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她在浴室滑倒, 程榆礼跟进去,一把擒住在调整花洒的秦见月,另一只手腾出来冲洗不常用的浴缸, 最后将嗷嗷乱喊的人丢进去, 程榆礼揪她的脸:“就坐里面洗,不要出来。”
秦见月点头:“好的, 好的。我没有喝多。你不用担心。”
她仰面看他。程榆礼松弛地站着,又面露那副思考人生的眼神。在淡橘色光影下, 他的轮廓有种迷蒙美感。身姿宽阔, 一双淡淡神色的眼仿若生于雾气之中。
“那个……”半天,秦见月忍不住开口。
他躬身往前, 听她耳语:“什么。”
“我的意思是, 你不要像个护卫一样一直站在这里,会影响我的发挥。”她弱弱地开口, 眼被水洗过般清澈,无辜看他。
程榆礼笑着, 掬了两朵水面的泡泡放在她的发顶:“有事叫我。”
见他出去,秦见月松下口气。
晚上不宜喝茶,程榆礼便煮了一点沸水, 清闲烫盏, 静心思考。
办节目这事还真是有点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一来程榆礼对演艺圈的情况知之甚少, 难免棘手。没有经过市场调研, 风险评估, 贸然接一个项目, 这草率行事不是他的风格。程榆礼百分百的谨慎和理性一向会让他将任何重要大事妥善地拉到一个平衡状态。
但他确信他无法游刃有余地操控眼下这桩事。
二来最近公司刚起步, 有许多事情要忙碌。尽管还没有叫他到焦头烂额的地步, 但免不了要分去许多精力。
杯面被洗净,热气氤氲。程榆礼搁下手头的东西,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说了声“喂?”
“祁正寒,劳您驾帮个忙。”
……
第二天早上,秦见月起床时,程榆礼在餐桌前替她剥着一个鸡蛋,听她慢吞吞脚步声传来,他悠悠道:“早。”偏头看一眼睡得迷糊的秦见月,“头发打结了。”
“啊?”秦见月忙挑起自己的发尾着急细看,“哪里打结了。”
程榆礼轻轻地笑:“骗你的。”
“……”好幼稚。
鸡蛋被放在小碗中。
秦见月神色凝重地坐下,昨天发生了什么她都还记得,只不过当时被感性支配,只顾着欣喜感动,此刻才腾出清醒的想法来仔细思考。
五分钟前,她收到齐羽恬一则不容乐观的消息。
齐羽恬说她去咨询了她的老板,老板直言不讳说戏曲节目招商很难,几乎没有做成功的可能,除非是央视那一类固定了受众的频道,而对中央频道来说,他们的目的早就不在于创新收视了,更看重于在文化政治等方面的教育和宣传价值。
戏曲节目想要打开受众群体,很艰难。老板表示她可以理解那位彭总的做法。商人重利,无可厚非。
赚不到钱,你做它干什么呢?有一腔爱好又怎么样,它能支撑着人走多久?
秦见月嚼碎鸡蛋,食之无味,又喝一口牛奶,温吞开口说:“程榆礼,我们昨天是不是商量了一个大事啊?”
他平静道:“没有商量。”
她愣一下:“难不成是我做梦吗?”
“是我单方面决定的。”
心里五味杂陈,秦见月默不吭声把鸡蛋吃完了。过许久,她说:“你要不要再好好地考虑考虑?不要这样冒失。我很过意不去。”
程榆礼始终淡然:“一个节目而已,有人想办就顺水推舟了。不用想得那么严肃。”
她嘟囔说:“我是怕你赔钱呢。”
“机会总得有人提供,其他的就顺其自然。”他说了和沈净繁一样的话。
秦见月似懂非懂,“那你之前有没有做过这种节目啊。”
程榆礼没正面回答,只说:“交给一个朋友了,他熟悉影视圈,帮我安排靠谱的制片人。”
“制片人?那个,孟老师说她的那个朋友,叫彭什么的……?”
“不熟的人不用。”他用完餐,擦一擦指,“左右摇摆,一点魄力也没有。万一他哪天又把你们摆一道,岂不是又要跑出去喝闷酒了。”
程榆礼尾音带点笑意。
秦见月羞愧低下头,又过一会儿喃喃问了句:“你哪个朋友啊,要不要请他吃个饭?”
他说:“他叫祁正寒。”
秦见月恍然:“啊,是他啊。”让她了然于胸的,他的高中同学之一。
“认识?”
“啊,不、不是。”该死,又说漏嘴了。
程榆礼笑:“听说过是吧?”
