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几位爱卿的意思,朝廷该如何做…’’
事关重大,朱由检还是没有直接表露自己的态度,而是微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的望着身前几位绯袍臣子。
‘‘陛下,’’闻声,垂垂老矣的吏部尚书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说道:‘‘微臣愚见,当以嘉靖年间的宗室条例为基础,再做修改。’’
‘‘其中,最为紧要的两点便是要行推恩之策,并且刑罚统一…’’
宗室泛滥成灾,欺男霸女,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大明律法无法约束他们,地方官府根本不敢过问,免得引火上身。
毕竟每一位宗室的背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而造成这种关系的根源,便是因为太祖于‘‘皇明祖训’’中规定的,宗室爵位可以父死子继,世袭罔替。
呼。
老臣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引得乾清宫暖阁中为之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就连几位阁臣也是微微动容,神色复杂。
"爱卿...
"
"此举,值得否?
"
少许的沉默过后,案牍后的天子终是缓缓做声,眼神中夹杂着一抹敬重。
昔日
"党争
"最为严重的时候,便是这位老臣拖着病体,费尽心力的于朝中斡旋,尽其最大可能,想要为大明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轮谋求一条生路。
眼前的
"五朝元老
"已是年过八旬,并且也不在统管宗室事务的礼部和宗人府,却依然选择了
"仗义执言
"。
可以预见的是,周嘉谟的这番言论一旦被泄露出去,他将站在所有宗室的对立面,并且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昔日朱由检刚刚继位的时候,仅仅是将本就属于皇室的军权自勋贵手中收回,便惹来了抚宁侯朱国弼及恭顺侯吴汝胤暗中蛊惑士卒哗乱。
而眼下周嘉谟则是直接要在宗室中施行
"推恩令
",凡是脑子稍微灵通些的,便能意识到会引起多大的反响。
值得否?
待到听清楚朱由检的问话后,本是气势十足的吏部尚书周嘉谟顿时为之一顿,眼眸中也是露出了些许茫然。
虽然大明自成祖开始,便是有信重
"老臣
"的习惯,但一般来说,到了他这个年纪,也应该解甲归田,回乡终老,不然便有
"贪恋权柄
"的嫌疑。
可宗室欺压百姓,于当地欺男霸女,已是在平常不过的现象,他实在不愿自己为之操劳了一辈子的大明就这样毁在这些
"天潢贵胄
"的手上。
如今大明国势颓败,内忧外患不断,这些宗室也该负起相应的责任,不然一旦百姓心中的那颗种子
"生根发芽
",等待大明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念至此,吏部尚书周嘉谟便是重重点头,一脸坚决的说道:
"陛下,老臣近年来身体愈发不堪,怕是不能久伴天子两侧。
"
"只愿在生命尽头,为我大明,尽最后一点微薄之力。
"言罢,周嘉谟便是重重叩首,本就消瘦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爱卿!
"
"天官..
"
"周部堂..
"
只片刻,各式各样的惊呼声便于乾清宫暖阁中响起,包括大明天子朱由检在内的所有人均是骤然起身,脸上满是敬色。
很显然,这位垂垂老矣的吏部尚书很清楚,他的这番言论一旦被泄露出去,等待他的将是那些气急败坏的宗室藩王们层出不穷的报复。
但纵然如此,周嘉谟仍是选择了
"仗义直言
",甚至声音中隐隐夹杂了一抹
"视死如归
",这怎等不让人动容。
"陛下,老臣附议!
"
"我大明宗室已成害群之马,当以掣肘!
"
少许的迟疑过后,首辅李国普同样是一个头磕在地上,脸上呈现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认真。
"老臣附议!
"
"臣附议!
"
"宗室不法,当以掣肘!
"
"请陛下勿念私情!
"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暖阁中的其余朝臣们也是纷纷跪倒在地,声音中仿佛掺杂着莫大的能量,让本要去搀扶周嘉谟的司礼监秉笔都是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案牍之后的天子。
自当今天子继位之后,怕是还从来没有一件事,能够令得朝中的阁臣及六部九卿如此同仇敌忾吧。
"哎..
"
一声长叹过后,朱由检缓缓落座,面上也是呈现了些许挣扎之色,好似内心在经历着一场斗争,瞧上去很是为难。
仔细瞧了瞧同仇敌忾的朝臣及左右为难的天子之后,一向
"谨言慎行
"的司礼监秉笔也是在众多内侍惊骇的眼神中跪倒在地,小心翼翼的说道:
"陛下,低阶宗室生不如死,还望陛下给他们一条生路呐..
"
听得此话,周嘉谟等朝臣便是颇有些意外的抬头,脸上的渴望之色更甚。
"宗室事大,朕实不敢擅作决断。
"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检清冷的声音终是在暖阁中响起,使得暖阁中的朝臣们心中为之一凉,只觉得呼吸都是困难了不少。
没有理会一脸绝望之色的朝臣们,案牍后的天子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自顾自的说道:
"但如今我大明国库空虚,朕的皇庄却还是不纳赋税,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
嗯?
听得此话,本已是失魂落魄的朝臣们均是有些狐疑的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盯着案牍后的天子,琢磨着天子的用意。
"吾皇万岁!
"
几个呼吸过后,终是由掌管户部的毕自严最先反应过来,一脸激动的朝着案牍后的天子叩首,声音中满是狂喜和意外。
大明在赋予了宗室藩王超然于律法之上的特殊地位的同时,还赋予了他们一系列特权,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名下土地,不用交税这一条。
凭此特权,分封在各地的宗室藩王们大肆吞并寻常百姓的土地,蚕食大明的国本,导致压在百姓们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如今天子虽是没有答应他们即刻削去诸王的特权,却也允准其名下的
"皇庄
"一并向朝廷纳税。
作为大明之主的天子尚且如此,寻常藩王又岂能置身之外?
此举,已是证明了天子心中却有
"削藩
"之意,只是切不可急于求成,当徐徐图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