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我们没可能的◎
说完这话,没管其他人究竟是什么反应,程堰便揽着喻婵离开了。
包厢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林颜看了眼手机,冷白的屏幕光把她的脸色照得格外僵硬。
包厢门再次被人拉开,服务员端着一大碗野菜汤进门,摆在桌子上,还贴心地给每个人都发了喝汤的勺子。
有人疑惑:“上错了吧?我们没点这个菜。”
服务员笑着回应:“先生,确实是您这边点的没错。”
那人又不解地看着林颜:“班长,我们又不是吃不起饭,点这野菜汤干嘛?”
林颜扯着嘴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放心,不花你的钱。程堰刚刚进来之前已经结过帐了,还特意送了大家一道汤。他说,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议论他人是非的。”
程堰这是在给喻婵出气吧……
所有人的脸仿佛是打翻了色板,一阵红一阵青白。有人嗫嚅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好讪讪地低下头,握着杯子不停地喝水。
野菜汤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沸腾的泡,蒸腾的热气不安地漂在半空。
静默半晌。
“都怪你。”
坐在刘婉钰对面的女生白了她一眼,率先发难,“什么都不清楚就在那造谣,显着你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啊对啊,这下我们得罪了程堰,以后怎么办?”
“刘婉钰,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喻婵跟你的关系最好吧。刚刚你反而踩她踩得最狠,真是个白眼狼。”
“跟她废什么话,不就是看老朋友过得好,嫉妒了呗,不要脸。”
一瞬间形势逆转,原本进门时还在被所有人恭维的刘婉钰,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她紧紧地拧着自己的裙子,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出血,尴尬而愤恨的表情在脸上一览无余。
林颜把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越发明白为什么喻婵不爱参加这类聚会了。
她无奈地握着自己丈夫的手:“咱们走之前挑个时间,去给喻婵道歉吧。”
*
担心程堰左手的伤口,喻婵没怎么挣扎,就这么被他半揽在怀里走出了包厢。
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和温度源源不断地将她包围,甚至缠绕在她四肢上,让她连最基本的行动力都无法掌控。
备受煎熬地回到车上,喻婵捂着胸口小口呼吸。她其实并没有很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生活有的时候就像是比赛,走得太快的人难免要遭受一些落在身后的人的非议。
这是无可避免的。
也是她从小就开始被生活教导着领悟的道理。
况且,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所谓“同学”的评价。
只有在意,才会觉得受到伤害。
那些人于她而言,和大街上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没人会在意陌生的议论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但她还是很感谢程堰愿意站出来替她解围。
程堰看她此刻的脸色有些发白,表情也是心有余悸的模样,愧疚地垂下眼帘,纤长卷曲的睫毛轻轻震动,声音有些闷:“对不起,那些事都是因我而起的,反而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喻婵眸中漾起光彩,想起刚刚程堰挡在她面前的样子,心里似乎有种被小鹿蹦跳着踩来踩去的触感。
她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各种情况。
她是负责任的姐姐,是靠谱的朋友,是老师的好学生。理所应当的,不会畏惧任何困难,能够处理任何事件。
为数不多被人护在身后的体验,都是程堰给的。
她望着程堰的眼睛,释然地笑:“无所谓,都是些没必要的人和事,想再多也是浪费心神。”
程堰看着她,被笑时眼下的卧蚕吸引,总觉得此时的喻婵,像只可爱的兔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喻婵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随手扔到车后座:“刚刚谢谢你替我解围。”她低下头,从包里找出车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点火起步。
她修长纤细的脖颈白得细腻,恍若凝脂美玉。
程堰看在眼里,忽然有些嫉妒那些落在她颈侧的发丝,心底的某些冲动被勾起。
“不只是解围。”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担心她又一次跑掉,他未雨绸缪地握着她在方向盘上动作的手腕,力道明显。
车子被迫熄火。
喻婵不解地望过来,淡色眸子里浮起疑惑。她没听清他刚刚的话,
眉宇微拧着,睫毛轻颤:“什么?”
