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禹涵那头的声音很嘈杂, 明显他们公司的活动也还没结束,但文文已经顾不了其他了。
“涵神, 年年不见了!”
“什么?”
很快, 听筒那头的声音安静下来,文文猜测他应该是换了个环境,文文连忙把贺年年消失前后的情况说了一下。
蒋禹涵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我现在过去, 十分钟左右到。”
片刻后,一辆黑色SUV风驰电掣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一个高个子男人神色匆匆地从车上下来。
蒋禹涵来得比文文预想得还要快。看到他出现, 文文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松。
“还好你在附近。现在怎么办?宴会厅周围我都找过了,没找到。我也没敢惊动公司的人。”
蒋禹涵明白她的顾虑:“先四处找找, 不行就调监控,搞不好她在哪里睡着了。”
文文心里乱糟糟的:“那要是遇上坏人了怎么办。”
蒋禹涵:“先别想那些, 我们分头,你去调监控, 我在这附近找找。”
说完他就要走,文文又想起什么连忙拉住他:“这是年年的包,她手机在里面,你先拿着吧, 万一她自己回去了, 发现手机不在可能会借用别人的打给自己。”
蒋禹涵点点头,拿着包离开。
蒋禹涵觉得贺年年没拿手机应该不会走远,但是她穿着羽绒服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酒店。
他打开手机地图, 搜索附近有没有什么贺年年可能去的地方。前方不远出有个24小时便利店, 他打算去问问店员有没有见过贺年年。而走在路上时, 他的目光也不错过任何一个身形和贺年年相似的女孩。
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前等红灯时, 忽然听路过的一对情侣正心有余悸地讨论着。
女孩说:“太吓人了!那男的真不是东西, 搭讪不成就动手,下手还那么狠,把那女生打成什么样了!”
男孩说:“所以我总说让你晚上不要一个人出来,尤其是喝过酒后。”
女孩不满:“人家喝酒怎么了?一个人出来也不犯法啊!你怎么不说那些男的不要脸,看见人家漂亮就动歪心思,耍流氓不成就打人!怎么什么事都怪女生?!”
贺年年此时应该是一个人,而且晚上还喝了酒。
两人已经走远,蒋禹涵却追了上去。
“请问你们说的那事发生在哪?”
女孩愣了一下说:“就在前面那个路口。”
男孩说:“你是那女生的朋友吗?那你快去吧,她好像被打得挺严重的。”
蒋禹涵心跳加速,匆忙道了谢,朝着他们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几分钟后,他看到前方聚拢了一堆人,救护车的红□□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种可能性,可惜的是没有一种是他可以接受的。
他拨开人群冲进去时,几个医护人员正把一个女生往救护车里送。
担架上的女生满脸是血,已经看不清样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不是贺年年。
“你是家属吗?”一个医护人员问。
蒋禹涵迟缓地摇摇头,退出了人群。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更担心,她会去哪呢?
他往回走,决定先把酒店周围再找一遍。
时间每过去一秒,他的神经就更紧绷一分。
他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刚才那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女生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只要一想到哪怕有一点点的伤害加诸在贺年年的身上,他可能都会疯掉。
正当他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此时他站在酒店后的胡同里,整条胡同空****的,破旧的自行车挤在路边,隔很远才会有一盏路灯,且灯光昏黄,显得整个胡同很冷清。
而她裹着羽绒服蹲在那里,她面前是几只流浪猫。
即便她一直在低头看猫,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贺年年。
那一瞬间他有点生气、有点庆幸、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害怕。
贺年年正蹲在路边百无聊赖地喂猫,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酒精让她的反应有点迟缓,还不等她抬起头看清来人,就感到手臂被人扯住,当她回过神来时,她整个人已经跌进了一个宽广的怀抱中。
贺年年下意识想挣脱,可来人的手臂就像铁钳一样牢牢将她固定住。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这声音太熟悉了,但不该出现在这里。
贺年年停止挣扎,有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毛毛?”
等她叫出口,她才意识到有点不妥,自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他以前就最讨厌她这么叫他,两人现在没那么亲近,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是我。”
贺年年松了口气,想抬起头来看看他,然而她被他按在怀中,只能勉强看到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为什么出来不和其他人说?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跟着操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并不算好,或者说很不好。
她下意识解释说:“我只是出来走一走……”
话说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在担心我吗?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他却死死抱着她不说话。
心里隐隐有某种预感正在和她的期待渐渐重合,她有点高兴,可又不确定。
“你怎么了?”她问他。
他怎么了?
