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皆缟素,出入者皆披麻衣带孝服。
启帝以战败之罪为由、罢官免爵,使之不得以公侯之礼入敛。
然——
“‘倾城之葬、举国之悼’,不过是。”
说的是一面容普通的年人,他穿着打扮与身旁来往之人并无不同,连脸带着这久战之地百姓常见的苦难,但是那双睛却极明极亮,让人对视的一瞬间就能意识到此人的不凡。
他身侧之人垂首应,“主……人所言甚是。”
两人状似并肩,但倘若细看便可察觉,答的人永远默不作声地落后半步——以护卫的姿态。
他确知两人的身份一旦暴『露』,这满城的百姓恐怕要即刻蜂拥至,便是他有以一当十的武力,也无法与一城之人相抗。
主人家拍了拍他的肩,开解道:“德会不必此。”
熊节次沉声应是,但也只是从明面上的警戒转为暗底里的戒备,并无丝毫放松之意。
陈煜见状也并不劝,只是以与刚才一般无二的速度,缓步踱至河畔。
二人入城时天『色』已暗,这会儿一步步走过来,更是夜幕完全落下。
启朝是有宵禁之制的,但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百姓无以为继落草为寇不在数,所谓律制不过是一纸虚言罢了。
况且今日本就是极特殊的日子。
一盏盏河灯顺着水流蜿蜒向远处,河畔之人神情肃穆的将手的灯放入水,然后双手拢于胸前默默祈愿。
——今日原是元鬼节。
只是连年战『乱』之下生存何其艰难,百姓连活下去已是拼尽全力,更遑论节日祭典。
但下的场景本就不是为了庆贺。
……
元之日,鬼门大开。
在河放一盏明灯,传说找不到归途的魂魄就会托身其上,得以引渡至幽冥。
现今,这河上千百盏明灯、皆为一人所放。
烛火映入水、照亮天际,倘若的得引幽冥之途,那他这一路必定坦坦『荡』『荡』、明光万丈。
“从未见过那样的人、也未曾想这世间竟然有这种人。”
那面容普通、好似泯然众人的年人突兀开口。
他身侧的人因为这突其来的愣了一下,像是想要接,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一脸难『色』地卡住了。
不过显然开口的人并不在意这些,他继续说了下去,“为官,护一方百姓;为将,佑一片安宁;为臣,便以死相殉、不二节……”
他言及至此,低低叹息了一声,“倘若为友,那便是毕生知己罢?”
他说着,接过身侧之人递来的河灯、放入水。
灯座在水面上打了旋儿,带起了烛火摇曳,然后便顺着水流下,汇聚到远处的点点明光之。
年人目送着那灯火远去,心默念。
——[愿君来世、平安喜乐]
[不经离『乱』之苦、无战『乱』之哀]
他沉默的太久,以至于身侧的人忍不住低声问询:“主公?”
像是被这动静惊动,年人终于将落在河面上的目光收回。
他站起身来,道:“走罢。”
——即便为敌,这也是世间最可敬的对手。
君有治世之才、救生之德,奈何……
生逢『乱』世、蒙昏主。
*
[安平六年,七月。
镇威将军谢路驻守岱城,遭叛军围攻。
谢以地势之利、固守不出,启帝亲下诏书,责令其速速出兵。谢将军上表陈情,帝不闻,令其领剿匪之责、以十日为期,违令斩。
圣旨三下催之,谢将军领命出城,于平桦坡战败身陨。
帝大怒,夺其封号官职,命不得为之葬。
……
时盛夏飞雪,乃天感其冤。
……
九月,京城城破。
启哀帝于昭华宫自.焚亡。
宫人闻宫内恸哭之声,“若谢公尚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
朝立,国号“昌”。
太.祖以功臣配享太庙,却移前朝镇威将军衣冠冢于帝陵。
太.祖言“谢公于社稷百姓之功,天地可昭”。
天下赞帝之气魄。]
……
[大昌立国二百余载,天下太平、无有兵戈之,兵疲势衰、无有良将。
天洪十五年,北地胡虏南下,十日之内连掠数城,直『逼』京师来。
天洪帝仓促率后宫并子女南下避难,南迁途兵变、皇十六子意外坠崖、生死不明。]
……
…………
这位坠崖之后大难不死的小皇子看着前的场景,愕然睁大睛。
厚重的冰层内部冻着一位身着铠甲的青年,肌肤『毛』发栩栩生、好似陷入沉睡。
许是他的视线太有存在感,冰层内的青年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这、这……这是活人?!
