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风吹来, 将满地的黄白纸钱吹得飞舞起来,如纷纷而落的花瓣,在夜色与光影中翻飞起来。
宋小河方才被吹了一脸的妖风, 吃一堑长一智, 这会儿用长袖遮着脸, 从沈溪山的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身子, 往戏台上张望。
“惊扰二位仙师。”身后传来一道柔声。
“啊!”宋小河猝不及防, 被吓一跳, 蹦起来蹿到沈溪山的另一边。
沈溪山身量高, 一下就能把宋小河的身体挡严实,她伸头一看,就见有个人身狐脸的妖站在前方, 身上穿着寻常女子的麻布衣裙。
与她对上视线后, 这狐狸福身朝她行了一礼,身姿很像人族女子。
“万分抱歉, 小女并无此意。”她道。
沈溪山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双手抱臂, 淡声问道:“修炼多久了?”
“一百四十余年。”那狐狸老实答道。
宋小河见她温驯柔和, 似乎不像是害人的妖怪, 于是从沈溪山身后走出来,咳了两声, 为自己方才丢失的面子找补, “方才是你?”
狐狸瞧她一眼, 低声道:“正是小女。”
宋小河一怒,“你吓唬我做什么!我好端端地睡着觉, 你给我弄来这地方!”
狐狸瑟缩着肩膀,惶恐道:“仙师误会, 小女并非要吓唬仙师,实在是有事相求。”
“还说不是吓唬我?!你把我弄来满地的坟坡里,还在这里搭了个戏台子,唱得又阴森难听,还给我搞了这么一身……”宋小河举起了两只手,晃了晃着琳琅满目的大袖子,本想说些难听的话,但这衣裳实在漂亮,挑不出诋毁之处,“这么重的衣裳!你知道我跑起来有多累吗!”
狐狸被斥责一通,双眸显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多年前小女还未修出人身时,每隔一月便会跑来村里看人唱戏,台下座无虚席人山人海,小女还以为是凡人喜欢听戏。”
说完,她往宋小河的脸上又吹了一下,将一身戏服收回,低头道歉,“是小女的错,还望仙师莫要动怒。”
宋小河的身上骤然轻松了,扭了扭被沉重戏冠压得有些僵硬的脖子,见这狐狸低声下气的模样,也心生疑窦。
“你究竟要做什么?”她问。
狐狸欲言又止,朝沈溪山看了一眼,像是忌惮什么。
沈溪山微扬下巴:“你直接问。”
那狐狸得了话,便站正了身形,朝着宋小河盈盈一拜,问道:“仙师,你看小女这模样,像什么?”
问完这句话,她紧紧盯着宋小河。
宋小河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了,都没怎么思考,脱口而出答道:“像人啊。”
话落的一瞬,狐狸的身上忽而亮起了光芒,金光自她周身绕了一圈。
随后又一阵大风袭来,黄烟乍起,纸钱四处纷飞。宋小河被风吹得眼睛痒,用手挡了下,待风势渐小时再一看,面前已经没了那只人身狐脸的妖怪。
只站着一个年龄约莫十五六的少女,面容生得极美,一双狐狸眼带着笑意,冲宋小河拜谢,“多谢仙师。”
她拿出一颗小巧的犬牙,递给宋小河,说道:“仙师之恩,小女没齿难忘。此乃小女换下的乳牙,仙师日后若是有需要小女之处,尽可燃烧此牙,不论天涯海角,小女定会寻到仙师身旁,拼尽绵薄之力为仙师解忧。”
宋小河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稀里糊涂收下了犬牙,只当是在交朋友,说道:“我叫宋小河,你叫什么?”
狐狸眸光盈盈,眼底泛着泪光,轻声道:“小女名唤,满月。”
沈溪山道:“你既讨了封,那便放我们出去吧。”
满月颔首,素手轻抬,只见一抹微光亮起,黄烟又是冲着宋小河的脸扑过来。
她下意识侧头躲了一下,而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刚睁开眼睛,就听得苏暮临大声道:“小河大人!”
