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 项政南就感觉到了这帮学生的不对劲,他们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看看他, 看向他的眼神中还带着探究和几分看好戏的神情。
他直觉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但当时要上课,他也不好问什么。
此时恰巧有两个他带的学生走在前面,两人捧着手机边看边讨论, 讨论中似乎还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走上前问:“你们在看什么?”
两个女生大概没想到他在身后,都吓了一跳, 拿着手机那个直接吓得把手机扔在了地上。
项政南弯腰捡起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上的内容。
这一看直接把他气得够呛。
他对自己的名字的拼音缩写比所有人都敏感, 几乎是一秒钟都不用就对号入座了,再看这张照片的环境, 这不就是兰月那家奶茶店吗?
项政南很久没有过这么生气的时候了。
见手机没坏,他把手机塞给那学生后便转身朝着校外走去。
从教室去奶茶店的一路上项政南想了很多质问兰月的话, 或者刁难他的办法,但当他推开奶茶店的门看清里面的情形、听到那句“欠操”时,他筹谋了一路的计划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眼见着男生的巴掌已经挥了下来,对方气势汹汹, 兰月一时间竟忘了躲开, 就当她以为这一巴掌的亏吃定了的时候,余光中忽然有人冲了过来,挥向她的那只手被来人截住, 然后是骨肉撞击的声音。
紧接着那男生后退两步撞翻了一张桌子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周遭女生惊恐的尖叫声。
来人个子很高, 身穿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 从头到脚都透着股讲究的精英范儿, 但此时做的事却是那么离经叛道。
一拳过后他似乎还没过瘾,气势汹汹走向倒地的男生。
周遭有女生认出了他,小小惊呼了一句“项老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项政南。
兰月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恍惚。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项政南,上一次好像还是几年前,在她朋友的生日聚会上。那天他也是这样,气势汹汹走到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兰月很快收回思绪,此时项政南已经揪住那闹事男生的衣领,直接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看似挺文质彬彬一个人,没想到力气却不小。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男生见到这样的项政南气势忽然就弱了。
“你他妈放开我!我告诉你我认识你!”男生语无伦次地叫嚣着,“老师打人啦!老师打人啦!”
然而就在这时,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男生手上不知道拿着什么忽然朝着项政南头上砸过去。
“小心!”
“二舅!”
兰月和贺年年几乎是异口同声。
好在项政南反应快,伸手挡开了那东西,那东西受力飞了出去,但项政南因为刚才的一分心,抓着男生衣领的力道就松了,那男生趁机挣脱了钳制,落荒而逃。
临走前,还不忘放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一定去学校举报你!还有这家黑店,就等着关门吧!”
说完他几乎逃也似地冲出了奶茶店。
那人离开后,兰月才注意到项政南的手在滴血,再看被他刚才抬手挡开的东西,是她买的一种铁艺装饰,看来他的手是被那东西刮伤了。
“你跟我来!”
兰月说着便朝后面的一个房间走去。
项政南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
那男生骂骂咧咧地跑出奶茶店,因为忙着骂人,没注意到迎面冲过来的人,那人一把把他推开,他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你他妈……”话没说完,看到那人冷冷回看过来的目光后,他不自觉就闭了嘴。
蒋禹涵这才看清这人脸上有血,他不由得蹙了蹙眉,但那人没有多停留,很快就爬起来跑走了。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快步朝着奶茶店走去。
因为这场闹剧,店里的客人也都走了,只剩下贺年年帮着小哥收拾残局。
两人刚把碰倒的桌椅扶正,贺年年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冷风吹过,然后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就被人扯着胳膊拽向了身后。
她顿时失去了重心,险些撞进那人怀里。
贺年年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刚才那家伙去而复返了,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蒋禹涵担忧的神情。
蒋禹涵微微喘着气,像是刚跑过来似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贺年年愣了愣:“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没好气:“你给我打电话,什么都不说就挂断,我能不来吗?”
贺年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通电话竟然已经拨出去了,通话时间 9999993秒。
看来他是听出她在奶茶店,又听到了她和那男生吵架,担心她所以就跑过来了?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刚才店里发生的事,有点抱歉地说:“当时我一着急就打给你了,但后来想起你生病了就立刻挂了。”
她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帽衫,虽说这人大冬天里也穿得不多,但他现在大病初愈怎么能和平时比?光天化日的,周围还有这么多人,那人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谁用他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万一再发烧了怎么办?
