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道中学作为安置点之一, 位于凉乡的上游地区。地势较高,学校面积宽广,有教学楼和宿舍遮风避雨, 比起搭建的板房更为舒适安全,以至于周边几个临时安置点都纷纷被转移到了这儿来。
陆续转过来的灾民人数持续增加,教学楼和宿舍楼始终有限,不管是教室还是宿舍楼每一间大约至少要住十来个人左右。
褚一诺跟同事,乡镇干部, 校方领导老师以及志愿者们一起安置灾民。按照楼栋划分男女住宿, 实在是分不过来的就采取妇女儿童住高层,男人住低层的模式,每间屋选一个室长方便组织联络。
这个安置点主要用来安置灾民和后勤,前线抢险救灾的军警消防们都不入住。
灾民们安置好自己也找到了事儿做, 身强体壮的帮忙搬运起社会各界捐赠的一批又一批物资。防潮垫, 被子, 席子等生活急需品立即分发下去。果蔬, 干粮,水等物资便搁到食堂和腾出来的教室里储存。
妇女们则是肩负起了厨房的工作。学校有现成的食堂, 大家寻思着军警消防们天天在水里淌着熬着,像做些热饭热菜给他们送去前线这种力所能及的事儿, 用来聊表他们的感激之情。
这一忙,一天一晃就这么过去了。
天仿佛一张黑色的大网压着大地, 不知何时又下起的雨从这张“网”里拼命地往下砸。
褚一诺从教学楼走廊尽头的教室里走出来, 一边伸手将发圈捋下来理着垂落下来的发丝重新束在脑后,一边踩着一隅一隅从各班教室前后门溢在地上交错的灯光, 聆听着每间教室里传出来的各种声音。
“今年年成是真不好, 灾难不断。”
“是啊, 我过年去庙子里烧香,给头发点了,这下家也没了。”
“咱们相信国家吧,总会援助咱们的。”
“是啊,要相信国家。”
“……”
“天灾无情,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林婶,你儿子也去守堤去了?”
“可不,劝都劝不动,由他吧,这种时候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是啊,看看那些解放军们,没日没夜的抢险救人,好多都不满二十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哎,是不是送了好多西瓜来,明儿咱们给他们切好送点儿去。”
“好好好。”
“……”
“连上网了,连上了。”
“警察蓝逆行护平安,这是咱们这边的新闻。”
“天呐,这个这个,冲走了……”
“呜呜,我不敢看了。”
“你们看评论刷屏了。”
“不赞网红不追星,只赞人民子弟兵。”
“说得好,我跟一个。”
“我转发到群里去,发个朋友圈。”
“……”
褚一诺捏着泛酸的后颈拐弯下了楼,踏着楼梯灯的微光,形单影只的落影打在墙上。那些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被哗啦的雨声彻底淹没在渐浓的夜色里。
她站在一楼的台阶上,望着雨串外连绵成片的大雨,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顾尧现在在做什么。
西南方山下的泥石流坍塌处,一群解放军战士和消防员们分布在各处,用机器,用人工挖掘着淹没了一排排村屋的泥石流地。
雨水刷刷地砸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没有一个人放慢手上的活,生怕慢了一秒,就失去了让人存活的机会。
搜救犬们被泥石磨破了爪子,仍旧不管不顾地淋着大雨用鼻子去嗅着生还者的气息。
顾尧看了泥石流滑坡之前这里的地形图,在脑子里快速演示了一遍泥石流滑坡下来的垂直着陆点,找到薄弱的位置召集大家徒手挖掘。一边挖一边借助生命探测仪和搜救犬寻找更为精准的位置,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们埋头作业,手上的泥土被雨水冲刷掉又沾满双手,反反复复,越挖越深。
搜救犬吠叫了起来,两只前爪拼命地刨着沙土石头,显得格外的激动。
大家也奋力地往深里用力挖着,终于挖到了一只手,将浑身裹了一层泥的人拖了出来。
“叫医生。”
顾尧说完赶紧借助雨水将人口鼻上的泥土清理出来,探了探颈动脉,埋头听了听心跳,还有微弱的气息。
医生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顾尧将人交给他,转身又去挖。
最终挖出来十个人中,有六人已经没了呼吸,生命永远终止在了这一刻。
他们被安放在地上盖上了白布,现场一度沉默,有的战士低头默默的擦拭着眼泪,掺杂在无情的雨水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顾尧摘下帽子,用力滚了滚干涩的喉咙,沉声喊道:“全体都有,脱帽,向遇难者默哀。”
所有人听令,纷纷脱下帽子面向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色,军姿一站,沉重地低下了头。
……
翌日下午,新道中学又转移了一批灾民过来,大约有一百来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往学校里走。
褚一诺接到通知立即前去帮忙安置,分发生活用品给他们,人群渐渐散开,其中一个灾民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
她扭头看向那个男人的背影,视线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开口喊了一声:“老乡。”
男人脚步微顿了一下,又跟身旁戴着口罩也随之顿了一下的男人继续往前走。
褚一诺见状朝他们跑了过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哎,老乡。”
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单手背到身后,冷静地睨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警官。
没戴口罩的男人噙着礼貌的微笑询问:“有什么事儿吗警官?”
