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找个人,京泓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你”◎
十八岁成年之后,喻婵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人经常会身不由己地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要的是一个样子,说出来的做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样子。
就像现在,她只想就这么化作一片羽毛,一缕花香,那样就可以轻盈地躲进他的怀抱里,隐秘又光明正大地,独占那份温暖。
可惜她不是羽毛,也不是花香,是个把生活过得一摊烂泥的普通人。
秋风不解钟情意,冷酷无情地带起一阵气流波涛,吹散了喻婵心头仅有的一丝旖旎。
她移开靠在程堰怀里的脑袋,微微后撤站好,拍拍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泪水盈满眼眶,将她漂亮的杏眸逼得通红,那抹红一直延伸到眼尾,像晕在两边的花钿,平添一股破碎的美感。
程堰低头扫过她的眉眼,大概是她胆子太小,他们对视的机会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里,对她眼睛唯一的印象就是,清澈干净,像一匹白娟。
现在那双清透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和无力,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程堰眸色微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不要一直憋着,这是你在我这儿的权利。”
喻婵摇摇头,匆匆擦掉脸上的泪痕:“喻柏还没找到,现在不是盲目悲伤时候。我和他在这种情况下能指望的,只有我自己了。”
“瞎说,”程堰勾着手指,轻轻地在喻婵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被她含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心底像飘落着一粒沙,不知不觉声音也放轻了,“还没拿我当朋友呢?”
“就是,小学妹,你也太见外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喻婵不可置信地回头,被面前的场景震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还跟着于洋,任婷婷,陈知薇,还有在元旦晚会排练现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齐乐。
“学妹,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还拿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小婵儿,放心,假我和薇薇已经帮你请好了。”
“喻妹妹,我给你讲,要不是程哥刚刚在那个红绿灯路口作弊,我们才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大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望着所有人边挥手边朝她大步走来的场景,喻婵再次哭了,捂着嘴巴小声啜泣,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早就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承担,因为害怕从别人眼里看见失望嫌弃的眼神,从小到大,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全能。变得不需要麻烦任何人。
每次心里涌出想要求助别人的念头,就会被一股浓浓的不安强烈地包围着,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坦然地接受朋友的帮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心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忽然碎了。那是她八年来一直坚守的信条,是横亘在心中,阻挠她迈出第一步的最大障碍。
“谢谢!”
喻婵被所有人众星捧月的围在正中央,小声向每个特意赶来桐城的人道谢,带着鼻音的声音哽咽:“你们怎么都来了,学校准假吗?”
任婷婷站得离喻婵最近,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休息,解释道:“这全靠程堰学长,辅导员一听说要跟程堰去校外出项目,假立马就准了。”
大家拉着喻婵,到公园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听她同步目前的情况。
作为C大百晓生的陈知薇,深谙各种传播媒介的重要性。她率先提出,每座城市都有专属的交通广播,她们可以拨打交通广播的热线,或者找警察帮忙,拜托主持人把喻柏的信息播送给所有正在听广播的司机。
这个方案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姜晴则建议,最好到汽车站和火车站这类,客流量大的地方去找一找。喻柏跟喻婵关系一直很好,在同城又没有其他可以投奔的亲属,很大可能会想要坐车去找姐姐。
所有人七嘴八舌,集思广益地出主意,很快就确定了三四个方案。大家把喻柏的照片一分为三,几个人也分成三组,分工明确。
走之前,任婷婷把想要跟来的喻婵摁在长椅上:“小婵儿,你都累一整天了,现在迫切要做的事,就是休息。我可不想看到,弟弟找回来了,你反而倒下被送进医院。”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人群里。
喻婵心中再次生出无边的希望,这种希望和下午的那些轻飘飘的期待不同,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友谊。
脑子里好不容易绷着的弦松了七八根,膝盖上的磕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之前她神经高度紧张,分不出注意力去想其他的事。现在心情稍微平静些,潜伏在身上的几处伤口,就开始兴风作浪了。
膝盖和脸上的创口.交替刺激她的神经,每个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似乎正跳动着燃烧的火苗,又像有万千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在皮肤上。
喻婵轻轻地碰了碰左侧脸颊,那个丑陋的巴掌印估计还挂在上面。她想起沈庭伟那张暴怒的脸,牵起唇角嘲讽地笑了笑,他今天打她的时候,旁边还有正在打牌的牌友。棋牌室里有监控,有人证,再加上她脸上的伤,到时候和沈家打官司的筹码,就又多了一分。
脸上的伤不重要,但是等下还要继续找喻柏,腿伤不能继续恶化下去了。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环顾四周,看到街对面有个便利店。
刚想起身,再次被人按回到椅子上:“想偷跑到哪儿去?”
