!
她胡乱想着的时候,恰好他抬手接过来另一位与会同志递给他的物件,于是孟砚青就看到了他的袖口处。
缝合细致严密的西装露出规制服帖的一截衬衫袖口,那是双折法式翻袖衬衫,是佩戴了袖扣的。
那袖扣竟然格外眼熟。
那是一件简洁的圆形黑玛瑙包金袖扣,那袖扣非常规制地固定住法式双折白衬衫,于是衬衫袖口便如花一般微展开来。
她看着这个,陡然记起,那是她以前送给他的。
这时候,陆绪章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便扫过来,眼神毫不遮掩。
猝不及防,孟砚青竟然有些耳热,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年少无知时,说过许多放浪的话,也做过许多浪漫的事,本来随着后来许多事,也随着那十年的飘**都逐渐变淡了。
但是这一刻,那些让人脸红耳赤的回忆便一股脑冒出来,压都压不住。
世人都觉得他是优雅讲究的绅士,觉得他温和包容,觉得他能力卓绝,但是谁能想到,这个男人曾经少年意气,曾经肆无忌惮。
他如今被包装得妥帖完美,呈现在世人面前,被男女称颂赞叹,但其实他的那些包装,有多少是她赋予他的呢?
九岁那年,她郑重地送给他人生中第一个袖扣,给他讲袖扣对于男人的意义,告诉他,不用袖扣的男人是没有品味的,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他,让他成为自己期盼的翩翩小绅士。
现在,他足够优秀,足够完美,光芒四射了,不过他们却缘分已尽。
她连忙收敛了心神,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这时候看到面前的与会同志茶壶中的茶水所剩不多,恰好主持人的讲话告一段落,她便回首,身后站着的正好是李明娟,她给了李明娟一个眼色。
平时虽然不对盘,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专业素养占上风,李明娟不着痕迹地取了那茶壶,为那同志添置茶水。
不过因为孟砚青刚才回首示意的动作,周围两三个与会同志还是下意识看向了她,有的还甚至看了她好几眼。
陆绪章自然感觉到了,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时候,孙主任过来了会议室,他是这次会议的组织者,也算是首都饭店的上级督查,就连彭总经理都要向孙主任汇报。
孙主任恰好经过孟砚青身边,一看到孟砚青,他那眼神便有些讪讪的,也有点打量的意味。
上次那个圆桌的事,他还记得,就是孟砚青,当时觉得好看。
这时候,陆绪章突然轻咳了声,之后仿佛不经意地对旁边的宁同志道:“宁同志,昨天那份会议纪要,你看了吗?”
他这一问,大家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就算孙主任也忙看了看材料。
正好赵助理坐下来,孟砚青看了看时间,把记录工作交待给赵助理,自己出去了。
她想着这时候彭福禄差不多回来了,得去看看那画框的事了。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她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在转身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
陆绪章微侧首,仿佛很认真听着身边的同志说话,不过那视线一直在追着她。
孟砚青便收回目光,不看他了。
她还有正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