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陷入一种空灵之境，那一滴帝流浆就像她结丹时的气丹漩涡，带着强大的吸力，将她全部的神魂神念吸入其中。
又像一滴甘露，流遍云芝草叶片和根须每一处，让她本体和神魂不分彼此，就像人体的血与肉，浑然一体。
草木之妖自灵智诞生而有性，却无命。
性者，心性，思想。
命者，躯体，生命。
帝流浆对草木最大的作用，就是赋予草木类人的‘血肉之躯’，让草木能够像人一样有性有命，真正走上修行大道。
若是没有帝流浆，草木之妖或许要用百年时光才能修出命体。
江月白的心中之月在帝流浆的光华中越来越接近圆满，本体第四对叶片飞快长成，又生出第五对来。
整棵云芝草散发出皓月光辉，神魂与本体融合，本体中心慢慢出现一颗浑圆的月光丹丸。
那便是如人族金丹一般的，妖族神丹。
雌凰和雄凤兴奋地扇动翅膀，看着又一个妖族的后起之秀即将诞生。
神丹彻底凝结的那一瞬，天空中传来阵阵闷雷声响。
一道树藤凝结而成的锁影从云芝草上一闪而逝，让还未聚集的雷劫消散无踪。
那是神树曾经说过的，防止她彻底变成妖的锁，唯有她自愿打开时，她才会开始历劫，舍去作为人族的一切，彻底化妖。
江月白的神念再一次进入神树的领域，看到跟太上长老有点像的神树之灵。
她老人家伸着懒腰打哈欠，“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做到，你可曾做好留在我身边侍奉六十年的准备？”
江月白化形成人的样子，挠头问道，“我能先回家一趟吗？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也得当面告诉师父和师祖一声。而且我还没回归本体，尚未验证是不是真的能完美化形，还有我朋友还在妖族，我得给他送回去……”
呼——
神树又睡着了。
江月白感觉好心累，在这样的神树身边六十年，她能学个啥？一年能请教几个问题？
江月白走到神树身边坐下，凑近神树的耳朵，大声道，“您先让我回归本体行不行？”
“啊？你说什么？”神树惊醒，“本体？什么本体？”
又来了，江月白叹气。
“您要是继续这样，我可就回家了。”
神树舒展筋骨打哈欠，“好好好，这就让你回归本体，另外，这东西给你。”
神树在自己头上扯下一根头发，化作一节长满嫩叶的树枝。
“作为神树的侍从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或索取一样东西，我看过你的本体，你走的是陆行云的大衍之道可对？”
江月白惊讶问道，“您认得我天衍宗的祖师？”
“活了这么久，能让我记得的人不多，她便是一个。当年天倾之祸时，人族欲趁机对妖族赶尽杀绝，她言万物存在必有其道，灭妖等于灭人，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护妖族数万子民回到西方妖域，妖族欠她一份恩情。”
“这些年凡是天衍宗的后辈，能到达妖域的，我都会命各族善待，临行赠礼。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跟她走同一道的人。”
“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江月白好奇地问，师父从未到过妖域，而且《大衍经》不能修炼，神树又是怎么看出她走祖师一道的？
神树睡眼朦胧的揉眼睛，把树枝递给江月白。
“那也是个女修，到处游历，路过妖域住了两年，叫什么想不起来。不过她是正常的人族，所修功法和本命法宝跟你一样，临走时我也赠了她一节树枝。算上这根，我一生只赠出过六根树枝。”
“五味山人吗？”
“忘……忘记了，树枝你放进本命法宝……能……呼…………”
神树又开始昏昏欲睡，江月白接过神树的树枝，没指望能问出更多来。
江月白记得五味山人结丹后的杂集中提到过，她要到异人国和妖域历练。
重点是，神树为什么会觉得她和五味山人走的是祖师陆行云的大衍之道？
江月白觉得，神树应该不会弄错，也就是说，《五行归真功》也是陆行云的传承之一，可陆行云为什么不把它放在宗门中？
乱七八糟的，江月白头疼！
挠了一阵子头，江月白决定不想了，等她到了天灵界，找到五味山人好好问一问，一切自明。
接下来，真的要在妖族待六十年了，这也是她获取这一切好处的‘代价’。
江月白心里很明白，这六十年妖域的修行会让她对妖族有不一样的感情。
以后她就算不会成为妖族的庇护者之一，也难以像其他人族一样肆意对待妖族，甚至对妖族赶尽杀绝。
至于所谓的‘人负妖命’，会不会让她遇到其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江月白此刻也不知道。
江月白站起来，一切准备妥当，现在就回归本体，不然她总觉不踏实。
正要喊醒神树，眼前景象一闪，她的神念被赶出神树灵域，回到凤凰巢中。
雄凤抓着一截圆木从神树下方飞回，将圆木丢在凤凰巢中心的云芝草旁边，圆木当中分开，里面正是江月白沉睡的躯体。
在她第一次进入神树的领域修行时，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躯体放在神树下。
无论是对神树还是凤凰，她这副人族的躯体都不值什么，就算是五灵之体，又怎么比得上远古神树和远古凤凰？
反倒是天南星那里，即便有契约在，江月白仍不放心，尤其是在了解兰草一族的习性之后。
所以她便拜托雌凰帮忙，转移了躯体。
现在看来，她的选择没错，看看雄凤那满眼的嫌弃，把爪子使劲在树枝上擦，就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月华流觞已过，群妖沐浴在月光下修炼。
江月白妖身叶片带着满月光华，伸出白藤攀附在自己身体上，白藤从胸口缓缓扎根，整棵云芝草一点一点没入体内。
江月白沉睡的身体重新注入生机，一头黑发逐渐褪去颜色，像无数根细到极致的白藤，开出一朵朵小白花。
花雨飘零，与群星交相辉映。
神树树枝在江月白莲台洞天中落地生根，当天边泛起鱼肚白，金乌之光从地平线下挣脱而出时，一道金光也在莲台洞天中撕破黑暗。
狂风骤起，树叶纷飞，整个妖域的灵气狂卷而来，形成强劲的飓风注入江月白丹田之中。
雄凤和雌凰顶着狂风，护住凤凰蛋，又惊又恐的看着鸟巢中央的白发少女，她好像要消失一样，要与天地融为一体。
此时此刻，江月白并不知道外面的变化，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棵小树，正在莲台洞天中用她越来越茁壮的树冠，将黑暗天穹一点点撑起，让金乌之光照耀大地。
日月更替，四季流转，草木生根，山川与河流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