他只是想靠近她,想把她留在身边,想问问她说的喜欢还作不作数……
可是他又想起了在成都那天,她说过不想在一起的话。
心绪渐渐平复,蒋禹涵和她拉开了距离,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后退几步在一个台阶上坐下。
“没事。文文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见了,我正好在周围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贺年年觉得刚才的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呢?
两人谁也不说话,周遭只偶尔响起几声猫叫。
随着时间的推移,贺年年心中刚刚因为那个拥抱而燃起的希望逐渐被汹涌而来的失望淹没。
她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然而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开时,手腕上忽的一紧。
她低头看,是他骨节分明的手。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吗?”
“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贺年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蒋禹涵继续道:“在青城山下,你跟别人说了我的名字。”
酒精让贺年年的反应有点迟缓,好半天她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在成都山脚的饮品店里他们玩的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贺年年睁大眼睛,所以那天不是她自作多情,他真的去找那位美女问了她的答案。
贺年年忍不住欣喜,欣喜于他那么在意她的答案,以至于他那么桀骜的一个人,竟然愿意为了知道她的心意去做那么一件看起来有点傻的事。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她?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点难过——他既然知道了她的答案却又当做不知道,这不就是变相的拒绝吗?
为什么呢?因为不够喜欢吗?所以总是对她若即若离,暧昧却不点明。
贺年年越想越委屈:“是啊,但你又不喜欢我。”
“所以你就和别的男人相亲去了?”
原来他已经猜到了,他和高鹏在相亲,难怪他前些天还问她那么忙还有没有时间约会,大概以为她和高鹏还在接触吧。
贺年年故意不解释:“我是单身,凭什么不能和人相亲?再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还喜欢你?”
他苦笑:“所以你现在是喜欢别人了吗?”
他这是在吃醋吗?
贺年年别扭地看向别处:“这问题的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为什么?”
为什么说了喜欢他又去招惹别人,一个人的心真的可以左右摇摆瞬息万变吗?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
说着,贺年年看向他,然后就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巷子里光线很暗,她却看得分明,那双眼中蕴含着委屈、倔强,甚至还有不甘……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蒋禹涵。
他在因为她而感到痛苦吗?所以他也是喜欢她的吧?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
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可是面上她依旧不动声色:“反正你不喜欢我,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说这样的话,你没有心吗?”
一句“你没有心”,让贺年年最后那道防线成功破了个口子。
蒋禹涵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贺年年还是听见了。
他说:“不喜欢为什么时时刻刻想见到你?情绪被你牵动着,看你和别人一起会难受……”
贺年年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糟乱的一天即将结束时,她会等来一场告白,一场她等了很多年的告白。
蒋禹涵继续道:“如果不喜欢,为什么我现在闭上眼脑子里还是你?”
这场告白让贺年年的酒意醒了大半。
当她终于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事,她大着胆子靠近他,温柔捧起他的脸:“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蒋禹涵怔了怔:“因为……”
然而她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弯腰封住了他的唇。
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知道他也喜欢她就够了。
他在短暂的愣怔过后,忽然反客为主,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环住她的腰,迫她坐在他的腿上,加深了这个吻。
跌坐在他腿上时,贺年年没有防备,下意识小小惊呼了一声,而他就趁着这个空档**,和她唇齿纠缠。
他给她的感觉很柔软,是湿润的、凉凉的,带着些许橙子味,让她觉得这个吻也是甜的。
脑中很应景地出现了他们过往的点滴。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大人们告诉她“这是哥哥”的时候开始……
他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在漫长的岁月中,看着彼此蜕变。可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软糯的小男孩有朝一日会长成这样一个矛盾的、有锋芒的、让人心疼的、却也深爱着她的男人。
不知吻了多久,久到贺年年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总算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说:“贺年年,我想过放你走的,但从此以后,别指望我会放手了。”
她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如果是发自内心的,她想求他不要放手。
那双漆黑的眼眸潮湿明亮,目光缓缓下移,再次定格在她的唇上。
他又吻了上来,这一次不像上一次那么久那么急,而是缱绻地、缠绵地、吮过她的上唇,然后是下唇。
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然后说:“好。”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我只是不想再做那个主动的人。”
“谢谢你年年,我真高兴。”
她感到环着她的手臂在收紧,像是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里,这让她呼吸有点不畅,却也格外充实满足。
两人抱了一会儿,他又来寻她的唇。此时的贺年年已从最初那种激**的情绪中逐渐平复下来,想到两人先前的吻,她忽然就问了句很煞风景的话。
“我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吗?”