由于他的牵制,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保持平衡。碎发落在额角,在瓷白的肌肤上留下几道阴影。
她咬着唇,不明白他现在究竟是在干什么。
“我说,”程堰的影子被透进车内的光描摹出来,半落在喻婵身上,他锋利的眉眼紧紧地凝着她,在瞳孔中清晰地刻画出她此刻的模样,“刚刚的话,不只是为了给你解围。”
“我是说,喻婵,我很庆幸你是单身,因为,我想追你。”
他的手很热,紧贴在喻婵腕骨上,几乎要将她融化。车里没开空调,她却莫名有些灼热异常。
所有的感官在此刻被彻底放大。
她能听见窗外嘈杂凌乱的车鸣声,能感受到冬日里冰冷干净的空气。
很快,她又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出了。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理智被那些无孔不入的木质冷香击得丢盔弃甲。
心口仿佛正在一抹一抹绽放着绚丽夺目的烟花。
在眼里开出巨大而璀璨的花朵。
此时此刻,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静谧而温热,似乎能将人拉入到缤纷奇幻的迤梦里,长醉不醒。
喻婵张张嘴,刚要发声,被程堰的手腕微带,几乎要落入他的怀里。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再次拉进。
呼吸彼此交缠,在半空中纷扬飞舞成优美的弧度。
她的视线落在他眼里,捕捉到了其中的一抹不易察觉的光。此时此刻,她被他锋冷锐利的眼神锁定着,像只被狮子锁定的猎物,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喻婵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大脑里的理智和思虑,全部被这样一张脸占据得满满当当。
不知为何,忽然就回忆起了和他的种种过往。
事情发生到现在忽然变得不受控制了。
她本来以为,照程堰的心性,大概只是把她当成个好玩的东西,随便拿来逗逗闷子。
又或者是,想到了当年的事,对她心生愧疚。
怎么也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他追她……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喜欢她吗?
纷繁复杂的思绪一缕一缕地缠绕,仿佛被迷雾笼罩着,让她看不清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费力地挣脱出自己的手腕,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程堰,你冷静一下。”
程堰落寞地看着自己空****的掌心,语调低沉:“我现在很冷静。”
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在此刻响起。
像是被从中解救出来一般,
喻婵长舒一口气,尽量不去看程堰的表情,她别开脸望着正前方:“我们快走吧,外婆应该在催了。”
程堰他,太难懂了。
五年前她看不懂,五年后亦然。
刚重逢那天,她以为他早就已经把她这个人忘了。于是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收拾着破碎的心,决意向前看。
可他当天晚上,为什么要专门给她订那份外卖。
是想告诉她,他在关心她吗?
既然关心,又为什么会当众和她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喻婵都要被自己的问题问烦了。身边的人和她相识那么多年,却依旧是一团迷雾。
路边超市打折促销的宣传语极富感染力,铿锵有力地砸进车窗,落在他们耳边,更衬得车内幽静异常。
谁都没有说话。
在某些方面,他们总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喻婵转着方向盘,忽然开口。
其实心底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了,但他还是会丧失理性地抱有一丝期待。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细微的希冀,等着来自她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被凌迟。
“放弃吧,我们没可能的。”
这话落地的同时,她也停好了车,干脆利落地拎着包下车。
只留程堰一个人在副驾驶。
他从没哪次像现在这么消沉。
第一次放下所有的骄傲在喜欢的人面前表明心迹,却被拒绝得毫不留情面。
连一丝余地都没有。
他捂着空****的心口发愣,当年她被他拒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不对,他当时说的话,好像更过分。
心猛得抽搐成一团,像被一整盒锋利的刀片紧密地切割成无数块,疼得无法呼吸。
他没办法想象当年她的心境。
只要一看到记忆里那个在花灯下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灿烂明媚的笑容一点一点熄灭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眼眶发热。
当年,他跟在她身后走完了从山顶庙会到她家的那条路。
她向来怕黑,又有夜盲症。
大概是太过于伤心,连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都忘了。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还被路边突然跑出来的野狗吓了一跳。
瘦瘦小小的人,害怕极了也没叫出声,只是放慢着脚步,缩着身子,避到一边给狗让路。
小镇的冬夜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一丝半点儿。
她的啜泣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哭得隐忍又压抑,大概是担心给过路人造成麻烦,哪怕痛苦极了,都要用牙齿紧紧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遏制的哭声落在程堰耳边,仿佛有无数把沉重的铁锤剧烈地砸在身上,胸腔一阵阵地发闷,紧密的细线紧紧地勒着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路并不长,他却觉得,像是走了生生世世那么久。心底产生过无数次冲动,想追上她,告诉她他也喜欢她,想揽过她瘦弱单薄的肩膀在怀里仔细地安慰,想告诉她想哭就大声哭,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可他不能。
那个时候,谁都能去安慰她,唯独他不能。
既然无论长痛短痛都要痛,还不如趁着所有事还没有落地生根,只有一个微弱的苗头时把它掐灭。没关系,她年纪轻轻,未来还有一片大好的明媚人生,迟早会把他这样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不能,也不应该为了某个人,就此停下脚步。
他能做的,只有雇佣路过人打开车灯,跟在喻婵身后给她照亮回家的路。
一抹苦笑费力地挂在脸上。
当年只知道她会难受,却没想到,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他自嘲地摇头:“程堰,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