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本是拖延时间,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夜时鸣和林惊月的故事吸引。
只是从一开始,她便有种感觉。
云国女将,不败战神,难不成是五味山人?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夜时鸣眼中含泪,哀婉凄楚。
“我得胜而归,我爹含笑咽气,唯怨我放虎归山,我娘撞棺跟随,偌大的夜府,独剩我一人,对她念念不忘。”
“一年后春日,苍云两国再次开战,苍帝命我率领十万大军出征,便是那日夜间,我收到她派人传来的书信,整整一年,我修书上百,她第一次有回音。”
“信中只有一句话,她说,春草已芳菲,郎君入赘否?我满心欢喜,率军出征,可是林惊月,她为什么要骗我?”
震天的喊杀声回**在亘古的平原上,江月白看到战火纷飞,两军厮杀,看到战马从她头顶一跃而起,又被身后长矛刺穿,血流成河。
“林惊月,你出来!你出来见我!”
夜时鸣骑在马上砍杀,斩马刀围攻,他从马上跌落,头发披散满身血污,一杆长枪奋力突围,脚下尸体越积越多。
箭矢如雨,透骨穿心,夜时鸣仍不愿倒下,直到云国大将长枪刺穿他身体。
“林惊月已死,你欲寻她,便随她去吧!”
噗嗤!
长枪拔出,鲜血飙飞,夜时鸣终是倒在尸山血海之中,望着天边残阳,含泪而终。
“林惊月,即便你骗我,我仍不恨你,我愧对天子,愧对百姓,愧对宗族,唯不负你。”
江月白心头一震,下意识按住衣襟里的《五味杂集》。
梦魇变幻,又回到原先战场,做了鬼的夜时鸣一身怨念哀情,缓缓看向江月白。
“本想死后去黄泉寻她,一起轮回,来世做一对平凡夫妻,可十万将士怨念深重,又有仙人搬山镇压,将我困于此地。”
夜时鸣身上溢出滚滚黑雾,带着浓重寒气,逼近江月白。
千年冤魂,不是她练气三层就能对付的,江月白只能步步后退。
“她对我有情,定是在云国遭受小人残害,才不能来此赴约,她也一定在地府等我。”
“我在这里熬了千年,终将封印冲破一线,可惜那日未曾压制好十万将士怨念,激起大雪成灾已然暴露,那些自以为是的仙人找到此处只是时间问题,我不能再等了。”
黑雾化作长枪,夜时鸣双眼泣血,阴狠歪头。
“本想寻个年老将死的,可此地只有你时常出现,你身边两人身上皆有宝物防备,我没有时间了,只能杀你补齐十万数,待我解脱,就去地府寻她。”
电光火石间,江月白取出衣襟里的书卷举起。
“杀了我你也找不到她!”
夜时鸣顿在原地,一双血目紧盯书卷上‘五味’二字。
“惊月,你可有表字?”
“满啜禅林五味茶,清风吹散事如麻,我表字五味。”
江月白强令自己镇定,快速说道:“如果书中五味山人就是林惊月的话,那她非但没死,还走上了仙路,此时已经化神离开此界去了别处,而且……”
江月白吞了口唾沫,“而且她对你的情意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深,你为她怨念深重没有半分作用,倒不如放开执念,解脱自己。”
“胡言乱语!”
夜时鸣震怒,江月白周身残尸骤然爆开,血肉横飞。
江月白缩身颤抖,取出她之前看过的那一册翻开。
“你说你愧对天子,愧对百姓,愧对宗族,唯不负她,可她与你所言恰恰相反!”
江月白高举书册,将那一行墨字对着夜时鸣。
[吾之一生,无愧于天子,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宗族,唯负一人。叩问己心,有愧,仍无悔。大道无情,唯吾独行,尘缘尽了……]
字字锥心,夜时鸣浑身黑雾震**,踉跄后退。
“有愧,无悔?大道无情,尘缘……尽了?”
夜时鸣如遭雷劈,千年坚持和信念,顷刻崩塌。
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可所有的温情背后,全是血淋淋的刀子。
“林惊月,原来十万将士为礼,你竟连我也算在其中,我才是那最后一人。”
轰隆隆!
天地惊雷,黑云如潮。
残尸一瞬腐坏化作枯骨,血肉如泥浸入大地,萋萋芳草顷刻变红疯长。
天崩地裂,震动不休。
“夜时鸣你该死……”
“夜时鸣你还我命来……”
“夜时鸣我好冤啊!!”
十万冤魂泣血,滚滚黑雾从遍野枯骨上冲起,化作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刺进夜时鸣身体。
利器入肉声响不绝于耳,如同无尽酷刑,夜时鸣逐渐被怨念侵蚀,双目血红,皮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阴寒入体,江月白感觉血液凝结,丹田气旋无法旋转,身上被冰霜一寸寸爬满。
“夜时鸣,你已经害死十万将士,没必要再拉我垫背陪葬,我不在你们的恩怨之中,你放我离开!”
顶着呼啸狂风,江月白高声呼喝。
夜时鸣毫无反应,江月白心念电转。
“夜时鸣,我也是修仙之人,我可以为你寻到林惊月,告诉她这里的事,告诉她你对她的情意之深,只要你放我离开。”
泣血双目略微震动,黑雾如蛇攀上脖颈。
脚被枯骨抓住,江月白抽出柴刀劈砍,越来越多的枯骨朝她爬来。
“我说到做到,只要她与我同存于世间,我必定为你找到她!”
黑雾疯狂冲进夜时鸣口鼻双眼,他发出凄厉呼喊已无法自控。
江月白满心不甘,砍开面前枯骨踏步上前,对着夜时鸣便是全力一刀。
庚金锋芒耀眼,将黑雾撕开一道缝隙。
夜时鸣得以短暂喘息,深深望向江月白,他挣扎抬手,一抹银芒撞上眉心,将她驱离梦境。
黑雾重新躁动,彻底将夜时鸣吞噬。
苍茫大地,寒风潇潇,草染血色,白骨皑皑。
银甲将军不复存在,一杆长枪伫立在血色残阳之下,枪上所挂绿色宫灯被风卷起,终是无处可依。
江月白猛吸一口气清醒,发现自己身处山洞,手持柴刀,面前是按着染血手臂的陆南枝。
刀上有血,江月白颤声问道:“是我伤了你?”
陆南枝眉头紧锁,“此地危险,先离开再说。”
天地震动,巨石滚落。
山,欲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