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密室无窗, 顶部装有感应灯,随着人进入亮起冷白光线,照亮整片空间。
最先让人注意到的, 是贴满照片的墙壁,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女孩儿,按照时间排序, 最开始是青涩稚气的大学生,随即是逐渐消失的婴儿肥, 逐渐蜕变成长。
“潇潇,竟然都是你的照片欸。”钟淑雅震惊道。
所有照片, 都是丁潇潇不曾见过的偷拍照,因为时隔太长, 看着最早期的照片,她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又是处于什么阶段。
大概是不久前,她才从陆南舒的书房发现了有关自己的大量偷拍照,所以此刻看到这些照片, 她要比钟淑雅表现镇定。
唯一打破平静的,是她发现这些照片中, 有大部分是她直播的截图。从她第一天懵懂开播始,几乎期期不落, 哪怕她后面不再露脸改穿玩偶服,照片也被截图保存下来。
“天呐, 他怎么会有你直播的照片?”钟淑雅人都要傻了,就连她都做不到期期不落看好友的直播。
丁潇潇人也有些呆, 仔细观察这些照片, 她发现其中一张截图暴露出一串乱码, 正是那位说她声音可以助眠的乱码君。
“竟然是他……”丁潇潇低喃出声。
之前从未深思过的怪异,此刻忽然变得明朗清晰,将陆南舒代入乱码君,一切也都说得通了。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她苦于难消分手阴影时,不是没幻想过这种可能性。
只是怎么可能呢?陆南舒是乱码君这种想法只一秒就被她按熄,甚至唾弃自己的没骨气。
是他啊。
原来真的是他。
丁潇潇抬手触摸那些照片。
原来陆南舒从没离开过,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默默守护她。想到那些艰难日夜的陪伴,丁潇潇感受到自己砰砰跳动剧烈的心脏,胸腔中充斥着一股激涌热流,正以极快的速度流淌她的全身。
最近一张照片,拍摄于临市山顶的缆车内,是那名热心女孩儿偷偷抓拍的,他手中竟然也有。
大概是知道丁潇潇不会喜欢,所以他并未提过,丁潇潇细心注意到,这些照片上都标注了时间。
“潇潇,你来看这个!”钟淑雅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从照片墙离开,丁潇潇走到内侧的透明展柜前,发现里面放置着她送他的礼物。
除了情侣对戒的盒子是空的,其他东西都完好的保存在透明玻璃内,还有很多是丁潇潇直播做过的手工。只要是她亲手做的,展柜中必有,哪怕是她挂名设计的小物件,也都放在了里面。
钟淑雅惊叹:“这么全,堪比咱们放在MISS仓库的展示柜了。”
连她都生出一种错觉,好像陆南舒一直参与在她们的生活中,从未落下。
丁潇潇晃了下神,想到很久之前他们一同去欢乐谷,陆南舒戴的那顶情侣棒球帽,当时他说是助理买给他的,如今想来,应该是陆南舒自己买的。
“这间密室里竟全是关于你的东西,陆南舒还真是花了心思。”按理说会让人觉得有些恐怖,可她们却完全怕不起来。
密室里还贴墙放了一张床,**铺着丁潇潇亲手织的花毯,桌边放置着水杯,像是长期有人居住。注意到水杯旁的小白瓶,丁潇潇走过去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钟淑雅也凑过来看,像是药瓶,上面写满英文。
认出几个特定的词汇,她说:“这好像是治疗失眠的药物。”
顿了下,钟淑雅想到什么,“原来林洲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意思?”丁潇潇攥紧药瓶,“林洲说了什么?”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钟淑雅叹了声气道:“林洲说陆南舒有睡眠障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他几乎要靠药物助眠,精神反复拉扯疼痛时常耳鸣,有次最严重吞了小半瓶药,要不是被人发现及时,就……”
钟淑雅声音减弱,后面的话就算不说,她也知丁潇潇会明白。
一直到回国,陆南舒的情况才有所好转,但还是会出现间歇性失眠,每天睡眠时常都很短。
“你别多想啊。”见丁潇潇垂了眼睫,钟淑雅忙补充,“林洲说,他哥在读高中时就有这毛病,是后来才加重的……你重新和他在一起后,他有一段时间药都停了。”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说完钟淑雅就后悔了。
丁潇潇说出了事实,“所以,还是和我有关。”
高中时,丁潇潇确实发现了陆南舒睡晚醒早的习惯,每次踩点去上课,不过是他不愿在学校浪费时间。当时她没多想,等重逢后再同居,她只当陆南舒维持了多年习惯,因为她是睡眠质量很好的那类人,和陆南舒谈恋爱时经常一觉到天亮,所以一直未发现他入睡困难的问题。
他们分手后,陆南舒每次现身的状态确实差,想来她又让他失眠了。
丁潇潇从未想过……自己对陆南舒的影响竟这么大。
.
