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哭笑不得看着万柳,她睡得香甜无比,微嘟着嘴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每天都难以入眠的他,嫉妒得想抬手拧一拧她粉红霏霏的脸颊。
可她喝醉了,又无法与她计较,只得万般无奈地道:“来人,将她带下去歇息。”
梁九功与李进忠忙躬身走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搀扶起万柳往外走。
跨出东暖阁大门,正要扶着万柳往西边去嫔妃歇息的小楼,她已经醒了过来,脚步一转,自发往殿外的方向走去。
梁九功又不敢强拉,只得陪着小意说道:“万主子,请随奴才往西边走,皇上吩咐了,今晚你就歇在这边。”
万柳停下脚步,看着梁九功认真无比地道:“我不能歇在这里,你让永寿宫的炕会怎么想?它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我不回去,它会哭泣的。”
梁九功与李进忠都愣住了,哎哟,她的话虽然听起来荒谬,可是偏偏她又说得头头是道。
两人一时都弄不清楚,她究竟是醉着,还是清醒的了。
不过愣神间,万柳已经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永寿宫的方向走。
她上身挺直不动,双脚走成了一条笔直的线,虽然走得稳稳当当,看上去却怪异无比。
康熙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一看,被万柳的走路姿势逗得又想笑。
他心下好奇,干脆跟在了她身后,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拦,随她去吧。”
两人躬身称是,李进忠一溜烟去让小太监打了灯笼,走在旁边照着路,将跟着万柳的秋月也一并叫了出来,低声吩咐道:“快上去扶着万主子些,可别摔了。”
秋月见康熙也在,心里七上八下,忙上前要去搀扶万柳。
她手一甩,坚定无比地道:“不用你扶,腿就是拿来走路的,路在腿在。”
康熙已经乐不可支,说道:“你不用管,在旁边仔细护着就是。”
于是一行人打着灯笼走在夹道里,万柳僵着身体,左摇右晃,在差点儿撞到墙时,又神奇地稳住了。
她停下来,双手垂在身边,对着墙壁深深弯下腰去:“对不住,下次一定小心。”
她一路对着夹道不住道歉,总算进了永寿宫,又在殿门口的梨树下停了下来。
一路笑个不停的康熙,也跟着背着手站在旁边,期盼地看着她,猜她又能弄出什么新花样。
万柳抬头深情凝视着梨树,双手啪地一下合十,朝梨树深深弯腰鞠躬。
“梨树大神酱,请多多保佑,尽情长得甜美多汁吧。事关冬季的美味冻梨,全都靠你了,拜托拜托。”
康熙已经快笑破了肚皮,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温声道:“快回去歇着吧,就算梨树大神不保佑你,我也能保证冬天少不了你的冻梨。”
万柳茫然看着康熙,下意识福身道:“奴才遵旨。”
康熙见她清亮的双眼,此时像是夏季清晨般,笼罩了一层轻纱,烟雾蒙蒙。
虽然知道她还醉着,却禁不住心里一热,顺势揽住了她往屋内走去,哄着她道:“好了好了,外面晚上蚊虫多,快进屋去,小心盯你个满头包。”
到了屋内,康熙亲自盯着,不停地吩咐:“快伺候她去洗漱,换身干爽衣衫,仔细伺候好,别让她磕了碰了。”
秋月与素兰忙应声上前,万柳紧皱起眉头,侧身躲开两人。
她脸先是一沉,接着挥舞着双臂大声道:“睡什么睡,都给我起来high!”
康熙:“......”
万柳很是热情地乱挥手,笑嘻嘻地道:“来啊来啊,大家都来一起跳舞!”
康熙摸了摸鼻子,在榻上坐下来,好整以暇看着她又唱又跳。
万柳双手掌往上托举,身体左一晃又一晃,跳起了她最擅长的樱桃小丸子舞。
她眉眼灵活乱动,嘴里唱着乱七八糟的调子:“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唱着唱着,她的调子又一转,转圈圈吟唱道:“要不你坐困愁城,要不你跳舞。我宁愿你跳舞,我情愿你跳舞......”
她的动作滑稽,康熙却莫名觉得苍凉,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神情若有所思,深深凝视着她。
万柳转了几圈,头晕眼花体力不支,软绵绵倒在了地上。屋内伺候的下人忙冲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这次万柳没有醒,总算沉沉睡了过去。
康熙站起身,走进里面炕间,不做声站在旁边看着。
秋月与素兰两人白着脸,吓得心惊肉跳,手忙脚乱脱下万柳的鞋子外袍,伺候她在炕上躺好,打来热水擦拭干净她的手脸。
康熙这才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屋内的人哗啦啦退了出去,康熙斜坐在炕边,伸手拨开万柳脸上的发丝,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
良久之后,他困惑地呢喃道:“你为什么会坐困愁城?”
长期养成的习惯,虽然前晚睡得迟,万柳在第二天早上,依旧准时醒了过来。
她习惯性地坐在炕上发呆,顺便等起床气散去,呼吸间却闻到了说不出的气味。
这气味太过霸道,万柳等不及散气,忙捏住鼻子张大着嘴呼吸。
秋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见到万柳的模样,忙将托盘放到旁边的条几上,忍着笑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头疼了吗?”
万柳头不疼,不过再闻一会她就不敢保证了,大口呼着气,皱眉问道:“哪里来的怪味?”
秋月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托盘,不确定地道:“主子兴许说的是解酒汤?”
