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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想什么(1 / 1)

富贵儿去而复返,趴在景春耳边说:“对了,你记得去一趟29处,猫咪要你务必主持一下大局,那边一锅粥。”

景春胡乱点了下头,眼睛看着桑寻,暂时没心情听这个。

桑寻的脚步仿佛钉在了原地,很努力想走到她面前去,可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了,只好就那么站在那里看她。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息。

是她。

她回来了。

真的是吗?

他又忍不住想。

他最近总是觉得很多东西都像是被一层虚幻的泡沫裹着,看什么都不真切。

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都是假的。

只这一刻,他喘息了片刻,感觉到心脏的闷滞和疼痛,仿佛才找到了一丝存活的证据。

“你……回来了。”他锈住的嘴巴终于张开了,看着她的目光深沉而悲痛。

景春恍惚有一种自己抛夫弃子三千年,回来还带了个情夫气他的既视感。

她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吧!

他怎么把自己委屈成这样了?

她甚至都没有一步一步走上去,移形换步,心念动的那一刹,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凑近了看,眼眶显得更红了,凝视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怕一不小心把她眨走了似的。

景春抬手,指腹按在眉骨下方,踮着脚凑到他脸前看,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说:“谁惹我们小树生气了?”

桑寻低着头,眉眼压得更低了些,喉结滚动片刻,想说什么,可嗓子也像是被封印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不敢眨眼睛,眼眶红得要命,眨一眨眼泪就要掉出来了。

他的身体伸出无数拇指粗细的枝干,然后枝干像是藤蔓一样朝着她伸过去,把她一圈一圈缠起来。

仿佛无声在说:抓紧你了,不要再丢下我。

景春其实很轻易就能挣脱,但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她都没有做什么,只是对着他笑了笑,拉长声音“哦”了声:“原来是我惹的啊?把我绑起来要揍我吗?”

当然不是,他怎么会舍得,她竟然说这种话。

桑寻脸上明明没有什

么情绪的变化,可景春却感觉他的委屈都要透体而出了。

他不说话,只是又把她缠了一圈。

生闷气。

景春闷哼了声,无奈又好笑:“要不你行行好,松开点,我有点疼。”

她内伤严重,亏空得厉害,如今就是个瓷娃娃,外强中干罢了,在外人面前还勉强维持点样子,见了他也就不想装了。

桑寻一下子就收了所有的枝条,拉着她的胳膊察看,声音在抖:“伤哪儿了?”

他模糊地想起来,富贵儿说她受了不轻的伤,只是她看起来太正常了,他都没有察觉到,于是瞬间被懊悔填满,手指都在发颤。

景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儿,心疼。”

她钳住他两只乱动的手,让他冷静点。

桑寻很是沉默了一下,抿着唇,仿佛又带了点气愤。

可能生气他这时候还不忘跟他开玩笑。

景春轻轻拍了下他的脸,想说什么,终究也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而且她现在确实有些疲惫。

于是牵着他往楼上去,边走边说:“好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这么伤心吧?我还特意跟富贵儿交代安抚好你,就知道不能指望他。”

她故意转移矛盾,“猫咪也不中用,说好让它保护你的。”

桑寻深呼吸了一下,终于咽下那股悲伤,“不怪他们,是我不愿意相信。”

看不到人,别人说什么似乎对他来说都没有用了。

他声音闷闷的,景春大约是心疼过头,反而有一点想欺负他,扯了他一下,“那现在相信了吗?”

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些,手是温热的,真实的。

“嗯。”

景春忍不住笑了声。

真傻。

真的是木头脑袋吗?怎么会这么呆。

景春其实从很久前就开始疑惑,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安。好像总是小心翼翼。

“你在怕什么?”

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叠,楼梯上铺了厚重的地毯,吸音的同时也好像放大了某些声音。

寂静的时候耳朵总是格外灵敏,他的脚步变沉了,呼吸也乱了。

又在不安。

他忽然像是被问住了,过了许久才回她:“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怕你真的消失了,可本来我已经做好了永别的准备。我也在想,我是不是怕独活,可其实我也独活了好多年了……”

他其实也分不清自己在怕什么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可能确实怀孕让人多思多虑吧!”

景春:“……”

他好像已经完全代入自己是个孕夫了。

去卧室很短的路,到了。

推开门,卧室里都是绿植,暖气很足,**放着许多玩偶,全是粉色的。

景春再次沉默了:“富贵儿给你弄的?”

这审美实在别致。

桑寻“嗯”了声,说完似乎有些不快,“你走的时候把事情都交代给他,回来也先去见他。”

连这些玩偶是他挑的,她都知道。

景春:“……”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的语气太平静,以至于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只是觉得这么丑的玩偶只有他能挑出来,一只鸟的醋你也吃?”