蒋禹涵似乎愣怔了一下,然后才说:“是啊,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他这样的人情史不会太复杂,但她就是还想再确认一下,此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只觉得甜滋滋的。
见她表情不对劲,他问她:“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毕竟我们分开了好几年。”贺年年讪讪道,“感觉你还挺有经验的样子……”
他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吻技……
他忽然就笑了:“因为是你,所以可以无师自通。”
好吧,学霸一旦开了窍,连情话说的都比别人动听。
接下来他又在她耳边说了句话,让她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她此刻的脸有多红。
他说:“其实是我早在梦里、想象中吻你无数次了,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没关系,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了解我。”
说着他又吻了下来。
吻着吻着,他的手顺着她的羽绒服下摆游弋到了她的小腿上。
而下一秒他忽然停下动作,看向她的小腿:“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贺年年在旗袍下只穿了条丝袜,刚才蹲着喂猫的时候不觉得冷,此时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出冷来。
“有点。”
“那走吧。”
贺年年从他身上下来,又伸手将他拉起来。
蒋禹涵问:“还回酒店吗?”
贺年年想到那位刘总,摇摇头:“不回去了。”
蒋禹涵把她的包递给她:“跟文文说一声吧,她还在找你。”
贺年年这才注意到蒋禹涵还拎着她的包,现在想来估计他和文文之前都着急坏了。
贺年年连忙给文文去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回去了。
文文接到她的电话就知道蒋禹涵已经找到她了,大大松了口气:“那你早点回家吧,公司这边我会帮你说。”
挂上电话,贺年年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两人离得这么近,蒋禹涵应该是听到了:“走吧,吃饭去。”
她今晚本就没吃什么,刚才又吐得干干净净的,此刻确实是饿了。
贺年年跟着他找到他的车。
上了车,他问她:“想吃什么?”
她忽然就想到以前他给她煮过的炝锅面,时隔这么久,她好像还记得那味道。
“想吃你煮的面。”
他笑了:“那太好办了。”
直到他把车子开回如苑,她才想起问他:“听文文说你们公司今晚也在搞活动,已经结束了吗?你这个老板突然跑出来有没有问题?”
他无所谓地下了车:“那不重要。”
当然是她更重要。
……
一回到家,他就动作麻利地换衣服洗手,去厨房给她煮面。
温暖灯光下他的身影修长挺拔,他切菜炝锅下面条的手法都是那么娴熟。
她很想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将冷漠桀骜和温暖的烟火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一起的。
感受到她灼热的视线,他回头看她:“你怎么不脱衣服?”
酒精让她动作迟缓又情绪亢奋,也更眷恋眼前的人。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又催促:“快去换衣服洗手,马上可以吃了。”
贺年年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厨房门前离开。
这里冬天暖气开得足,进来这么一会儿,她的后背已经微微出了汗,所以脱掉羽绒服只穿着里面单薄的旗袍时也不觉得冷。
片刻后,蒋禹涵端着一碗面出来,看到端坐在桌前的贺年年时不由得一愣。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站起身给他看:“好看吗?”
蒋禹涵怔怔看了她片刻,忽然惊醒般地放下碗,然后搓了搓手指,状似随意道:“怎么穿成这样?”
贺年年没有错过他刚才那一眼里的惊艳,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今天的演出服。”
蒋禹涵把碗筷推到她面前,又看了她一眼问:“不冷吗?”
“不冷。”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而桌上只有一碗面。
贺年年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
“那我吃了。”
“嗯。”
闻到面香,贺年年也顾不了其他了,低头吃了起来。
他就那么坐在她的对面,安静看着她吃。
饭吃到一半,他电话忽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起身走到房间里接通电话。但他说话的声音不低,贺年年听到几句他和电话那头的对话,好像是他公司的人,问他要不要晚上回去之类的。
贺年年吃完了碗里所有的面,最后连汤都喝光了。胃里舒服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又有脑子可以思考后面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