万柳石化,后背嗖地发凉。
对啊,她依稀记得昨晚喝酒了。
不过她酒后一般都会断片,只隐约记得喝了酒的事,她昨晚没有犯下砍头的大罪吧?
秋月抿嘴笑了笑,上前伺候万柳穿衣,说道:“主子,先前李谙达奉旨前来送了醒酒汤。皇上有口谕,说不必叫醒主子,只让李谙达放下即可。”
秋月转开头,憋笑憋得脸都通红:“皇上还有口谕,说等主子酒醒以后,再来看主子跳舞。”
我勒个去!
跳舞!
还是毁灭吧!
万柳努力没有让自己昏过去,怀着仅有的一丝侥幸,问道:“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秋月边伺候万柳穿衣,边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忍着笑:“皇上今天一大早就派李谙达来了,主子放心,皇上定没有怪罪你。”
万柳已经生无可恋,这已经不是怪罪不怪罪的问题。
丢这么大的脸,绝对可以上社死头条。
她以前每醉酒一次,都会装死很久,恨不得把那段记忆抹掉。
现在她也恨不得失忆,可是醒酒汤的气味太过浓烈,明明白白提醒着她昨晚的荒唐。
“主子,奴才不明白,什么叫海啊?“
万柳根本不想回答,回了秋月一个白眼。
秋月脖子一缩,忙闭上嘴不敢多问,跟在万柳的身后去净房伺候她洗漱。
万柳将头埋在了铜盆里,憋得快透不过气才猛然抬起头,甩了甩脸上的水珠,顿时清醒了不少,开始思考起善后的事宜。
就说搞笑的人没有未来,她若是早知道会变成万柳哈氏.妞妞,肯定会看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不是成天只知道哈哈哈。
她还有一个毛病,在不开心的时候,总会让自己开心起来,然后乱舞。
只是这次跳舞,让她的人生变得更加艰难。
现在她连装鸵鸟的资格都没有,在老板面前节操都掉光之后,仍不得不去面对他。
今晚她照样得去乾清宫打卡,要是康熙又翻了她的牌子,让她再唱跳一次给他看,她要不要先去死一死?
再者,以太皇太后的本事,乾清宫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不一定会知道。
但是出了乾清宫发生的事情,她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万柳洗漱完出来,秋月又递上了跟生化毒药一样的醒酒汤。
御赐之物她又不敢倒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碗又酸又苦,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玩意喝了下去。
秋月忙递上清茶让她漱口,连着一碗清茶用完,万柳还觉得嘴里一股子怪味,就是用完早饭之后,胃里还不时会冒出那股劲儿。
万柳心里流下的眼泪,足够淹没掉紫禁城。她轻抚着胸口,硬生生忍住全部咽进了肚子,这都是她太过大意的惩罚。
到了慈宁宫之后,不知道是心里有鬼,还是万柳的错觉,感到雪青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里面的含义足够写成一本《康熙辞典》。
净完手,万柳恭敬站在小佛堂门口,等着太皇太后与苏茉儿到来。
她们看过来的时候,万柳觉得那眼神,简直比海还要深邃,令她好不容易摁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万柳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流利地诵经,顺便不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只要脸皮足够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经过不断的催眠,还是有些效果,万柳果然放轻松了不少。
念完经走出小佛堂,没有意外,太皇太后直接把她叫去了正屋。
这次没有了同坐一蹋的待遇,万柳被赐坐在了小杌子上,接受太皇太后居高临下的问话。
她的声音温和,问题却很直接,开口就问道:“昨晚喝酒酒了?”
万柳不用装,就垂下脑袋,身上浓浓的羞愧都快掉了一地,嗫嚅着答道:“回太皇太后,奴才昨晚吃了几杯酒。
奴才不会吃酒,皇上赐下来的酒太甜,奴才一时贪嘴多吃了几杯,结果就吃醉了。”
她站起身,跪在地上麻利地磕头认错:“奴才犯了错,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看着她,蓦地笑了起来:“快起来吧,你不能吃酒,也不能怪罪你。
那些吃多了几杯胡来的多了去,你吃醉了还能逗着皇帝开心,为皇帝分忧解乏,也是功德一件。”
万柳心里一松,她忘了后宫的后妃,除了开枝散叶,还有个让康熙取乐开心的功能。
太皇太后没有多说,挥手斥退她:“回去抄经吧,抄一卷清心咒给乌雅氏送去,就说是我吩咐的,省得她成天来找你。”
万柳一惊,旋即又想通了,她宫里的秋月张富他们,都是太皇太后的人,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去。
虽然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万柳还是往好处去想,把他们当成了太皇太后对她的保护,这样一想果然开心了许多。
到了中午歇息完起来的时候,万柳觉得身体一阵热流涌动,她愣了一下,顿时喜笑颜开。
大姨妈果然是最最亲的亲人,让她晚上不用直面康熙,虽然过几天还是得见,可时间一过,以她脸皮的厚度,那简直不算什么事。
秋月这时捧着托盘走了进来,万柳忙吩咐道:“快去敬事房禀报一声,我的月事来了,无法侍寝。”
秋月立刻应是,吩咐素兰伺候她进去净房收拾整理,又说道:“主子,李谙达先前来过了,皇上赐下了果子,还留下了口谕,说等你晚上从慈宁宫回来,再来看望你。”
万柳:“......”
这简直完全不给人留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