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舱门关闭、飞机起飞,贺年年从挎包中翻出眼罩戴上。
早上起太早, 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 她一早就打算好要在飞机上补眠。
飞机飞行中的轰鸣声还有周遭人的说话声都成了白噪声,很快让她有了睡意。
在意识陷入混沌前,她从这白噪声中分辨出了蒋禹涵的声音还有那位御姐女生的声音。两人不知在聊什么, 总之那氛围似乎不错。
以前那个不爱说话的蒋禹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于交际了,竟然在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就可以和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孩相谈甚欢?
然而她太疲惫了, 没等她想再多, 她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再醒来时,贺年年是被一阵阵颠簸颠醒的。
机舱内的语音播报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大家, 飞机因受到气流影响有明显颠簸,请大家坐在座位上, 系好安全带。
大概是没有遇到过这么强烈的气流,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一时间机舱内乱糟糟的。
贺年年迷迷蒙蒙睁开眼,正对上前排蒋禹涵投过来的目光。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便收回了视线。
贺年年的头脑渐渐清醒,在这个过程中飞机的飞行也逐渐平稳。
机舱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身边传来温婉女生怯怯的声音:“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再看周遭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贺年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忽然觉得这一趟成都之旅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在刚才,所有人都担惊受怕的时候, 她像个傻子一样睡得特别安稳。
一个姿势坐得久了腰有点痛, 她尝试着动了动腰, 就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她裤子口袋里滑了出去, 低头看, 手机掉在了机舱地板上,于是她弯腰去捡。
也是巧了,就在她刚弯下腰时,恰好听到了前排的御姐女生问蒋禹涵:“你们在成都待几天?可以的话一起回来呗,路上还有个照应。”
她捡手机的动作不由得滞了滞,看来刚才飞机颠簸的生死考验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这都约着一起回北京了,就是不知道蒋禹涵会不会答应。
明明只是几秒钟的停顿,可她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等待。
终于,当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说“还不确定”后,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落定,可紧接着又是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他并没有直接拒绝,是不是代表御姐女生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捡起手机一抬眼,透过前排的椅背缝隙她忽然和某人的视线对上了。
一时间贺年年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他一定以为她在偷看他们!
直到下了飞机,贺年年还没从刚才两人对视那一眼的尴尬中缓过来。
刚打开手机,消息提示音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贺年年打开微信,最上面一条是文文发给她的。
【文文:涵神身边那小姐姐是什么人?】
贺年年抬起头来,前面蒋禹涵正和那御姐女生并排走着,任谁都看不出这两人认识刚满三小时。
【年年年糕:不知道。】
【文文:我在飞机上就看到他俩有说有笑的,这才几年没见,涵神怎么忽然下凡了?】
贺年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文文,正低头琢磨的时候,感到有道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然而当她循着感觉抬头看过去时,周遭还是刚才的样子,不远处的托运行李领取处,蒋禹涵正很绅士地帮着御姐女生把一只大红色的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拿下来。
不久后,其他人也跟了上来,众人拿到行李时大嘴替他们叫的车也到了。
车子是辆七座商务车,贺年年、文文以及小胖女友挤在最后一排,小胖和阿呆坐中间一排,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蒋禹涵。
贺年年看着窗外,蒋禹涵一直在跟御姐女生说着什么,直到那女生上了她们自己的车,他才回到了车上。
他一上车,就遭到小胖嘻嘻哈哈的调侃,然而他却只当没听见,没有任何的回应。
一路上车上众人有说有笑,贺年年却总觉得自己是游离在外的,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她忽然有点后悔这一趟成都之行了。
早知道时隔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放下,那这一次,她就不该来的。
到酒店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大家挨个办理入住手续,可能是到了饭点,前台仅有一个小哥在忙碌,手续办起来有点慢。
这一路上大家都累了,提前办好的小胖和他女朋友也就没等后面的人,直接去了房间。
留在最后的是蒋禹涵和贺年年,然而房间只剩下了一个标间。
“您二位……”
小哥看着他们俩欲言又止。
贺年年大概猜到他应该是要问他们是不是情侣,因为前面也是小胖和女朋友一间,阿呆和文文一间。
她正想回答小哥,就听身边的人率先说道:“不是。”
贺年年悻悻闭上嘴。
“哦哦。”小哥尴尬点点头,“那这就不好办了。之前那位先生今天只订了三个标间,还有一间是明天的。”
贺年年问:“那今天还有没有空房?”
小哥说帮忙查查。
趁小哥查阅系统的工夫,蒋禹涵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贺年年隐约听到那头应该是大嘴,好像确实是大嘴算错了人数订错了房间。
蒋禹涵拒绝了大嘴要赶过来协调的提议,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小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今天已经客满了。”
蒋禹涵:“其他房型呢?”
“也都没有了。”
蒋禹涵:“可我在这等半天了,也没见你们接待其他客人,能不能打电话问问有没有预定了又要取消的?”
