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天与地犹如一面镜子。夜空像导航里的地图,璀璨的星辰正好对应着城市里浮华的灯火。
黛色正浓,男人载着女人沉浮在这浮华之间, 地上流淌着捉不住的光影。
其实很浪漫,一帧帧路过的风景像是港风电影。
天若有情?
这不是在诅咒她前面这个人么。
这个想法只在褚一诺的脑海里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她摇摇头甩了出去,
顾尧将车速控制到他跟他的车都能接受的最低限度,感受到身后晃了晃, 他又松了松油门, 车速肉眼可见地更慢了下来。
“别乱动。”顾尧微微扭头警告。
褚一诺的手不松不紧地环着顾尧劲瘦的窄腰,绝对卡尺一样标准。
她理直气壮地在他耳边吼:“我没动。”
两人贴的很近,顾尧本就被姑娘的柔软与清香合围的开始后悔用这车送她。
她这蹭了他不承认,还故意跟耳边大言不惭。
“吼什么。”顾尧压着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你动没动我不知道, 摇什么头。”
哦, 是这个啊!
军人就是不一样, 她那么小的幅度他都发现了。
“话说你不问我住哪儿,你想干嘛?”褚一诺问。
顾尧暗自“啧”了一声, 转移话题第一名。
“我看你倒是想我干嘛。”他道。
褚一诺没想到顾尧会这么说,淡笑声裹挟在风里:“做人也别太自信啊, 顾队。”
她这一笑不打紧,温热的气息打在了顾尧的颈侧皮肤上, 这一痒直接给心上挠了一下。
顾尧轻哂:“我这不学你, 褚老师。”
“嘁。”褚一诺扭头看向一边,“我师父告诉你了吧。”
“知道还问。”
“哎, 我师父真是为我们操碎了心。”
“别拖我下水, 是为你操碎了心。”
“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行, 不懂怜香惜玉的么。”
“不好意思,我字典里没这词儿。”
褚一诺给气乐了,想她好歹也算是个才貌双全,追求者不在话下的美女。
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块不解风情还毒舌的破石头。
“顾尧。”褚一诺在他耳边轻轻一唤。
这姑娘很少叫他名字,更遑论故意用这种轻柔带蜜的声音在耳边突袭他,惹的他手一滑差点翻车。
顾尧正想开口训她,耳边又猝不及防来了声比之前更大声的吼:“你就是块臭,石,头。”
成啊,吼啊,臭石头是吧。
顾尧手上力度加重一拧,摩托车伴随着褚一诺的惊呼声冲了出去,如烽火狼烟,风驰雷电般穿梭在漫漫长夜和姑娘的叫喊声之中。
“啊啊啊,你干嘛?”
话音刚落,好像更快了。
“我我我,我要举报你,我要上你首长那儿去举报你。”
“……”
“……我告你袭警。”
车速不减,顾尧也不搭腔。
褚一诺闭着眼睛,死死地攥紧顾尧的衣服,一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说错话了,顾队你慢点儿好不好。”
*
摩托车在褚一诺所住的小区门口停下,顾尧长腿稳稳地踩在地上,稳住车身平衡。
昏黄的路灯下,褚一诺踉踉跄跄地把着男人的胳膊下了车,恨不得穿过他的袖子布料,狠狠掐他的肉。
怜香惜玉。
真好,他字典里果然没有。
褚一诺的一颗心还悬浮着,一边解头盔的卡扣,一边大口呼吸,腿都还在轻抖着。
她摘下头盔有些愤愤不平地将头盔砸到顾尧的怀里,理了理被头盔蹭乱的头发。
顾尧摘下头盔,瞧着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弯着嘴唇将头盔挂在把手上。
你还笑。
褚一诺瞪他一眼:“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坐摩托车了。”
“嗯。”顾尧认同地一点头,“很多事儿趋利避害是对的,这才是智者的选择。懂?”
褚一诺理头发的手一顿,看向顾尧。
这一语双关的明明白白。
他很清楚她能听懂他所有的暗示,永远不说破,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留给她足够的面子。
她还记得沈警官的话,也记得何子谦曾跟她说过:一片丹心忠报国,万滴热血守山河。
他是智者。智者不入爱河,保卫祖国山河。
他的一片丹心,万滴热血都许给了祖国。
可是试问这样赤诚的男人,任谁遇见了会不心动呢。
她褚一诺,遇见了。
她懂,她当然懂。
她是警察,跟谁没许给国家似的。
褚一诺琢磨透了,立马浑身舒畅。
头也不晕了,腿也不抖了,呼吸也顺了。她双手往胸前一环,昂扬着修长洁白的天鹅颈。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她俨然一副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模样,连声音都清粼磊落,“顾队,你不正视缘分这东西,是会被天打雷劈的,石头也遭不住。”
“谢谢你送我回来,下次还是换我开车吧。”
褚一诺顿了顿,继续把话说完:“这次就不说再见了,拜拜啊顾队。”
说完她也不等顾尧回复,转身就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顾尧扭头看向从摩托车头绕过去,往小区大门走去的姑娘背影。
耳边还回**着她刚才噼里啪啦地一堆说辞,她连他深层次的意思都懂。
只不过,懂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儿。
很显然,人不接受。
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着姑娘的背影,笑漾在唇边,也在眼里,渐渐浓郁。
顾尧正准备戴头盔,余光瞥见去而复返的褚一诺,他偏头迎着她过来。
人至眼前,他漫不经心地问:“褚老师还想教育点儿什么?”