他低头,闷声说:“我也只是一棵树。”

景春掐了一下眉心,这树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你不是一棵普通的树。”

桑寻好像突然变得很固执:“可富贵儿也不是一只普通的鸟。”

三足金乌,太阳神鸟,鸟中贵族了。

景春:“……”

她有点理解富贵儿的崩溃了,这招数,连她都很难招架。

景春开始回想以前在云崖的时候,他第一次怀桑洛的时候,也很敏感,但那敏感是沉默的,他总是不说话,默默一棵树自闭,周围所有生灵都不能靠近他。

云崖到处是鲜花草木虫鱼和飞鸟,漫山遍野地长着。

可他有桑洛那会儿,整个云崖光秃秃的,只春神光临的时候,会有鲜花簇拥着欢迎她,其余时间都离他远远的。

景春那时候只是以为他领地意识作祟。

景春分神的片刻,倏忽想起一种可能:“你把本体放在不周山的死地,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死地一片荒寂,等他

生桑洛的时候,就不用再费心清理周围的生灵了。

桑寻觉得她在岔开话题,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低落地“嗯”一声。

景春问他:“为什么?”

很多事,好像是一种本能,但真的追根究底,又好像解释不清了。

他想了想,尝试告诉她:“我其实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孕育生命的时候,可能精神薄弱,更接近本性,就会不由自主地抗拒除了你一切的所有东西。”

景春轻轻地“啊”一声,感觉自己摊上事了,这棵树不仅敏感脆弱,还一根筋。

“乖,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桑寻不说话,只是沉默。

景春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这时候才想起来回答刚刚的问题:“其实每个生灵都很特别,也都很普通,就像你喜欢我,觉得全世界只有我值得你待在身边,但假如是对于猫咪来说,我就是个掌管春天的神,和其余任何神族都没有什么差别。就像你对我来说,也是很特别的树,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而是因为你。至于那只鸟,他或许也很特别,但跟我没有关系,我只喜欢你,所以你是特别的。”

“真的……吗?”他侧头看她。

景春点头:“真的。”

她打了个哈欠,“我真的好累,我们睡吧好不好?今晚我陪你睡。”

桑寻闷闷地点了点头。

景春去洗漱,他也跟着,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眼睛直白而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在观察自己一样自然。

其实他确实有了些不同,他以前很少这么直白地盯着她看。

景春怕他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刚刚握手的时候就忍不住追溯他的记忆,除了上课,就是吃饭睡觉发呆,什么事都没有。

看起来这么委屈可能真的是怀孕的原因。

……景春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似乎也接受了他是怀孕了这个人设。

景春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肚子很平坦,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且应该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但他可能孕期指南看多了,硬生生给自己巩固人设到富贵儿每天拿这个打趣他。

桑寻忍不住摸了下肚子。

他有些难过地说:“我能感觉到

她,在沉睡。”

生命重新构造,其实和重新生一次确实也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因为拥有过一次生命,不需要从无到有的过程,就会很快,但景春为了桑洛不把他吸干,只能这么封着她,让她慢慢长。

目前还没有长出意识,生下来可能也会像小孩一样小开始长,只是比其他小孩当然会长得快很多,可能几天就能长大一截。

景春过去摸了摸他的肚子,手掌透过他的灵体,触摸到内核里那个小小的果子一样的东西,果子像是感受到了母亲,轻轻地晃了晃,朝着她的手掌轻轻地蹭。

景春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果子又变得气呼呼的。

果子和桑寻的身体相连,景春的触摸,和果子的晃动,他的身体都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因为孕育变得格外敏感,他觉得像是有人凭空攥住了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一瞬间,他额头都是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般,脑袋一垂,砸在她的肩上,隐忍地说了句:“……不要。”

景春回过神来,手从他身体里拿出来,顺便抱了他一下,感叹,“反应这么大?”

她把他扔到**去,趴在那儿看他,好奇问:“上次感觉没这么严重,是因为这次情况不同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寻有些难为情,他拉起被子,盖过头顶,非常不想承认,但还是说了出口:“其实是一样的,只是那时候……”他想起那时候,都还是会觉得失落,“你不常回来,我怕我表现得太……你讨厌我。”

好委屈的样子,像是一种迟来的控诉。

景春:“……”

他说完,干脆翻了个身,背对她,他神力恢复了点,这会儿都学会自我保护了。

咔嚓,所有的灯都被他隔空关了。

景春捧着脸趴在那里,过了许久,十分安静地吐出一口气,“哪怕我没有眼睛没有嘴巴,甚至没有意识,但只要我想,你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我的感知下,小树,你好像是总是忘记,我是春,而你是树,所有的草木归春神管,你也归我管。”