她又生气又歉疚,低头扫到自己的围巾,她连忙解下来,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她踮起脚把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仔仔细细帮他围好,她还不忘埋怨他:“你出来怎么也不穿一件厚一点的外套?生病了又要别人照顾。”
然而面前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抬起眼,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
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周围还有很多人,而他俩的举动好像有点亲密了。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很刻意地咳嗽声。
贺年年连忙收回手,回头看到是她二舅和她表姐。
项政南看向蒋禹涵:“你怎么来了?”
蒋禹涵解释说:“年年刚才打电话给我,我就过来了。”
看到项政南手上的纱布,蒋禹涵关切地问:“您受伤了?”
项政南无所谓道:“一点小伤。”
兰月语气依旧不善:“小什么?难道见到骨头才算大伤吗?”
“又没让你负责。”
这话分明是对兰月说的,但说话时项政南却一眼也没看兰月。
都什么时候了,俩人还这么别扭……
贺年年说:“不管大伤小伤还是去医院吧,估计还要打针破伤风。”
“平时擦破点皮都恨不得挂急诊的人,现在逞什么能啊?”兰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并不小,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贺年年眼见着她二舅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担心这俩人又吵起来。还好这一次,项政南没再说什么,只是问蒋禹涵:“你车呢?”
蒋禹涵:“就在这附近。”
“走吧,送我去医院。”
“等一下。”兰月跟上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众人回头看向她。
兰月解释说:“虽然有人说不用我负责,但毕竟是在我店里受的伤,我兰月不喜欢亏欠别人,这医药费我来出。”
项政南冷笑一声:“我缺那点医药费吗?还是你想用那点医药费打发我?”
兰月:“那你说怎么样?”
项政南只是看了玻璃门上的那张纸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蒋禹涵见状把贺年年叫到身边说了句话,然后才跟着项政南离开。
兰月最终还是没跟去。
等两人都走了,贺年年明知故问道:“姐,你说二舅最后那话什么意思?”
兰月回了句“我哪知道”便转身从柜台后拿出笤帚开始扫地。
她话是这么说,但贺年年注意到她在经过店门前时,把上面那张打印纸给撕掉了。
……
去医院的路上,项政南始终沉默着,蒋禹涵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没有打扰他。
直到他们的车子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蒋禹涵才说了句:“您还喜欢月姐吧?”
正要下车的项政南转过头看他一眼:“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蒋禹涵没理会他的揶揄继续道:“其实我看得出月姐也挺在乎您的。”
“怎么可能?”项政南哂笑。
但片刻后,他又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蒋禹涵早有预料地笑了笑,但他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年年那门《金融学原理》最初有几节课没去上,不是故意不去上的,确实是别的事冲突了,一次是我妈过生日,还有一次是生病了……”
听他忽然说这事,项政南立刻恢复了往日那副不好相处的模样:“你少用你妈来压我。我的课都是早上,你妈一大早的过生日吗?”
蒋禹涵:“……”
蒋禹涵:“是前一天晚上。”
项政南:“不用说了。我早就猜到你会来找我,不过别指望我放水,别说她只是我干外甥女,我准外甥媳妇,就算是我自己的亲闺女,也得按我的规矩来。”
蒋禹涵:“我没指望您能放她一马。”
项政南冷笑:“算你们识相。”
“但您也说了,她好歹是您干外甥女,准外甥媳妇,看在你们这层关系上,抽一点时间帮她补补课没问题吧?”
项政南不屑道:“我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蒋禹涵顿了顿,不疾不徐地说:“其实我今天去奶茶店还有件事,是想找月姐帮个忙。”
听到兰月的名字,项政南的态度依旧不怎么好,但嘴上说的却是:“她能帮你什么忙?”
蒋禹涵:“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您帮年年补课的事。如果您同意了,那还得找个补课的地方,我想了一下我家和您办公室都不算方便,就想跟月姐商量下在她店里找个地方。那离学校和我家都近,大家都方便。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样就可以让您和月姐多接触,时间长了自然能看出她是不是在意您了。”
项政南觉得有点道理,但他很快又想到奶茶店门上贴的那张纸——她都决绝道那种程度了,怎么可能让他去她店里给人补课呢,即便那人是贺年年也不可能吧。
“那你小子可想太多了,她不会同意的。”
正在这时,蒋禹涵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就笑了。
贺年年发给他的是一张奶茶店的门面照片,原来贴在玻璃门上的那张纸已经不见了。
项政南瞥了他一眼,不满道:“刚分开这么一会儿就迫不及待的联系,真没出息。”
蒋禹涵仿佛没听见项政南的揶揄,只是看向他问:“您真不同意给年年补课?”
