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一轮残月悬于穹顶之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着更夫略微慌张的声音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整个延安府城再度陷入了万籁俱寂之中,仅有不知名的角落处偶尔传来三两声犬吠,为这座饱经摧残的城池注入了些许生机。
但若是有人从高处望去便会发现,在街道两旁的阴影中,正有不少刀剑出鞘的士卒在来回逡巡着,冷凝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凶狠,气氛很是紧张。
约莫半柱香过后,分布在府城各地的士卒们便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位于府城中央的‘‘知府衙门’’附近。
与万籁俱寂的城池不同,衙门内外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府衙官厅中,梳洗完毕的陕西巡抚洪承畴端坐于上首,桌案上黄豆般的烛火将其本就凝重的脸色映衬的愈发隐患不明。
在其对面,则是今日立下赫赫战功的总兵杜文焕,虽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这位身材魁梧的武将仍是忍不住的微微发抖,额头上也隐隐有冷汗渗出。
死里逃生!
虽然今日顺利将城外的数万流民驱散,避免了生灵涂炭,但城外叛军后续攻势的凌厉程度仍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若不是面前的文官临危不乱,出其不意的采用‘‘长枪阵’’打乱了城外叛军攻城的节奏,只怕自己脚下的这座城池已是易主。
更要紧的是,不过是边军逃兵出身的王嘉胤麾下竟然有一支约莫有千余人组成的‘‘精锐’’,不但手中握有明晃晃的兵刃,身上更是穿着一向只在军中流通的甲胄。
纵然杜文焕一向神经大条,但也隐隐嗅到了其中蕴藏着一股阴谋的气息。
尤其是城外叛军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毫无征兆的退军行为,更是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安。
‘‘督抚大人,卑职总觉得城外叛军没有这般简单…’’
‘‘今日无故退军,定然另有原因。’’
沉默半晌,杜文焕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一脸不解的低喃道。
虽然自己成功驱散了城外的数万流民大军,但现场的主动权从始至终都被王嘉胤牢牢握在手中,就算他心疼麾下精锐损伤,也不至于在日头还未完全西沉的时候突然鸣金收兵。
‘‘有恃无恐罢了…’’
迎着杜文焕惊疑不定的眼神,案牍后的陕西巡抚洪承畴一脸深邃的点了点头,脸上也多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有恃无恐?’’
杜文焕有些不明白身前文官的意思。
‘‘王嘉胤知晓仅凭其麾下游兵散勇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我等镇守的延安府城…’’
洪承畴脸上的表情愈发深邃,如若说之前他还仅仅是对王嘉胤的‘‘崛起’’有所怀疑,但随着盾车,云梯等物先后登场之后,他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王嘉胤今日无故退军的举动,更是让他笃定,陕西乱局的背后定然是有人在默默推动着。
‘‘大人的意思是?’’迟疑了片刻,杜文焕紧接着问道:‘‘王嘉胤亦或者其背后主使还有底牌?’’
延安府城虽然不比辽东重镇那般高不可攀,但也是西北大地首屈一指的雄城,常规手段难以攻克,而城外的王嘉胤又明显舍不得其麾下精锐。
如此条件下,究竟还有什么‘‘底牌’’能够扭转局势,以至于王嘉胤可以从容不迫的退军。
杜文焕本就出身将门世家,自幼在军中长大,又曾镇守延绥镇,与蒙古靼子真刀真枪的打过数年交道,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想清楚了其中关键所在。
‘‘火炮?!’’
杜文焕愕然抬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本是魁梧的身子也像是被抽去全身力气一般,瘫软在座椅之上,胸口不住的起伏着。
这火炮一向是军中‘‘禁物’’,可不是寻常刀剑和甲胄可比。
毕竟大明军备松弛多年,有些许甲胄兵刃‘‘流落’’民间也在情理之中,但‘‘火炮’’所代表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若是这东西出现在城外叛军的手中…
一念至此,杜文焕便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惊恐之色更甚。
难道这王嘉胤背后站着的,乃是代天巡守的三边总督武之望?
放眼整个西北大地,也唯有这位封疆大吏才有可能瞒天过海的‘‘调动’’些许火炮。
再一想到王嘉胤之前有恃无恐,丝毫不担心朝廷大军围剿的架势,杜文焕便是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难怪他们延安城此前多次告急,而坐镇固原镇的三边总督武之望始终不为所动,难怪王嘉胤不过是微末出身,手下却有千余名精锐,并且军中还有火炮,盾车等物…
咕噜。
鸦雀无声的书房中,吞咽口水的声音异常清晰,从军多年的杜文焕一时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这般‘‘手足无措’’是什么时候?
‘‘不是他…’’
兴许是猜到了面前武将心中所想,就当书房中的气氛愈发窒息的时候,陕西巡抚洪承畴凝重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杜文焕的耳畔旁炸响。
‘‘武之望就任三边总督满打满算不过两年,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没有理会面前瞠目结舌的武将,洪承畴淡淡的自案牍后起身,背负着双手行至窗柩前,并将其缓缓推开。
倒不是他瞧不起那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是这大明军备松弛多年,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仅凭武之望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做到。
这陕西边军早已如同一个漏风的筛子,但反有所‘‘端倪’’出现,怕是早已闹的人尽皆知。
‘‘额,那是谁?’’
不知怎的,当见到洪承畴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杜文焕没有丝毫迟疑的便选择相信。
但王嘉胤背后另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