她视线逐渐清明,就看见苏暮临和谢归分别跪坐在她左右两侧,正一脸担忧。
周围视线亮堂,是诸多光亮汇聚在一起的效果。
宋小河一下子坐起身来,惊讶地朝四周看去,就见她还是躺在原本睡觉的地方,只不过那些休息的人全然醒来,或站或坐,围在四周,皆用着不大好的眼神看着她。
是梦?
宋小河脑子迷糊了一阵,回想起方才所经历的事情,还十分的清晰。
她忽而感觉拳头正握着,低头松开一看,掌心里正有一颗洁白的狐狸牙。
“不是梦……”宋小河喃喃。
沈策真的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宋小河转头问苏暮临。
“大人你一睡不起,怎么叫都不醒,程猎师亲自来探查,说你身上并不邪祟气息,怕是太过微弱而被这野怪的孤魂勾了过去,便下令让他们四处去寻你的魂魄……”苏暮临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好多人都很是不乐意呢,还有人说要将你丢在此地,让几人看管着,等你找回了魂魄再追上队伍。”
“方才要丢下你的人我都记着呢,有那个长着王八须的,还有那边脸上有道狗屎疤的……”苏暮临一个一个地指着告状。
宋小河也小心眼,转头看去,随着苏暮临的指认一一先将人给认下。
然后摸了摸掌中的犬牙,忽而站起身来,转头张望。
“小河大人,你在找谁?”苏暮临凑过来问。
“沈策。”宋小河答道。
“啊?”苏暮临的脸色登时一变,声音都变调了,“他来了?”
旁人不知,但苏暮临是很清楚的,沈策就是沈溪山。
他先前一直将沈溪山奉为尊贵的龙神,便任劳任怨,觉得沈溪山做什么都是对的,对他十分盲从。
现如今看清楚宋小河才是龙神,对沈溪山没了盲目谄媚的心态,自然也能看明白,那沈溪山哪有半点好人的样子。
他先前又对小河大人如此冷漠,是以在苏暮临心中,他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偏生又如此厉害,苏暮临不敢反抗于他。
宋小河没注意他脸上多变的表情,她将狐狸牙收起来后便想动身去周围转转,寻找沈策在什么地方。
但她刚动了几步,就立即被人给拦住了。
“你又想做什么?”来人是个符修女弟子,面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约莫也是在埋怨宋小河的沉睡耽搁了行程,眼下见她又想走动,便不管不顾上前来阻拦。
宋小河顿了一下,直直对上她的怒容,答道:“我去找个人。”
“因为你的缘故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个时辰,现在你既然醒了,就老老实实待着,等程猎师回来,自会盘问你做了什么。”
“我不走远。”
“那也不行。”她十分强硬。
这支队伍本就以符修为主,其人数远远超过剑修,自出发以来,双方就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出了这事,他们更是有理由闹了。
便也拿着宋小河开刀。
“他们剑修不都是这样,除了会耍剑还会做什么?关键时候总是要拖累一二。”一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嫌恶道:“要我说,她根本就是睡过了头,白白耽搁了我们的时间。”
且不说宋小河在这事儿上确实无辜,并非存心一睡不起,她哪能料到自己睡觉的时候被一只小狐狸给拐去了那奇怪的地方。
就算是她当真有了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容忍那些符修以她为靶子,当做攻击剑修的理由。
“我不是剑修,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宋小河大声地反驳那男子,说道:“让整个队伍都停滞在这里是程猎师下的指令,若是你有不满,也合该找她说去。”
“程猎师是太过负责,要确保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每个成员的安全,你如此说,岂非怪罪程猎师?”那膀大腰粗的男子见她不仅不认错,态度还如此恶劣,自然也来了气,几步走到她面前来,“小小一个丁级猎师,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身量高大,往宋小河面前一站,像一堵墙。
他身上穿的是白底绿银纹的衣裳,腰间挂着的玉牌上头刻着草绿色的纹样,是乙级猎师的标志。
乙级虽只高了丁级两个等级,但其间各方面的实力却是天差地别,仙盟从未有过越级挑战成功的先例,是以在仙盟里面,官大一级压死人乃是常态。
也就宋小河一个刚入猎门不久的新弟子,才敢越级顶撞。
“哎,等等等等。”先前给宋小河分吃食的倪莹便此刻站出来,扬着笑面挽住了宋小河的手臂,对那乙级猎师道:“王猎师,小河她是刚进入猎门不久的新弟子,如今正是学习的时候,在这荒郊野岭被孤魂勾去了魂魄也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还请王猎师莫要苛责她。”
谢归也跟着道:“此事不能怪罪在宋猎师的身上,还是尽快将程猎师等人寻回,早些出发赶路吧。”
这王猎师本名王绪,也算是符修之中比较厉害的一员,不仅肥胖如猪,一手符箓也用得极好,便是在符修之中也不敢有人轻易招惹。
宋小河当众与他横眉瞪眼,驳了他的面子,他哪里会轻易放过?