“您来之前我们刚确认过。”
“没关系。”贺年年说,“我在附近找找别的酒店吧。”
说着贺年年就打开了一个订房软件,打算一家家打电话去问一下。
虽然她也没有跟他住一间房的想法,但是他这么避她如蛇蝎的态度还是让她感到有点不舒服。
她低头在手机上翻找着附近酒店的客房情况,注意力却很难集中下来。
本以为这种时候他最起码会站出来说他去外面找酒店,把这间留给她,而余光中的他却直接朝着酒店里面走去,临走前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
贺年年自嘲地笑了笑,推着行李转身往酒店外走。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酒店门口,手腕便被人拉住了。
回头看,是追出来蒋禹涵。
他皱眉问她:“我让你等一下,你跑什么?”
原来他刚才说的是“等一下”。
贺年年:“我看附近有家酒店还有房间。”
他眼神黯了黯:“放心,不会让你跟我住一间的。”
说着他把一张房卡塞进了她的手里。
“刚才和阿呆他们说好了,你和文文住一间,我和阿呆一间。”
贺年年抬头看过去,阿呆和文文还等在电梯门前,原来蒋禹涵刚才是去找他们拿房卡的。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咱们几个还是住在一家酒店方便点。”
贺年年刚才也是搞懵了,怎么忘了她还可以和文文住一间呢?不过这就要委屈阿呆了。
此时他已经推着她的行李箱朝着电梯间走去,她只好快步跟上。
“今天大家都累了,晚点就在这家酒店的餐厅随便吃点吧。”
贺年年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跟她说话
“好。”她说。
.
吃晚饭的时候,大嘴也来了。
准新郎官一身风尘仆仆,但看着精神头还不错。
他先是为少订了一间房给蒋禹涵和贺年年道了半天歉,又简单说了下明天的行程安排。
其实大家都不想再麻烦他,他却执意要尽地主之谊,陪着大家一起去。
不过看他见到蒋禹涵的态度,两人完全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猜他们之前或许已经见过面了,看来他回国的事情她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
第二天,几个女孩子想去看熊猫,大家一早就去了熊猫基地。
这里贺年年不是第一次来,不过上一次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现在基地建设得远比当年更好,园子比以前大了不少,还多了很多当年没有的设施。没变的是熊猫依旧很可爱。正常情况下,贺年年故地重游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是今天文文他们轻松的情绪也无法感染她。
因为从昨晚开始,她和蒋禹涵就一句话也没再说过,虽然她不停告诉自己不要抱有任何期望,但她还是无法控制地失望。
“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两个女生其实是大嘴的高中同学。”文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跟前,小声八卦着。
这倒是让贺年年有点意外:“那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蒋禹涵和那个御姐女生。
文文很精准地理解了她的意思:“应该不认识。不过那两个女生也是回来参加大嘴婚礼的,我听说好像是大嘴有意把高个子那个介绍给涵神,这才故意把两人的位置选在了一起。”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他们两个人知道吗?”
“涵神好像是知道的吧,那女生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现在看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文文说着,暧昧地笑了笑,“连铁树都开花了,你和铮哥可要加油啦!”
“咔嚓”一声,是相机快门的声音。
两人不由得循声看过去,蒋禹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们身后,正对着她们前面的熊猫宝宝拍照。
拍完照,他又低头看了看照片,似乎很满意:“果然很可爱。”
那一瞬间,贺年年忽然想到了很久远的一件事,那事发生在她上一次从这里回到北京后。
那是她小学三年级的暑假,她妈陆灵芝恰巧在成都参加一个培训,就让阿姨带她去玩了几天。当时蒋禹涵要参加个什么英语竞赛,所以没能一起来。
她回到家后忽然有了养宠物的想法,猫狗都入不了她的眼了,说什么也要养熊猫。
为了拉个同盟,她把她拍的照片以及买的纪念品拿出来给蒋禹涵分享,告诉他熊猫有多么可爱,还让他以后去了成都一定要去看一看。
养熊猫的风波折腾了好一阵子,后来她大概见这事真的无望了也就放弃了。但往后的十来年,这件事还会时不时被两个妈当成笑谈提一提。
她知道的蒋禹涵来成都的次数就不止一次,但每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没能有机会参观熊猫基地。
所以他是想到了她当年跟他说的那些话吗?
但很快,贺年年就否定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猜测。
那么久远的事他怎么会记得呢?
“你说咱们刚才说的话他听到了没有?”
贺年年回过神来时发现蒋禹涵已经走远了。
她可以确定,他们俩刚开始说话时周围是没有人的……
“不会吧,可能他就是恰好路过。”
文文劫后余生地拍着胸口:“还好还好。对了,我昨天就想问了,你们俩怎么变得这么生分了啊?以前关系多好啊!”
贺年年垂眼,掩饰住眼中的情绪:“任谁几年不见也熟稔不起来啊。”
“也是。不过多接触接触,就能找回以前的感觉了。”
然而有必要吗?他宁愿接受旁人的安排,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机会,也不愿意多和她说一句话,他们早就回不到以前了。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深爱对方也不敢迈出表白的那一步,因为你不知道迈出那一步后等待你的是皆大欢喜还是万丈深渊。或许两人从此连朋友也没得做,就像此刻的她一样,早早被他屏蔽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