陈因震惊到连嘴巴合不上。
*
楚路觉得这就离谱。
被冻了二百多年的冰块重复活,在这么一正正常常没有任何特殊力量的世界,几率可想知。且要是复苏的记忆没有出错的,他在这小世界“死”的时候可是夏天,这到底是怎么冻起来的?!
但是离谱归离谱,既然被拽回来了,他还能怎么办?留下呗。
——顺便还得养活一只醒来时撞见、自称“失忆”了的小拖油瓶。
……说实,这并不容易,因为楚路从那悬崖半腰的山洞上出去以后才发现,外面在打仗。
无论在什么背景的世界里,一旦涉及了战争,在这期间,活下去变成了相当艰难的。
但是这也有好处,他们一大一小两黑户找身份就变得容易得多了。
……
…………
楚路很确定自己在这小世界里没有留下什么后人,对于这隔了二百多年,还大言不惭的叫他“爹”的小孩,他纠正了几次无果之后,最后只能沉默放任了。
对此陈因松了口气,他知道在这环境里,自己一旦被抛下,肯定活不下去。
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是他在那地方学会的。
果一称呼能让他的处境稍微好一点,陈因一点不介意多认一“父亲”,且早在落下悬崖的那一刻,他对这称谓就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期待。
看——
血浓于水、骨肉相连……
——最后也不过此。
*
既然是黑户,那最要解决的问题当然是身份证明。
倘若是在太平盛世,楚路可能考虑一下造假,但是现在这混『乱』的时期,便有了更简单更安全的办法。
*
姜州,鞍明乡。
楚路拿着从这位地上躺着的大兄弟身上翻出来的照身帖,对着自己比对了一下,颇为遗憾地发现虽然体型相仿,但是两人的外貌实在差距有些大。
用不了。
他叹了口气,这位大兄弟合上了,整了整他身上满是刀痕已经残破不堪的衣衫,就地在旁边刨了坑、让人入土为安。
系统对宿主这自找麻烦的行为颇为不解,已经好几次提醒,果它帮忙的完全可以做出“以假『乱』”的身份证明,宿主不必此麻烦。
对于系统这提议,楚路不出意料地一次拒绝了。
“以假『乱』”毕竟不是的,系统在科技侧世界作用强大,但是在这种小世界里,能力就相当受限了。
果是他一人当然没什么所谓,但是这次这小孩的身份……
楚路叹气:[还是谨慎一点吧。]
系统察觉到宿主的想法,但还是不解:[那小鬼怎么了?]
楚路迟疑了瞬间,觉得让系统帮忙确认一下也没坏处,[虽然只是猜的,但是你可以试试……追溯一下他的亲缘关系。]
……
十几秒后,系统开始骂骂咧咧。
楚路:[……]
行吧,他知道答案了。
系统自从有“业”之后就稳重了许多,楚路好久没有遇到它这么暴躁的时候,一时半会儿竟然还有点不适应。
但是也就是一瞬间已,他很快就找到了静音选项,熟练地一键屏蔽。
系统:[!!!]
——宿主他变了!变了!!
竟然为了别人把它消音!
系统熟练地转移仇恨。
——它决定在这世界那小崽子势不两立!
*
寻找“身份”是细致活,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的运气成分在,楚路本来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了,但是意外的运气不错,没过几天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回去的时候,看见一小豆丁正正襟危坐在门口。
明明只是六.七岁的小孩,但是面无表情的时候神情竟显得有些阴郁。
楚路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一定是太瘦的原因。
系统不赞同,它冷哼:[虎狼之相!跟他祖爷爷一样,一看就不是好人。]
楚路:[……]
他家系统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点许多他不知道的技能点。
且好不好人这问题……
陈煜毕竟是结束一『乱』世的天命之子,单纯以善恶论,实在太狭隘了。
要说的,他在这世界,才是杀人麻的刽子手。
对着前这声称连自己字不记得的小豆丁,楚路神情软了软:[这还是小孩子呢。]
系统:[!!!]
年纪小就有吗?!
——这是什么虎狼之相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