“我瞧着她倒是没有半点知错的模样。”王绪冷声道。
“怎么会,只是小河年纪还小,年轻气盛的,嗓门难免大了点。”倪莹暗地里用手推了推宋小河的胳膊,冲她使眼神,“小河,快跟王猎师好好赔个不是。”
倪莹拿宋小河年岁小当借口,若是宋小河这会儿低声下气地道个歉,赔个笑脸,那王绪自然也就不会继续为难,免得自己落了个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名头。
但宋小河偏偏不是那样的人。
她偏过头,周围的光照在侧脸上,勾勒出姣好的面庞,一半阴影覆在脸上,显得眉眼的轮廓有了几分锋利。
“我没错,自然也不会认错。”
没有错,宋小河就不会认错。
就算有了错,宋小河也会嘴硬。
想让她低头认错,没门!
倪莹有些着急,又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别以卵击石。
宋小河完全是不怕死,又说:“我都没笑话你长得像头猪,你为何要笑话我等级低?”
一句话,就将王绪气得七窍生烟,脸涨得通红,怒声道:“我看你便是缺教训,欠管教,与其让你日后闯出大祸给仙盟抹黑,倒不如我先给你上一课!”
随着他的怒吼,灵风乍起,裹挟着怒气往宋小河扑过去,其中夹杂着强烈的灵力,形成无形的压迫。
扑面而来的风将周围的枯叶吹得纷飞,宋小河衣袍翻响,四条小辫舞动,身姿却站得稳当。
她站着不动,没有任何要迎击的样子,像是真诚地发问:“你又不是我师父,有何资格管教我?”
符修在看热闹,剑修又不敢轻易为宋小河出头。
众人神色各异,形成了一副奇怪的场景。
倪莹见此冲突无法和气化解,便对王绪道:“小河虽是丁级猎师,但她被安排进这队伍一定有特殊的缘由,在进入鬼国之前,还是多担待些为好。”
这话里话外,像是隐隐有几分威胁。
不过就是暗示宋小河身份特殊。
纵观整支队伍,都是丙级往上的猎师,宋小河是唯一一个丁级,又从头到尾都与那个外门派的弟子在一起,她的加入显然另有隐情。
众人也都明白,所以这一路上即便是剑修符修相互看不顺眼,也并没有人将麻烦找到宋小河的头上。
但这会儿王绪已经被宋小河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哪还顾得上宋小河背后是什么来头,抽出一张符箓来,气道:“不想被一同牵连,就给我滚开!”
苏暮临站在宋小河的边上,面容凶戾,手已经摸进了袖中握住符箓,随时等着出手。
在他眼中亦没有甲乙丙丁之分,谁与宋小河敌对,便也是他的敌人。
谢归欲要上前阻挠,但黑气一直在蚕食他的身体,走到这里已经相当虚弱了,被这空中的灵力一冲击,当即就咳嗽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小到大,宋小河除了师父可没怕过谁。
她将身边的倪莹推远,仰头直视王绪,很是硬气道:“首先,你不是我师父,没资格管教我。其次,我不是剑修,你们两派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与我无关,拿我开刀,你是找错人了。”
“无知小儿。”王绪怒骂一声,抬手便催动灵符,誓要给宋小河一个教训。
光芒自符箓上亮起,空中的风也变得凌厉,周围人持续围观着,似乎没人想站出来劝解这一场矛盾。
甚至有人煽风点火,“他们剑修平日在仙盟中就压人一级,各个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其他派别,如今一个丁级的小辈都敢骑在王猎师的头上撒野,实在是找死。”
“王猎师,这下就让她知道知道,对待前辈该如何谦卑。”
王绪脾气上头,越听人说便越是生气,双指一凝,毫不留情地朝宋小河打去。
宋小河反手抽出腰间的木剑,下意识催动灵力要去抵挡。
可偏偏就在那凶猛的攻击触及她木剑的前一刻,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只剩下一股和煦的风,吹了她满面。
宋小河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围的人也纷纷低语,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仙盟律法明令禁止内斗,不在仙盟里就可以不用遵守了?”
