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呼啸,乾清宫暖阁的气氛愈发冷凝,只见得案牍后的天子面露深思之色,修长的手指毫无节奏的敲击着身前的桌案。
开封周王府作为明初传承至今的老牌王府,于宗室中的
"话柄
"极重,若是由其挑头,自己
"整饬
"宗室的阻力怕是会小上不少,但周王朱恭枵真的愿意被千夫所指,成为众矢之的吗?
沙沙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有些轻微的脚步声于暖阁外响起,引得不少默默立于角落处的宫娥内侍都是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司礼监秉笔更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心道究竟是谁这般不懂规矩,竟然敢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打扰皇爷?
顾不得多想,司礼监秉笔便是主动迎了出去,想要将这个
"坏了规矩
"的奴婢拦在门外。
只片刻,一名面色有些白皙的小太监便是蹑手蹑脚的出现于众人的视线当中,同时小太监也看到了于宫中权势熏天的司礼监秉笔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咕噜。
只一眼,小太监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察觉到了这乾清宫暖阁中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更是感受到司礼监秉笔身上近乎于呼之欲出的威势。
"老祖宗..
"大惊失色之下,小太监竟是差点尖叫出声,但终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赶忙上前了一步,在王晨恩不善的眼神中,在其耳畔旁低语了几句。
一语作罢,小太监默默后退了几步,颇为提心吊胆的盯着眼前能够一言决定其生死的
"老祖宗
",而司礼监秉笔的眼神也由最初的凌厉逐渐趋于平淡。
稍作思考之后,王承恩便是不动声色的朝着眼前颇为忐忑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心中有了决断。
见状,小太监紧绷的心弦便是一松,知晓自己赌对了,但终究知晓眼下不是值得庆祝的时候,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便是屏气凝神的朝着外间走去,而司礼监秉笔则是在稍作犹豫之后,回到了朱由检的身边。
"陛下..
"
耳畔旁响起的轻呼声将微微有些失神的朱由检唤醒,令其下意识的朝着身旁大伴瞧去。
迎着朱由检略有些狐疑的眼神,司礼监秉笔缓缓说道:
"刚刚外边的奴婢们来报,说是宣懿太妃派人想请您过去一趟,太妃身边的宫正已是等候多时了..
"
虽然早在送走那名垂垂老矣的宗人令之前,天子便曾下令,无论发生何事,不准打扰。
但这
"宣懿太妃
"实在是有些特殊,就连作为司礼监秉笔的王晨恩都不敢瞒而不报。
"宣懿太妃?
"闻声,朱由检便是一愣,脸上露出了些许错愕之色,自脑海深处不断搜罗记忆碎片,并最终拼凑出一张和蔼的脸庞。
那可是个慈祥的人呐...
许是回忆起了某些往事,朱由检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也是勾勒出一抹弧线,神情很是放松。
这
"宣懿太妃
"乃是万历皇帝最早的嫔妃之一,与万历皇帝的皇后一同进宫,并被册封为昭妃。
正因如此,这刘昭妃于宫中的地位比之飞扬跋扈,纵横后宫数十年的
"郑贵妃
"还要高上不少,但因为其与世无争的性子,导致其存在感颇低。
自己的皇兄在继位之后,因为感念
"刘昭妃
"对其幼年时期的招抚与养育之恩,将其册封为
"宣懿太妃
",并令其执掌太后印玺,于居慈宁宫。
天启六年,自己大婚的一切事宜,也是由
"宣懿太妃
"负责,并为自己钦点了
"信王妃
",周氏。
想到这里,朱由检的心中便是一动,一名美貌妇人的音容笑貌也是浮现于心间之上。
仔细想想,自己在过去的一年,好像从未与自己的结发妻子私下相处过...
"陛下?
"见朱由检迟迟没有反应,司礼监秉笔不由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呼唤了一声。
闻声,朱由检便是反应了过来,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一抹火热,不置可否的朝着身旁的太监吩咐道:
"日后凡是太妃所请,即刻来奏,不得耽误..
"
言罢,朱由检便是骤然起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外间而去,心中隐隐约约的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
...
"太妃说的,朕都记下了。
"
"日后定然会时常来给太妃请安..
"
幽静的慈宁宫中,大明天子朱由检立于朱红色的宫门之前,一脸苦笑的朝着起身相送的太妃拱手作揖。
听得此话,年岁约在七旬上下的老妇人便是微微一笑,颇为关切的说着:
"外间冷,皇帝别着凉了..
"
随后也不待朱由检有所反应,便自身旁宫女的手中接过了一件长袍,亲自为其披上,并叮嘱道:
"切勿走了你父兄的老路,一切当以身体为重。
"
"朕记下了。
"
望着身前一脸慈祥的老太妃,朱由检心中不由得一暖,重重点头应是之后,方才推开了宫门,朝着外间而去。
而一直立在朱由检身旁的司礼监秉笔则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朝着身躯已是有枯瘦的老妇人磕了几个头之后,方才一路小跑,追着朱由检的背影而去。
一路无话,直至巍峨的乾清门已然映入眼帘的时候,大明天子方才猛然停住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同时隐去了嘴角的淡笑,一脸狰狞的朝着身旁的司礼监秉笔咆哮道:
"给朕查,到底谁在烦扰太妃!
"
宣懿太妃性格仁善,将朱由检特意交到慈宁宫之后,便是直截了当地道出了用意,声称受宗室所请,盼望天子看在同为太祖高皇帝血脉的份上,切不可听信小人的谗言,擅动宗室。
但还未等朱由检做声,刘太妃便将一封书信直接扔到了火盆当中,言明神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便是没少被这些宗室弄得焦头烂额,不用理会这些人的牢骚。
"皇爷放心,奴婢这就去查!
"
纵然地上还残留着未曾融化的积雪,但司礼监秉笔仍是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将头磕得邦邦响,一脸严肃的保证道,心中同样是有些震怒。
外间都说他们
"阉人
"狡诈,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但这些宗室藩王却是躲在暗地里,利用一位老太妃的同情心,编造事实,妄图干涉到朝廷。
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