项政南下意识想说不同意,但又觉得自己这外甥的表情有古怪。
然而还没等他琢磨出来,蒋禹涵就给了他答案。
蒋禹涵:“月姐同意了,您就别拿乔了。”
项政南意外之余又有点心思被戳穿的尴尬。
“臭小子,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蒋禹涵只是笑,不说话。
项政南琢磨了一下说:“也不是不可以,省的你们回头说我没有人情味儿,但她最后拿不拿得到学分我可保证不了。而且,我有个条件……”
“您说。”
“我给她补课的时候,你不能出现。”
蒋禹涵不解:“为什么?”
项政南没好气地看着他:“动不动就在单身的长辈面前秀恩爱,你觉得你们礼貌吗?”
蒋禹涵:“……”
……
周五这天,蒋禹涵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下午的时候,蒋家的司机把蒋禹涵和贺年年从学校接去了举办订婚宴的酒店。两家人除了蒋父以外,其他人也都已经到了酒店。
虽然只是个订婚,但从订婚宴准备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得出,两家长辈非常重视这场订婚。
这一晚,贺年年跟父母住一间套房,大概是因为白天太累的缘故,贺恒和陆灵芝早早就睡了,可是贺年年却始终睡不着。
因为订婚是假的,她之前想的都是怎么才能不穿帮,不被这些熟悉他们的人看出两人的不对劲。
可是到了此刻,置身于父母亲人当中,看着他们为自己忙前忙后,感受着他们的喜悦,贺年年的心情非常复杂——有对他们终将希望落空的愧疚,有对一切明天可能发生的未知意外的忐忑……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她想了一下,拿出手机给蒋禹涵发了个微信。
【年年年糕:睡了吗?】
蒋禹涵直接回了语音:“还没有,怎么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蒋禹涵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无论她多么焦躁不安,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觉得安心。就像蒋禹涵生病的那一晚,那天她原本一点睡意都没有,但和蒋禹涵聊天让她很放松很惬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好。
【年年年糕:没什么,我有点睡不着。】
几乎是下一秒,蒋禹涵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接通,蒋禹涵清冷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进她的耳朵里。周遭那么安静,仿佛他就在她身边一样。
他没问她为什么睡不着,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前两天我送二舅去医院的时候说了下你那门课的事。”
贺年年一听来了精神:“他愿意更改期末成绩计分模式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他答应给你补习了。”
贺年年依旧挺高兴的:“那也不错,能让二舅答应下来,你已经很厉害了。”
“多亏了月姐。”
“为什么这么说?”
“我和二舅说,让他在月姐店里给你补习。”
贺年年想起那天蒋禹涵临走前跟她说的话,他让她想办法让兰月同意二舅常来。她当初以为他是单纯为了项政南,现在看也是为了她。
她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对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无声微笑。
“你心眼儿可真多!”
“我是为了谁?你就给我这种评价?”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听得出他并没有生气。
贺年年嘿嘿笑着说:“我是在夸你厉害。”
蒋禹涵似乎也笑了一声:“那我还得谢谢你。”
“对了,蒋爸来了吗?”
蒋振东说晚点到,但直到陆灵芝和贺恒回房间前,也没听说他到酒店的消息。
蒋禹涵顿了顿说:“还没有,说公司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估计要明天一早来了。”
贺年年:“他们公司最近是不是很忙啊?这几次我去你家都没见到蒋爸。”
蒋禹涵沉默了片刻才说:“大概吧,不过他说明天订婚宴开始前肯定可以赶到。”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贺年年便有点困了。
蒋禹涵大约听出来了就让她早点休息。
然而这一晚,贺年年睡得却不怎么安稳。
她梦到了蒋爸、梦到了她干妈还有蒋禹涵,每个场景都乱糟糟的,毫无逻辑可言……
第二天早上醒来,贺年年整个人也很疲惫。
简单吃了个早饭,造型师已经到了,贺年年一边做造型,一边重温典礼流程。
蒋禹涵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他的祖籍却不是北京的,今天的流程多少参考了一些他老家的习俗,远比他们最初说的吃顿饭要复杂的多。
他们需要先给父母敬茶、改口叫对方父母“爸妈”,然后父母发言,再然后是交换信物,关键的流程才算走完,最后他们还要给前来的宾客敬酒。
造型整整做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赶在宾客到来之前准备就绪。
出了房间,外面是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贺年年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有点不稳。
造型师一边搀扶着她,一边帮她提着曳地的裙摆。
“呀,那是准新郎吗?”
贺年年闻声抬起头,就见走廊的前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