忽而一道年轻的声音从旁处传来,众人同时转头循声望去,就见暗处有一人,缓步走到光下。
是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身量高挑,一身墨色的束袖长衣,面上有几分笑。
“你是何人!”
“沈策!”
宋小河与那王绪同时开口。
来人正是沈溪山。
他与宋小河本就有些距离,徒步走来,路上也看见了三三两两散在各处寻找的人。
到了这里时老远就看着众人围着,宋小河站在当中,风中又有股凌厉之气,一下就想明白了原委。
宋小河越级顶撞王绪,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在场的旁人也解不了这个围。
王绪大怒之下出了狠手,宋小河很难正面接下,若是中了,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于是沈溪山出手化解了王绪的攻击。
宋小河见他来了,便几步走过去,仰头告状:“我方才就是要去找你,他们不准我离开,还怪我耽误了队伍的行程。”
沈策用眼眸轻扫几人,微微挑眉,问她,“所以你一气之下就想与乙级猎师一较高低?”
宋小河想了想,低声回道:“那你觉得我有胜算吗?”
沈溪山道:“胜算没有,死算倒是不小。”
“你是什么人?”王绪打断二人的低语,警惕地看着沈策。
旁人看不明白,但王绪心里却是清楚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外来之力化解了他的攻击,仅仅是一个瞬间的功夫。
绝非常人能够做到。他深知面前的年轻人不可小觑。
“仙盟猎师,沈策。”沈溪山没将人放在眼里,于是态度轻慢,回答得也很随意。
他身上没穿宗服,气息又收敛得干干净净,宛若一个寻常凡人,看不出是什么等级。
就连宋小河听到,也微微瞪大眼睛去看他。
没想到沈策如此胆大,这种谎也能随口说出来,这里那么多仙盟的人,当真不怕露馅。
有人问,“你是什么派系,处于何级?”
“剑修。”沈溪山伸手虚空一抓,掌中立即就出现一块雪白无瑕的圆形玉佩,周边的徽文用金丝勾勒,当中便是金晃晃的一个“天”字,他往王绪的脸前一举,问道:“认得吗?”
所有仙盟里的人都知道,盟中天字级的玉牌分三种。
猎门白金,审门黑金,督门赤金。
这是盟中独属于天字级猎师的玉牌。
众人发出哗然的议论,周遭一片嗡嗡响,惊诧声不绝于耳。
细碎的声音传入宋小河的耳朵,她听了又听,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玉牌。
那是一块温润的雪玉,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盈盈光芒,上头的金丝徽文是精雕细琢而成,不论其背后代表的地位,单单论这块玉的价值,便也是人间少有的宝玉。
宋小河下意识伸手去要,“让我看看。”
沈溪山瞥她一眼,见她双眼发直,直愣愣地朝他手中的玉伸出手,攀上了他的胳膊。
他本身也并不看重这块玉,很是无所谓地转手给了宋小河,让她拿去研究。
王绪已然面如菜色,被这块玉牌狠狠打了脸,完全挂不住面子,咬着牙恶狠狠道:“天字级猎师本就是凤毛麟角,我在仙盟从未听说过有名叫沈策的。”
“那是你见识太少。”沈溪山淡淡道:“仙盟在人界又不是只有一个。”
如此一说,众人也就明白了。
人界地广,乃是下三界之中人数最为繁多的种族,为了更好护卫人界,仙盟在各处都设有分盟。
一些地处特殊,或是穷凶极恶妖怪出没之处,都会由总部派去一个或多个天字级猎师长期驻守。
可如此年轻的天字级猎师,不管在何处都会有响当当的名头,沈策此人却从未出现在众人耳中,疑窦重重。
但王绪见他轻易化解自己的攻击,心知去分辨这天字级玉牌的真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越是刨根问底,越是打自己的脸。
天字级猎师如此少见,但王绪撞上了,也只能忍气吞声,低头示弱,“沈猎师,方才多有冒犯,见谅。”
沈溪山见他不再闹腾后更是懒得搭理,连场面话都没有一句,直接就转身离开了众人围着的圈子。
原本是众矢之的的宋小河也大摇大摆离开,走前还不忘对倪莹道了声谢,随后几步跟过去,远离了人群。
闹剧暂歇,沈溪山赶路许久,总算能歇息,席地而坐。宋小河可能是想与他说悄悄话,便与他坐得很近。
苏暮临和谢归也一同在对面坐下来。
再次相见,谢归冲沈溪山抬了抬手,虚行一礼,“沈兄弟,多日不见,可无恙?”
