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太阳落山之际,朱由检属意擢升河东兵备道张九德为"河道总督"的奏本终是送到了内阁。
当值的几位阁臣虽是觉得此举有些突兀,但也没有加以阻拦,验证无误之后便是派人呈递至通政司。
随着时间的流逝,紫禁城中那位尚不足二十岁的天子却是愈发"成熟",其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来的威势令得不少老臣都是为之惊心,下意识的将其与昔日那位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相比较。
谁也不敢小觑这位天子,更不敢耽搁其交代下来的事情。
待到处理完此事之后,天色已是隐隐有些擦黑,司礼监秉笔太监又赶忙亲自引路,将几位当值的重臣送出宫城。
好一番折腾过后,气喘吁吁的司礼监秉笔方才回到乾清宫暖阁,而大明天子朱由检却依旧埋首于案牍,死死凝望着身前的舆图。
见状,司礼监秉笔自是不敢打扰,只是蹑手蹑脚的回到朱由检身旁,同时用眼神与一直陪伴朱由检左右的御马监提督交流了几句。
"回来了?"
本以为自己的脚步已是足够轻,不足以惊动专心致志的天子,但王承恩却是不曾料到,天子那毫无波澜的声音仍是在其耳畔旁响起。
"奴婢该死.."
见朱由检的目光望来,面色有些涨红的司礼监秉笔忙是跪倒在地,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早在浅邸的时候,他便知晓这位身材消瘦的少年最是不喜在读书的时候被人打扰。
"无事.."
许是没有料到贴身大伴竟会有如此反应,案牍后的大明天子明显错愕了一下,随后方才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阁老们怎么说?"
自己将张九德擢升为河道总督的举动虽是有些突然,但在朱由检看来,内阁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阻碍。
毕竟相比较昔日被自己提拔的"卢象升","孙传庭"等人,张九德乃是不折不扣的老臣,已是出仕三十余年。
另一方面,张九德常年治理黄河,兴修水利,之前的职位也是河东兵备道,此次擢升为河道总督也不算突兀。
相比之下,倒是将山东总兵杨国栋由驻地济南,调遣至济宁府,归属张九德统率的举动看上去稍有些不合规矩,应当会引来些许非议。
"回陛下,"见朱由检问及正事,司礼监秉笔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便是一脸正色的说道:"阁老们对于张大人升任为河道总督一事并无异议。"
"倒是孙阁老闻听陛下勒令杨总兵移驻济宁府的时候露出了些许异样,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听得此话,本是面色如常的朱由检先是一怔,随后便是微微颔首,脸上也是涌现了一抹了然之色。
不愧是曾经临危受命,出镇关外的辽东督师,这嗅觉就是不一般,轻而易举的便是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
不过朱由检本来也没有打算遮掩什么,毕竟这朝野间的聪明人何其多,纵然有人短时间内意识不到端倪,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早晚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真正用图。
山东,势必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山东近些时日,还算安稳吧?"
不多时,还不待司礼监秉笔平复好有些急促的呼吸,大明天子那不掺杂任何息怒的声音便是在暖阁中炸响。
听得此话,始终沉默不语的御马监提拔也是变了脸色,瞳孔收缩的同时,胸口也是不住的起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天子此话何意,莫非山东也正在发生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咕噜。
几乎是同一时间,吞咽口水的声音便是悠悠响起,司礼监秉笔本是有些涨红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也是颤抖起来,犹犹豫豫的说道:"还请陛下示下.."
当头一棒!
作为大明天子最为信任的"内相",他理应负有"监督天下"的责任,不提像昔日的九千岁那般事事过问,但也不能一问三不知。
"别紧张.."见自己随意发问,竟是令得身旁两位贴身大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朱由检也不由得讪讪一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刚刚有些严肃。
"朕记得皇兄在世的时候曾跟朕抱怨过,白莲教就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徐鸿儒虽是伏诛,但仍有白莲骨干存活于世..."
见朱由检如此言说,一脸紧张的司礼监秉笔及御马监提督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本是紧绷的心弦也是松了下来。
原来天子指的是那些"白莲余孽",他们还真以为,山东也如同千里之外的陕西那般暗流涌动,随时有可能爆发一场"民乱"。
"回陛下,"稍作沉吟之后,御马监提拔曹化淳便是抢先一步拱手说道:"白莲教于我大明扎根许久,教中愚民甚多。"
"这些人平日里蛰伏不出,实在是难以将其筛选出来..."
在民间,关于白莲教的起源众说纷纭,但普遍的说法是认为其起源于前宋,并在蒙古统治时期得到了朝廷的承认,得以迅速壮大。
国朝初年,曾先后发生多次"白莲起义",这些动机不明的野心家们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蛊惑暧昧无知的百姓充当信徒,皆以达到他们内心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碍事,严加看管就是了。"
见曹化淳如此言说,朱由检也没有多余的反应,毕竟在这个时代,想要将那些白莲信徒于众多百姓中筛选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朱由检也相信,只要在他的治下,大明百姓的日子能够越过越好,这些野心家便像那下水道里面的老鼠,永远只能待在阴暗角落,见不得光。
"辽东那边,有军报过来吗?"
稍作停顿之后,朱由检便是随口朝着眼前的心腹大伴问道。
算算时间,其提前布置的诸多手段应该已经开始奏效,宁远城中那位大权在握的"辽东副总兵"也该做出抉择了。
"回陛下,还没有。"闻声,司礼监秉笔赶忙应道。
听得此话,朱由校倒也不失望,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投向窗柩外的茫茫夜色,像是能够一眼千里,直达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