回头,是程堰站在身后。
他挂着半心半意的笑,桃花眼仿佛能勾人心魄,淡淡地撇过来一个眼神,深邃又晦暗,让人看不懂其中的深意。
喻婵讶然地看着他:“学长,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不靠谱,”程堰从袋子里掏出温热的关东煮和牛奶,递到喻婵手上,冲她挑挑眉,“来,不靠谱的学长,请你吃不怎么靠谱的晚饭。”
喻婵捧着牛奶盒,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呼吸间满是食物的香味,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被再次填得丰盈。
她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刚你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有别的事要忙。”
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喻婵恨不得咬舌头。
她明明在各种演讲比赛上流利自若,哪怕面对成百上千的观众,都没怕过。
可现在,在程堰的注视下,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组织语言的能力。
“先喝奶,垫垫肚子。”
程堰在旁边坐下,能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重叠在一起,喻婵看着地上凌乱的影子,本该咽下去的牛奶猛得呛在喉咙里。
“咳咳咳……”
她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再起身,撞进身后那双笑着的眼睛里,眼睛的主人微勾唇角,话里还带着几缕醉人的花香:“这么大人了,还咳奶呀?”
喻婵迅速挪开脸,拒绝看程堰的表情。热气不受控制地向上翻涌,脚趾蜷缩。
太尴尬了,如果有失忆药丸这种东西,她一定要删掉刚刚的记忆。
忽然,程堰在面前蹲下,昏黄的灯光刻画出他明暗模糊的线条,薄唇微抿,眸色认真。
喻婵一愣,她鲜少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他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她膝盖处的皮肤上。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腿部肌肉就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他的眼神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他正在看什么世间罕有的珍宝。
欺骗性太强了,要不是当初亲耳听到他对她的评价,她几乎又要变成自愿上钩的鱼,哪怕被鱼钩刺得鲜血淋漓,都不会轻易松口。
程堰拧开碘酒,用棉签在淤青处轻轻消毒:“疼的话,就告诉我。”
冰凉的**在创口处缓缓推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
消完毒之后,程堰又在上面喷了一层跌打损伤药剂,冰凉的气雾覆盖在创面上,突如而至的凉意和痛感,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腿。
程堰立马抬头,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疼吗?”
喻婵猛地摇头,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悲伤,她明知道面前的人根本就不喜欢她,但还是忍不住沉沦在他的温柔里。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或者,他对每个朋友,都会这样吗?
“不,不疼,”她的腿向后躲,避开程堰的掌心,“小伤而已,不用在意的。”
从长椅上站起来,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还原地跳了两步:“喻柏还没找到,我不能休息太久,城东还没有去过,我现在就去那里问一问。”
她不想再看见程堰了,每多看他一眼,她就难以自拔一分。如果暗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那她就像是在桌前输得倾家**产的赌徒。
她不后悔,却也不想再面对那些让她黯然神伤的现实。只要不面对,就可以假装那些悲伤从来不存在过。逃避固然可耻,但不逃避,她真的无力面对残酷的现实。
“等等。”
程堰从身后追上来,一言不发地脱下外套,围在她腰间,衣服的长度,恰好能盖着膝盖上的伤口。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隔着衣料触碰到她的腰,所到之处,宛如点燃了一团又一团小火苗,逼得她浑身僵硬,呼吸凝滞,动都不敢动。
她的腰向来很**,跟朋友们打闹的时候,别人只需要轻轻一碰,她就不得不缴械投降。所有人都知道,腰是她的命门。
现在这个锁着她命门的人变成了程堰,无异于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暴击。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在这种时候腿软。仿佛在经历一场绵长的折磨,喻婵放轻呼吸,紧咬嘴巴一言不发。
终于,程堰系好外套,结束了这漫长的30秒。
“谢,谢谢学长。”
来不及说别的,她怕再待下去,意志力就该彻底崩塌。几乎是程堰和她拉开距离的瞬间,她立马落荒而逃。
脚下步子没停,喻婵悲哀地想,不用想都知道,她狼狈逃窜的背影,一定可怜极了。
注视着她消失在广场尽头之后,程堰收回视线。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慵懒散漫,没有定焦,随意地扫过广场上的人群,有几个身影感受到他的眼神之后,明显有片刻的僵硬,不敢直面他的眼睛。
无所谓地勾唇轻笑,拿起手机给通讯录最底下的那个号码打了过去。似嘲讽,又似轻蔑:“你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连带着手底下的人,都变成一堆废物。”
电话那头的人丝毫没被这话激怒,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小堰,我这是在保护你,你也知道外面很危险,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爸爸该怎么办?”
“程绪,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就不用这么虚伪了,”程堰嗤笑几声,“我要是出事了,你难道不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吗?”
他懒得和程绪继续虚与委蛇,这人脸上的面具戴得太久,总让他联想到阴沟里的老鼠:“行了,别废话,把电话给老头子,我有事跟他商量。”
程父听说打来电话的人是程堰,怒不可遏,隔着听筒就骂了起来:“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个爸,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不是非得等我死了,才肯回家一趟?”
“爸,再狼心狗肺,也是遗传您的。前几天妈的忌日,你去看过一眼吗?”
程父气得又要骂人,被程堰打断:“我今天打电话不是跟你吵架的,做个交易吧,你帮我找个人,外公留下的京泓资本股份,我给你百分之五。”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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