褚一诺瞧着眼前这个少数民族长相的男人,指了指他**在外胳膊上的伤口:“你胳膊上的伤……”
“噢。”男人打断了褚一诺,笑着抬起胳膊,说,“是躲泥石流的时候弄伤的。”
这里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大大小小的皮外伤,褚一诺也见怪不怪了。
“你的伤口不浅,得去找医生处理一下。现在这环境伤口不处理一定会感染,会很麻烦。”褚一诺说着眼睛扫了眼他旁边戴口罩的男人,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大部分眉眼,加上口罩,整张脸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
男人见褚一诺的视线落在身旁,忙解释道:“我哥重感冒说不出话来。”
说完,男人的哥哥还配合的点了点头。
整个学校的灾民生病的也不少,为了不传染给别人都戴着口罩,她并未怀疑什么。
“有药么?”褚一诺问道。
“有的有的,转移的时候带上药了。”男人说着还拍了拍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
“那成。”褚一诺提醒哥哥一句,“老乡你重感冒的话,就最好留在教室里多休息,尽量不要摘掉口罩,以免传染给别人。”
对方“嗯嗯”两声,表示明白。
褚一诺手头上还有别的事儿要忙,于是麻烦了位志愿者带这位受伤的灾民去找医生处理伤口。
兄弟俩分道扬镳的时候,她眼瞧着弟弟将自己的包交给了他哥带回他们暂住的教室,目光不甚在意地顺着看了眼他们交接的手,然后掀眸朝他们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等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傍晚已至,学校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褚一诺打算去找?????糖糖。
转弯的时候不小心跟一抱着几瓶矿泉水的老乡撞上,两人都笑着蹲下去捡。
“褚警官还没吃饭?”
“没呢,准备去吃。”
褚一诺的一学生也看见了,把滚到脚下的矿泉水捡了过去递给老乡,喊了声:“褚老师。”
“嗯。”
褚一诺应了声,也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对方,人接过来的时候,借着头顶的灯光,她看清了他手上的茧子。
老乡说了声“谢谢”,就抱着矿泉水走了。
蹲在地上的褚一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陷入了沉思,想起了下午。
她记得那个胳膊受伤的老乡将他的包交给他哥的时候,她不注意瞥到了他哥手上的茧,是跟刚才那位老乡手上的茧不一样的。
刚才那双因为劳动磨出的茧子分布很广也比较均匀,五指掌心都有。
而下午那只手上的茧很明显处于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食指的左右两边也都有,类似于这样的茧子她很熟悉,顾尧的手上就有。
那是,枪茧。
试问这里的老百姓怎么会有一双长年累月磨出枪茧的手?
褚一诺快速回忆着下午那两人,她叫住他们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单手背后的动作。
可能因为她是警察,他们以为被识破,所以那是摸枪的戒备动作。
还有那个“哥哥”,他刘海下的眼窝好像很深,但是几乎被遮挡住了,她当时并没有怀疑什么,自然不会在意。
现在一切渐渐明晰,那么他戴口罩很有可能并不是因为感冒,而是为了遮挡他很容易就暴露的脸部特征。
凉乡紧邻中X边境,难道他们是……
“糟了。”
“什么糟了?”褚一诺的学生问道。
褚一诺看向她这个学生。
现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有武力值的军警,留守在学校里她的学生也没有任何一个有对抗持枪份子的实战经验,绝不能让他们冒险。
她望了一眼这个学校,到现在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动。
如果确实如她所想无误,那他们装扮成灾民的样子混进来一定是有所图谋,暂时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褚一诺寻思着现在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但也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是的话引起了恐慌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她也不能丢下所有人,自己单枪匹马跑出去找顾尧。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去找师父他们知会一声,然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去看住那两个人。
不管是与不是,找顾尧准没错。
那现在只有把传递消息的任务交给她面前盯着她一脸不解的学生。
“认真听我说,学校里有可能混进了持枪份子。”褚一诺起身低声跟学生迅速交代,“我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你现在立刻去找顾队。千万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
“我知道了,褚老师。”
“别紧张,放松着出去。”
“是。”
一个小时后。
顾尧带队赶到新道中学的时候,褚一诺已经不知了去向,而整个学校的各个角落被埋了定时炸|弹。
作者有话说:
走剧情走剧情~~
不赞网红不追星,只赞人民子弟兵——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