沈溪山看了他一眼,道:“比你好得多。”
话答得十分没有礼貌,但谢归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计较。
宋小河将玉牌反反复复捏着研究,只觉得玉牌生了一股暖意,将她的手掌都暖热了。
她就凑到沈溪山身边小声问,“这玉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真是天字级猎师?”
沈溪山反问她,“你觉得这玉牌是真的?”
“难道是……”宋小河做贼似地回头张望,将声音又压低了些许,“是假的?”
沈溪山笑了一下,并未应答,看起来很是高深莫测。
他已然摸索出方法,要骗宋小河,根本不用说那么多,简单的几句话,加一个神秘的表情就足够。
宋小河也没见过真的天字级玉牌,哪有能耐分辨真假?
果不其然信以为真,将玉牌塞他怀中,说道:“赶紧收起来吧,你竟有如此本事以假乱真。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是天字级的猎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沈溪山就问她,“那我像什么?”
宋小河道:“充其量不过是个丁级以下的内门弟子。”
苏暮临听到这句话,便偷偷瞄了一眼沈溪山的脸色。
生怕他暴怒而起,收拾宋小河,顺道连他也一起收拾了。
其实自从沈溪山对他说“你是觉得我没本事把你打出原形?”那句话之后,他已经做了好几个被打出原形的噩梦了!
沈溪山此人实在是可恶!
然而沈溪山显然已经习惯了,面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将玉牌收回之后不痛不痒道:“方才就该让你被吓死。”
一说这,宋小河就想起来了重要的事,她赶忙问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方才究竟是什么情况?听苏暮临说,我睡着之后好多人来探查过,都不知道我沉睡不醒的原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狐狸是只修炼一百多年的灵狐,修成人形只差临门一脚,便找了你讨封。”沈溪山徐徐说道:“那地方是她建立的灵域,若非她的准许,旁人自然无法进去,狐狸之族天生便是隐藏生息的好手,这些人也察觉不到也正常。”
宋小河面上仍是不解。
苏暮临便将话接过来,接着解释道:“灵物乃是天生地养,自出生便汇聚了天地灵气,命中有仙缘,若是好好修炼,必定会飞升为仙。但灵物生长缓慢,寻常妖族天赋高的,几年就能修出人形,天赋低的也不过十来年,而灵族修出人形不仅需要很长的年岁,还需得讨得封正,才能修成正果。”
“凡人为地仙,是以大部分灵族都会向人族讨封,当然,若是撞上了仙灵,那便更好。为灵族封正是积功德的大善之事,而只有心灵纯善之人才会被选中。”
说着,还要奉承一句,“小河大人被选中,说明您就是一只心灵至纯至善之龙……人,那灵狐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撞上了您。”
他差点说漏嘴。
“哦……”宋小河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是那灵狐为了讨好她,才学着人族的样子,搭了戏台给她唱戏来着,但是弄巧成拙,差点给她吓得灵魂出窍。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呢?”她问沈溪山。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他随口应道。
沈溪山的能力凌驾于这支队伍的所有人之上,程灵珠都探查不出来的灵域,他方一来此地,立马就感觉到整座荒村都是灵域范围。
灵域内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他们在这里停留一日,外面就过了三日,这也是沈溪山能够顺利追上宋小河的原因。
由于宋小河的醒来,出去寻找的人陆续回来。
程灵珠回来之后,便直接来寻她。
她虽然严厉,性情冷漠,但却是个非常负责的猎师,哪怕是只有宋小河一人睡在此处不醒,多人劝阻先行赶路,她仍是坚持自己的决断,不找到宋小河,谁都不得擅自行动。