回医院的路上,两个女孩儿都有些沉默。
将丁潇潇送到医院门前,钟淑雅没有下车,“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看到了那间密室,丁潇潇不可能没话和陆南舒说,她们也不是傻子,也都能猜得出那间密室,是陆南舒故意让她们发现的。
送走钟淑雅,丁潇潇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往病房走。
VIP病房在五楼,这里不似其他楼层嘈杂,走廊空**无人,很是安静。
陆南舒所在的病房没有闭阖,丁潇潇靠近时,顺着半掩的房门听到里间的谈话声,林洲憋着火道:“都是什么废物玩意儿,只拿钱不干活吗?”
“哥,要不我帮你把那群保镖开掉?这么多人在暗处跟着还让人钻了空子,连个人都看不住险些害了你,真是越想越气。”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舅舅要扒了我的皮。”
丁潇潇定在原地,听到陆南舒淡淡回了句:“和他们没关系。”
“什么意思?”
他说:“是我让他们候在原地。”
其实不需要他出面,跟在暗处的保镖完全可以护住丁潇潇,早在司旸出现时,他们就该现身。
但丁潇潇没需要他们的保护,靠自己轻易从司旸手中逃脱,当时陆南舒远远跟在身后,几乎立刻看出不对劲儿,命保镖去前面接应,自己则朝丁潇潇追去。
他的猜测是对的。
也幸好是他出现的及时,才替丁潇潇挡下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保镖就该出场护他们离开了,但他们接了陆南舒的死命令,只要威胁不到丁潇潇的安全就不准现身,哪怕陆南舒把她塞入巷子中,她听话跑了而陆南舒被捅死,他们都不能出现。
“哥,你是疯了吗?他们手中有刀啊。”林洲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他们是司旸找来的逃犯,身上背了人命是真的敢杀人,要是你们当时被他们堵到,现在命都没了。”
“放心。”陆南舒不为所动,“我死前肯定不会让潇潇出事,到时候保镖会救她。”
“那你呢?!”林洲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你怎么办?”
陆南舒声线平静,像是在形容今晨的好天气,“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满脑子都是丁潇潇那句‘我不愿爱你了’,陆南舒没办法再骗自己,他真的再被丁潇潇放弃,自己心爱的姑娘,正在用一点一滴的行动走出他的世界。
一直以来,为了实现心中计划,他一直在强迫自己清醒理智,所以比起逃避痛苦,他更愿直面现实接受残酷的真相,陆南舒对此一直做的很好,唯独在丁潇潇身上,他屡次栽了跟头,至今没能爬起来。
病房里,陆南舒靠在床前显露最真实的自厌情绪,垂着眼自嘲,“我没办法活着看她与其他男人恋爱,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大概会失控。”
林洲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
之前,丁潇潇一直对陆南舒说司旸如何可怕,其实他想说,他并不比司旸好多少。他与司旸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他还有能力控制自己的阴暗面,尽可能不在丁潇潇面前暴.露伤害到她。
在丁潇潇第二次和他说分手时,陆南舒曾很理智思考过,究竟该如何把人追回。
大多数女孩儿喜欢默默守护的温柔骑士,可他之前暗地里对丁潇潇的保护与之本质没差。他并非温柔之人,也做不出那种假惺惺的大度,事实证明,对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丁潇潇来说,这招没有丝毫作用。
为了单方面维系两人的关系,他只能释放阴暗人格对她用强,但这个度太难把握了,稍有不慎就会把人越推越远。哪怕陆南舒已经很小心在自控,但鸟笼的事已经刻入丁潇潇心里,难不成真要让他关她一辈子?
没有办法了,陆南舒真的没有办法了。
“如果可以,我倒真想被他们一刀捅死,最好把我的胸膛豁开,把心挖出来送给她。”只是想想,陆南舒就愉悦的失笑出声:“我死了,她也能解脱了。”
陆南舒没有骗她,不死不休是真的,她若真的不爱他了想要重新开始,他的死就是对她最好的祝福。
总之,那件事马上就要落幕,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除了丁潇潇其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嗒——
抱在手中的文件夹掉落在地,发出沉闷响声。
房中的说话声停了,林洲急匆匆跑过来开门,看到了门外的丁潇潇。
“学姐。”他有些慌,“你什么时候来的?”