褚一诺表面镇定的跟镇定剂似的,心却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她当年被绑架都没这么紧张。
褚一诺清了清嗓子:“电话号码不留一个?”
认识这么久,他们还从未要过彼此的电话号码,似乎是他们在慕卡尔时的心照不宣。
但是现在是在渝江,人类伟大的发明该用还是得用。
顾尧也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这人就是这样,要么用嘴巴毒死你,要么用眼睛杀死你,一身的武器。
“行。”褚一诺进退两难,眨了下眼,板着脸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我问首长要去。”
说完她头一甩,就要走。
“回来。”身后男人低沉地一喊。
褚一诺嘴角一翘,呼了一口气。转过身的时候又是耷拉着眉眼,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演。”顾尧从兜里摸出手机,轻训着,“不当演员可惜了。”
这话一出,褚一诺没忍住扑哧一笑:“谁让你欺负我。”
顾尧刚解锁屏幕,一听这话简直哭笑不得。
他人微微往褚一诺面前一凑,嗓音沉沉:“怎么,给我扣个帽子,然后又拿首长威胁我。”
褚一诺因为顾尧徒然凑近,心一抖,漏跳了一拍。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身上的薄荷味儿又卷进了她鼻子里,明明清凉,却叫她有些发热。
她梗着脖子,没出息地默默退了半步,言语上却绝不示弱:“能威胁到顾队你,也是我的本事。”
顾尧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哼”,把手机递给褚一诺,让她输号码。
褚一诺顺势接过来,快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进通讯录,又用他的手机给自己拨了过去。
关掉返回后,她看了眼他一页都没装满的主页屏幕,跟个手机店里的演示机一样,什么都是默认。
确实没有微信。
她将手机递还给顾尧,问:“你真没微信啊?”
顾尧接过手机径直塞进兜里,没回答反而来了句:“合着是看了这么个热闹。”
话是风马牛不相及,褚一诺自然是明白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很会伤女孩子的心啊。”她说。
顾尧看了看天,朝小区大门扬了下下巴:“行了,快回去。”
“那我回去了。”褚一诺收起玩笑,认真地点了下头,“你路上注意安全。”
顾尧睨着褚一诺,好像担心他生命安全的总是她。
在慕卡?????尔是,在这儿也是。
“嗯。”他沉声应下。
褚一诺也不啰嗦,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转身来,倒退着走。
姑娘柔而亮的嗓音在夜色中如秋风一般,拂过人心:“顾队,注册个微信吧,不然当你朋友挺惨的。”
顾尧望着褚一诺,目送着她转身挥了挥手,走进了小区大门,消失在那片暗色里,笑意不散。
……
周二,渝江人民警察学院。
“……贫穷是造成不幸的根本。在社会上我们经常会忽视这样的一个群体,弱势群体。而他们的犯罪率并不低,有很多急性案件的罪犯或挟持者,甚至于自杀者都是这样的群体。正如我刚才讲的案例,他们可能就是我们日常生活里遇见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也是最能让我们共情的一类人。”
褚一诺双手撑在讲桌边缘,拿手指由左至右没有目标地随意点了点几位同学,目光如炬,“有可能是陌生人,也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你的邻居,你的朋友,甚至于你的亲人。我们剖析真相,可以站在对立面去思考对方内心的想法,意图,甚至于苦衷。我们可以走近他们,但是切记走入他们……”
下课铃声打响,褚一诺走出了教室,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上课之前有学生要加她微信,她加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手机联系人,却发现了新大陆。
顾尧两个字赫赫然落于其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真的注册了微信。
褚一诺忙着上课,想都没想就点了添加,就等他通过。
这会儿再打开微信,她的申请被顾尧通过了。
她与他的聊天框就在眼前。
褚一诺一边走一边给他发了个消息过去:【顾队,怎么有微信了呀?】
下楼走到花坛边,微信新消息进来了。
褚一诺点开那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微信,一脚差点儿踢到花坛边的路沿石。
她笑看着顾尧的回复,跟他人一样言简意赅。
【工作需要】
作者有话说:
顾队:谁要当你朋友。
智者不入爱河——鲍勃迪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