在到达目的地前,她有力地保证了队伍的完整性。
像个很严肃的长辈,所以宋小河见了她,总有些发怵。
见她来了此地,就赶忙站起来行礼。
当然程灵珠也不是独自前来。
她还带着十分器重的弟子,关如萱。
关如萱雪衣飘飘,精致的面容没有表情,一派高山雪莲的清冷之姿。
她先是看了宋小河一眼,并未在意,但紧接着视线又往沈溪山的身上晃了一下,登时愣住。
不过她像是碍于师父在场,并没有说话。
程灵珠盘问了些话,宋小河就老老实实将先前的遭遇给她说明白了。
她听了个大概,也明白是什么事,自知没有察觉到灵域是她的失责,那么就更不好再苛责宋小河什么,于是一句多余的话没说转身就走了,开始指挥各队准备再次启程。
奇怪的是,关如萱走时,还回头看了沈溪山一眼,眸中似含有深意。
宋小河看看关如萱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的人,忽而用手肘暗地里撞了撞他的胳膊,“欸,欸。”
“作何?”沈溪山撩眼看她。
“雪萱仙姬方才一直在看你呢。”宋小河说。
“与我什么干系?”沈溪山不感兴趣,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宋小河一肚子坏水,思来想去,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坏主意。
“贤兄且慢,听我一言。”她几步走到沈溪山的身边,踮着脚尖凑近他,小声说:“雪萱仙姬本就不是猎师,却参与了这次的行动,恰好你又追了上来,此非天赐良缘?她方才一直盯着你,一定是对你有意,干脆趁这机会你与她相互了解,再来几出英雄救美,你们二人暗生情愫,这不是美事一桩?”
沈溪山似笑非笑,“你倒是会想,何以突然对我的事这般上心?”
宋小河嘿嘿一笑,说道:“好歹你我也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是生死之交,我自然对你的事上心。”
沈溪山看着她,然后说:“你撒谎时会变成大小眼。”
宋小河赶忙去捂自己的眼睛,摸出镜子照了照,发现并没有,才知是沈溪山诈她。
她将镜子藏在身后,嘻嘻一笑,直接说出实情,“你若是与雪萱仙姬成了姻缘美事,就不会再有她与小师弟是眷侣的传言了。”
“你很在意那些谣言?”
谣言一词,说进了宋小河的心坎里,让她颇为高兴,她恶狠狠道:“当然!这些不实的谣言就应该粉碎!”
沈溪山明知故问,“为何呢?”
“还能为何?”宋小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难道是因为我爱慕关如萱不成?”
沈溪山一噎,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对她并无兴趣。”
宋小河疑问道:“啊?可是你先前在外山的时候,不是还在寻人打听雪萱仙姬的消息吗?”
沈溪山懒得解释之前所为,故意道:“我喜欢聪明的人。”
像是一语双关。
宋小河听后便看着手腕上的那颗黑痣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就往后退了几步,满眼戒备地看着他说道:“难怪你要给我用共感咒,我可警告你,喜欢我可是没有结果的,我已心有所属,你最好趁早放弃。”
她轻咳两声,掩着得意的嘴角,说道:“看在你我是朋友的份上,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下次可不准再说了嗷。”
沈溪山:“……”
沈溪山认为,有时候真的不能怪他情绪不稳定,实在是宋小河太过欠揍。
这话沈溪山不知如何接,干脆沉默了,两人各自不说话,没多久,整支队伍便重新出发。
在灵域里耽搁了几日,已经远远超过了与其他队伍约定汇合的日期。
所以接下来的路程就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所有人日夜兼程,赶往会合目的地。
连着三日赶路,宋小河一下就撑不住了,好不容易能坐下吃会儿饭,她拿着手里的吃食就能睡着。
她迷瞪着眼,东倒西歪,最后一头砸到沈溪山的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