灯啪又开了,他胳膊横在眼眶盖着眼睛,浑身因为羞赧而泛起粉色,他在羞耻、害怕,夹杂着委屈和期待……

情绪十分的复杂。

他在期待什么呢?景春也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是毫无隐私一棵树之后,竟然一秒学会了掩耳盗铃,只要捂上眼睛,就可以做一棵自闭的树。

景春觉得好笑,她也实在是虚弱,笑着笑着躺了下去,和他肩并着肩,看着天花板吊顶。

她一时没有说什么,只是手摸索着,找到他的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握住。

“我以前觉得我太了解你了,很多事情都是显而易见的,我就总以为你也会懂。但其实你一点都不懂。世间万物,每一株花每一棵树,都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在我每一个呼吸之间,他们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但你大概是长在我心脏的树,你很特别,你也很重要。”

桑寻再次问:“真的……吗?”

景春故意逗他:“……假的。”

可她刚真情剖白一大段他不信,一句假的他就毫不怀疑。

桑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他再次背对她,把自己狠狠蜷缩起来。

景春:“……”

他趴在他后背掰他的脸,“不是吧!你这么这么呆,什么都信?我说假的你应该捂住我的嘴,威胁我让我说爱你。”

桑寻自闭中,不吭声,呼吸都发沉。

景春心道,自己这是玩翻车了?

这都信啊!这树的脑袋实心木的吗?

她只好继续轻声哄他:“因为我真的爱你,你可以做一切事,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你已经很会付出了,你要学会索取,向爱人索取爱,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他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你不用哄我,我知道,我没有很重要,也不特别,我也一直不太会讨你欢心,生孩子是我自愿的,你不用因为这个迁就我。”

景春:“……”

这树以前就这样吗?还是几万年的磋磨,终于让他性情大变了?

灯再次熄灭了,他在黑暗里,终于折起身,替她展好被子,把玩偶都清理到一边,然后放好枕头:“睡吧!”

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晚安。”

景春觉得自己也很需要一棵养树手册,莫非她以前真的忽略他太多?

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一晚上,她都在想这个,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里人不少。

猫咪正在中岛餐厅吃早餐,桑寻也已经起了,坐在院子的廊檐下看雨,顺便看报纸。

赤澜九和马小红约见,赤澜九不愿意去29处,最后把人约在这儿了。

现在景春这儿简直三界免检地,号称最安全的地方。

结果俩人一碰面就各自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最近太累了。

只富贵儿穿着一身少女粉趴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抱着平板看视频。

景春凑过去,非常深沉地问了一句:“昨晚哄了一晚上也没哄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我不喜欢他,你觉得我做过什么对不起扶桑的事吗?我对他很冷漠?……”

景春还没有说完,富贵儿已经狠狠点头。

景春:“……放屁。”

富贵儿满脸惊恐地看着她:“靠,你变了,你以前很高贵优雅的。”

“你以前也没有这么时尚。”景春扯了扯他粉色上衣,“男孩子穿粉色也没什么,但你踏马的这八十年代的印花实在是很辣眼。”

景春很暴躁,开启攻击模式。

富贵儿气得捂她的嘴:“你踏马不许说。”

景春像一片流光,唰一下就飘到对面去了,撇撇嘴,嘲讽地给他竖了个小拇指。

富贵儿浑身冒金光,一对儿翅膀唰一声展开三米宽。

战争一触即发。

富贵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来俩人刚在谈论什么,又续上,“你完全没有对不起扶桑,都是他自愿的,他也心甘情愿,但你情绪太稳定了,太游刃有余了,就给人感觉有很大的余地,很多的保留,你喜欢他,但也没有那么喜欢他,给他的也可以随时给别人。”

富贵儿点点头,觉得自己总结的真踏马好,“所以他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总是很沮丧。”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害”一声,“我那矫情敏感又脆弱的树兄啊!”

景春:“?”

她觉得她需要一个树脑解读器,她一生没有遇到过多少难题。

她现在觉得桑寻的脑回路比奥数题都难解。

他到底在想什么?

富贵儿一拍手,“这踏马就是爱情。”

景春冷冷看他一眼。

富贵儿忍不住出馊主意,“既然他感觉不到你的爱,不如让他感受一下你的冷酷无情。”

景春:“……你有病?”

富贵儿抓了下头发,一脸爱情导师的高深莫测:“有对比才有伤害嘛!说不定他反而知道你其实对他有多好了。”

“比如?”景春问。

“比如不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跟他一辆车上学,去学校不跟他坐同桌,他牵你手你就甩开,他跟你说话你就转头,他问你为什么,你就让他闭嘴!”

景春肯定:“你真的有病!”

富贵儿乐不可支,“然后他说不定能把长城哭断,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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