“对,对的,是听说过。校草,校草……”秦见月冒一头汗,抵着额,不让他看到她一脸惊恐。
他回答说:“他很忙,应该没那个闲工夫跟我们吃饭。”
秦见月点点头,她自然听从他的意思。
这事说起来是解决了,可是秦见月却觉得心里并不舒畅。不像被满足愿望,而是在被纵容任性。
说不上的古怪。一切都源于她舍不得让程榆礼吃亏。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又劝一声:“你还是再仔细想想吧。”
程榆礼打断她的话,不以为意道:“做都做了,我不后悔。你也别乱想。”
秦见月鼻子一酸,闷闷地“嗯”一声。
-
节目的事尘埃落定了。交给熟悉的人办他放心,钱不是问题。
程榆礼的公司做的是无人机。前段时间忙里忙外,到年初才好容易稳定下来。近来悠闲,下班早。人事那边给他招来一个助理,是个女孩,叫小孙。
程榆礼坐在椅子上跟他爸爸通电话,小孙敲了敲门,也不等他回应就进来,程榆礼并无情绪地瞥过去一眼,女人穿件黑色A字裙,裙摆被拉得很高。个子高挑,乍看过去便是**力十足的身材。
“什么事?”他挂掉电话,见她着急样,开口问道。
“程总,夏先生说联系不上您,问您今天有没有时间,谈一下融资的事。”
程榆礼曲起手指,抵了抵太阳穴:“知道了,我一会儿给他回电。”
高楼的窗户涌入冷风,办公室里一股倒春寒时节的凉意。
得到指示的小孙没急着走,反而跨前一步。程榆礼抬眼,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
女人躬身往前:“气温低,您得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她说着便大胆地抬手要替他扣上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下一瞬,被男人一把握住手腕,程榆礼用紧拧的眉头和锐利的视线提醒她越界。
小孙面色尴尬地稍往后退一些。
程榆礼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醒目的婚戒。
“抱歉,抱歉……”女人低着头,紧咬着唇瓣。见程榆礼不吭声,又不免抬眸打量一眼。
程榆礼没再说什么,小孙不像是个会看眼色的,竟也没走,就在那儿呆呆杵着。程榆礼自行将衣服慢条斯理地扣好,他取走西服外套,起身便迈步往外面去。女人即刻跟上,他不多言,只走得急。直到目送程榆礼上了车,女人才止步。
尽责体贴的很。
程榆礼坐上车,没立刻开走,他拨出去四通电话。
第一通打给夏桥。
开口便道:“叔叔,我接到您邀请了,不过今儿不太方便,我爹妈回国,说好了一块儿聚聚,您看下周成吗?”
夏桥说:“看你安排,时间上我都可以。”
程榆礼说:“那我到时候联系您。”
第二通电话打给人事。
程榆礼说:“你通知一下孙小姐,让她另谋高就吧。”
人事傻眼了:“啊?她昨天才上岗。”
“就说没通过考核。”
“这,招人的时候也没说有试用期啊。”
程榆礼道:“我说了算。”
“好,好的。我现在就和她说。”
第三通电话打给他母亲。
他说:“我这边结束了,现在过去接你们。”
谷鸢竹不是个罗里吧嗦的性子,简明扼要道:“ok,尽快。”
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秦见月。
起因是她兴冲冲发来消息说:我发年终奖啦!!哈哈!我现在是富婆!
程榆礼没回消息,直接拨了语音过去,他把车子发动,笑问:“发了多少钱。”
秦见月骄傲语气:“富婆的事你少打听。”
他笑意更盛,手扶在方向盘上轻轻旋着:“好,我不问。你做好准备被我讹吧。”
把手机放下,他挂上耳机,去程家接父母。一路开得悠闲,程榆礼没什么心事,也没什么想说的,但他没肯让见月挂电话,就听着她在那头跟秦沣交代这个交代那个,秦沣一个劲地应是是是,行行行,好好好。我不闹,我不说话,我把嘴缝上行了吧!一副急眼的腔调,把程榆礼逗笑。
电话开了免提,听见那头气息轻拂的声音,很难说没有嘲讽的意思。秦沣立刻:“你你你,你笑什么!”
程榆礼:“……”他语气不满地喊她名字:“秦见月,你把耳机戴上。”
秦见月:“……”
天黑得早。月色攀上沉沉的天幕。圆月在春意盎然的柳枝之间明灭不定,程榆礼掀起眼皮看了会儿,降下车窗,和煦的风吹进来,掀动他衬衣薄薄的领子,那浅淡月色安稳地落在他的肩上。
莫名想起一句歌词,什么都是月亮惹得祸,才会在刹那间想与你共白头。
“好好好,戴上了。”那边窸窸窣窣好一阵,秦见月乖乖说。
“真戴上了?”男人语调轻懒,将信将疑的口气。
“对啊,这有什么好骗你的。”秦见月很是纳闷。
她帮秦沣整理着衣服的领子。
听见那头程榆礼轻轻笑了声:“那我现在说我爱你,哥哥应该听不见吧。”
秦见月的手指顿住,顷刻间脸色绯红,溢满耳根,蔓延到脖子。
秦沣嚷嚷:“咋了咋了,好没好?”
她抿着唇,闷涩地开口:“嗯,他听不见。”
秦沣急了:“谁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什么啊?”
秦见月低头浅笑:“怎么这么突然?”
程榆礼莞尔一笑:“都是月亮惹得祸。”
秦见月抬眼看窗外,果然看到一轮皎皎的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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