丁潇潇不语。
似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内容,她好半响才弯身去捡地上的文件,问:“你还有事吗?”
“啊?什么?”林洲茫然看着她,听到丁潇潇慢吞吞说:“你要没事,就先回去吧。”
“我有事要和陆南舒单独聊聊。”
“……”
病房的门重新关阖,宽敞的病房中,只剩丁潇潇和陆南舒。
走出床前,她将文件整理好放到床头柜上,低着眸道:“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陆南舒嗯了声,说:“麻烦你了。”
他靠在床前,缝针的右手自然搭垂,另一只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露出深痕锁骨,脸上是情绪隐匿的静,静到让人一眼看出是假。
丁潇潇忽然很想打破他的平静,所以她说:“密室里的东西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看的。”
“刚刚的话我也都听到了,听的特别清楚。”声音微顿,她抬起身看着陆南舒的脸,继续说:“我也知道,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丁潇潇喊他的名字:“陆南舒。”
“这也是你追回我的手段吗?”
长睫颤动,陆南舒抬睫对上她的目光,面上依旧维持那份寂静。
片刻后,他才弯起唇角笑,大方承认,“你说的没错,这是我追回你的最后筹码。”
“潇潇,你满意了吗?”
这一刻,丁潇潇似回到了数年前,生爬二十二层楼砸门见到的少年。
物极必反,昳丽的玫瑰枝茎利刺嗜血,真实的陆南舒并不冷漠,而是极致的尖锐富有攻击,厌世阴郁,又同样一碰就碎。
眼前的陆南舒与那时的少年重合,终于彻底碎裂在她面前。
陆南舒打碎了自尊自傲,击溃了自己高高砌起的壁垒,将最脆弱真实的自己打碎给她看。
他在用最后的方式展示给她,他究竟有多爱她。
那场分手后,没有上帝视角的他只当丁潇潇背弃了他的真情,他走的决绝,却忘了带走自己的心。横跨半个世界,他开始日夜难眠煎熬不堪,时刻捂着空落遗失的心口。
当他默默开始观看丁潇潇的直播时,他的自傲就已经塌了。
没办法不看她,又不该去看她,当陆南舒戴着口罩帽子,静默出现在她所在的大学时,他的自尊也已经折了。
如果可以,陆南舒这辈子都不想让丁潇潇知道这些事,可现在,他却要借此证明自己对她的爱,将自己彻底打碎。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是他最后的办法。
陆南舒闭了闭眸,笑了声问:“如果这还不算深爱,潇潇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才算爱。你想要的安全感,我又该怎么给。”
丁潇潇说不出来。
压抑了一路的情绪,最终在眼眶逼出,她快要在陆南舒面前站不住了。
陆南舒知道,导致他们多次分手的罪魁祸首,是来源于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第一次分手,确实是陆南舒错了,可是第二次重逢,错的还有丁潇潇。
“安全感不是只有我单方面的给予付出,前提是你要试着相信我,肯接纳我。”
“你总说我在记恨被你分手,但你不是同样在意当时和我说了分手吗?”
陆南舒将她彻底拆穿,“你一直记挂着那次分手不肯接纳我,在你心里早就认定我不爱你,认为我们的恋爱不会有结局,你从开始就把我否定了,又怎会获得安全感。”
看似丁潇潇敞着心房,其实她闭阖严密容不下陆南舒入.侵,任由他在外面如何翻搅都无动于衷。
“现在所有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阻碍我的陆家再也没办法影响我,潇潇,真的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她敞开心房,他来证明给她看,他究竟有多爱她。
横隔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墙裂了,这一刻,他们要比任何时候都要贴近。
丁潇潇感觉自己的心在融化,心里乱糟糟成团,剪不断理还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能凭本能问出最后的疑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是不愿接受你呢?”
“那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陆南舒认真凝视着她,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像是释然了,“我只能放手,祝你幸福。”
【这次换我来追你,我会争取活久一点。】
【人生漫长而无趣,与其花时间在其他事情上,倒不如与自己执着之事纠缠不休,至死也是值得。】
【我没办法活着看她与别的男人恋爱,我死了,她也能解脱了。】
那些他曾说过的话,开始一遍遍在耳边回**,丁潇潇读懂了他的深意,睁大眼睛恼而无力,“你总嫌弃我幼稚,可你这种要死要活的追求手段,才最为幼稚低级。”
陆南舒认了,“那我确实幼稚。”
能够喜欢上幼稚的小朋友,说明他们是同类。
丁潇潇又被他噎到了。
一时间无所适从,也没办法利落给陆南舒答案,她匆匆逃离时只留下一句:“你让我再想一想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