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待了十多年的李成梁对这些文官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
“沈一贯何许人也?宦海沉浮数十年,手腕何其老练毒辣,萧季馨二十多岁,太上皇三十多岁,两人加在一起还没有沈一贯一个人年纪大,他们哪里来的胆量在沈一贯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情?
论打仗,一百个沈一贯捆在一起也不是萧季馨的对手,论弄权,一百个萧季馨捆在一起也不是沈一贯的对手!萧季馨那是在舍近求远,他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李成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可是照沈一贯的意思,萧季馨应该是已经死了,不可能活着逃出京师的,眼下唯一能成为沈一贯的眼中钉肉中刺的,也就是缅甸镇的三万精兵了,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是缅甸镇不愿坐以待毙,起兵了。”
“这……”
李如松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廷调我们去南边,是因为缅甸镇起兵,朝廷打不过?”
“应该就是如此,大概是云南那一带,若我所料不差,一定是云南巡抚打了个败仗,朝廷才不得不调派北地精兵南下,而且,沈一贯未必没有借刀杀人调虎离山的意思在里面。
若是你此战战败,消耗你的精锐兵马,把你的实力消耗光,朝廷就安全了,若你战胜,朝廷也能在前线给你诸多掣肘,然后趁你远离辽东的时候将你调职,你无法反抗。”
李成梁眯着眼睛说道:“沈一贯玩弄权术的本事就和萧季馨在战场上打仗的本事一样,萧季馨舍其长用其短,指望用正常方式达到目的,那是不正常的,若要我说,干脆直接起兵控制京师,不要比拼权术,直接真刀真枪,沈一贯反而无所适从。”
李如松大惊失色。
“那不就是造反吗?反贼谁敢当?这可是要遗臭万年的事情。”
“造反造的不够好才是反贼,造反造的够好的叫皇帝,自古以来能当好皇帝的都是手里攥着军队的,有军队在手,大郎,你说是笔杆子结实还是刀子结实?”
李成梁翻了个白眼,对儿子的直脑袋很是无奈。
李如松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季馨要是早一点舍弃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还有一线成功的希望。”
李成梁叹了口气:“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我算是看透了,阴谋权术天下无双,一旦阴谋权术没法儿用了,也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
“待宰的……羔羊?”
李如松对于李成梁如此形容那些文官感到不可思议。
“几百年前,大宋的那批文官对武将可比大明文官对武将更狠,权术手腕更厉害,地位更高,但是不一样被金人给灭了吗?死到临头,一张嘴皮子能顶什么用?任何时候,刀把子攥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爹我千方百计要让你接替我的职位做辽东总兵,要让你接替我把咱们的铁骑管理好,目的就在这里!”
李成梁狠狠的盯着李如松:“你手里有兵,哪怕少一点,别人也会忌惮你一点,你要是还能掌握一点地方做根据地,别人就会害怕你,因为你可能造反。”
“我……”
李如松张张嘴巴:“我不会造反的。”
“谁让你造反了!你是要自保!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你不要担心朝廷会敢于对你做什么,他们自己还有一大堆问题要处理,只要你能拿出一个像样的理由,你不出兵,沈一贯不敢把你怎样!”
李成梁非常坚信自己的判断。
“爹你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出兵?”
“当然不能,这种时候,情况最是诡异,你还和萧如薰并肩作战过,瓜田李下的你说不清楚,出兵非但讨不到好处还要惹得一身腥,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傻子才出兵!”
“那……朝廷诏令怎么办?”
“你这笨蛋!”
李成梁气急败坏的一巴掌拍在了李如松的脑袋上:“辽东别的不多就异族多!北面是蒙古东面是女真,随便说一下有边患,然后把精兵强将都拉走去边境警戒,你爹我直接在家里病倒,你觉得沈一贯能把你怎么样?能把咱们怎么样?”
“那万一沈一贯以后腾出手来要找咱们麻烦的话……”
李如松还是犹豫。
李成梁叹了口气。
“处在咱们这个位置上,你要是担心麻烦,就没完没了,自古以来就没有不忌惮统兵大将的朝廷,大郎,爹老了,爹不能总是护着你,你要自己想办法,自己想出自保的办法,让朝廷不敢动你。”
李成梁伸手指了指北边,又指了指东边。
李如松琢磨了一下,顿时明白了李成梁的意思。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大郎,记住这句话,弄懂了这句话,以后就能让你受用无穷,谁都懂不了你,这个,可是咱们李家在辽东的立身之本。”
李成梁低声说道。
李如松忽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一些什么。
沈一贯派来让李如松出兵南下的信使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李如松奉旨调兵,却等来了东面海西女真部落擅自挑起边衅的消息。
“实在是对不住天使了,这帮蛮子就是记吃不记打!居然敢起兵三万犯边,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们!还请天使我两个月的,等我两个月内平定女真叛乱就调兵南下!”
李如松丢下一句话,直接带着浩浩荡荡的辽东铁骑奔赴了东方的女真『战场』平定『边患』去了。
信使愣是没能拦住李如松。
两个月?
那我回去会被沈一贯煮熟吃掉?
信使这样一想,脑门上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如松不行的话,那……那……
辽东一定还有其他军队,让李成梁带兵不就行了吗?
信使急中生智,想到了代替的方案。
他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无比的骄傲。
然后他又得到了李成梁已经卧病在床两个月的消息。
辽东军的当家人带主力『平叛』去了,上一代的当家人又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说我……
信使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了。
左思右想不能傻等着坐以待毙,信使只好连夜灰溜溜的赶回京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