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蹭下你妖气“);
闻卿冷冷凝视花柚良久,
眸光一转,翻着白眼收起手里沾了血的软鞭。
“我还以为你同当初一样顽固不化,便只得用强的将你抢了去。既然你现在如此上道了,
那咱们还能好好聊一聊。”
那“强抢”二字听得花柚神色微妙一瞬,
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红颜祸水那味了。
巴不得:“行,聊聊。”
闻星辞既然答应让她出来,
似乎便已经默许了什么。
遂没有开口阻止,
反而让那些不知情的侍卫撤了下去,
给她们腾出空间来。
这样的行为在闻卿看来颇显虚伪,
她压着唇线,
鄙夷道:“关了人家小半个月,这会儿倒是装出大方样来了。”
闻星辞面不改色:“花柚才刚第一次塑生魂,之前身体不好,不便见人。”
闻卿走近了。
“花柚怎么说都是我这一脉的人,
要塑生魂,要复活,理所应当是我们来归置操办。岂有你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将人扣下的说法?”
花柚一惊,
看过去:“亲姐?”
闻卿:“……”
闻卿白眼要翻上天,抽空丢给她一句:“堂的。”
花柚便往她身边站了两步。
闻星辞将那两步看在眼里,指尖点着扶手,
压下心底浮上的躁意。
似笑非笑道:“我原也没想越俎代庖,
只是你这一脉……恕我直言,实在上不得台面。自保尚且勉强,要抢去花柚,仅是指望让她转生之后,为你们收拾烂摊子罢了,明摆着冲着利益,
哪里来的真心实意?可若不是你们那支的老头子都死绝了,便是跪着求花柚去,花柚岂肯踏入你们支脉一步?你倒也不必如此理直气壮地苛责我,想想自己能不能站稳脚跟地同我说话。”
闻卿一窒:“你……”
末了,低促地冷哼了声:“咱们不必翻旧账说过往,乌鸦笑猪黑,真论起来,哪一支支脉都逃不开干系。咱们只说当下,花柚的归属。她是我支脉嫡系,绝无可能被你扣留,便是兴师动众地请出各支族老来,我也要见她带回去。”眸光落在花柚身上,“不说旁的,她如今记忆全无,就算复生,对你、对闻氏,可当真有意义?”
“你道如何?”
“人给我,我去请她当年留下的长明灯。”
闻星辞:“当年花柚身死,她的长明灯早就灭了。人走魂散,有灯又能如何?”
“既然没用,为何我支脉祠堂多次被人暗中造访?”闻卿冷笑,“咱们犯不着这么弯弯绕绕,要合作,就把人给我。我知你心思,你也知我心思,咱们对她都没有恶意,为何不来合作共赢,各取所需。”
好家伙。
站在旁边的花柚听得目瞪口呆:我人还活着站这呢?您这双赢都直接整出来了是吗?都不避下人的?
闻星辞看过来,低声对花柚解释道:“宗祠内每个人的长明灯中会储存一缕族人的生魂印记,与魂魄相通。一般族人垂死之际,但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便可以将魂力转换至长明灯内,保存下来等待复活。可是当年你离去后,生魂散去,长明灯灭了。饶是如此,你若能再次点起长明灯,其上残存的气息,或许能助你找回前世的记忆。”
“你无论恢复记忆与否,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一双黑漆漆的眸专注地仰望着她,“要不要随她去,我都听你的。”
闻卿心里头一更,可算明白他这一通弯绕,又是夜访祠堂地触怒她,又是放出花柚的消息欲迎还拒地引她过来,为的是什么了。
明明是双方的合作,被他主动对花柚一提,倒显得是她一人的利益熏心,而他则通情达理地站在了花柚一面,等待着她的抉择。
牙尖嘴利的贪婪小人都给她当了,他柔柔弱弱,成了个贴心的小棉袄。
好一朵盛世白莲。
……
花柚想了想。
接触原身的长明灯固然有风险,但对她而言利大于弊。
无论如何,她已经卷入了闻氏的泥潭之中,如今别说是独善其身,就连自由也不由她说了算。
身处迷雾之中,自欺欺人地闭着眼睛走,是会出大事的。
花柚没有犹豫多久,便点了头,笑着瞧向闻星辞:“那就去吧。”
管他们几方共赢,她也非无所图。
若记忆恢复,虽说不能换得一身修为归位,能有个修炼心得让她照着再修一遍也是好的,第二遍练起来快。
武力修为始终才是行走四海,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
临近宗祠,花柚心跳无端加速起来。
此处乃清净地,除了守门的老道人盘膝坐在院外的磐石之上闭眸吐息,荒山之中再无一点人迹。
闻卿作为这一脉如今的家主,上前去与那老道人知会了声。
他眼皮都没动一下,亦无出声,只听得咔嚓机括运转的声响,似乎是开启了什么阵法。
花柚迟闻卿一步落地,才缓缓闻到了院内那萦绕不散,浅浅的檀香。
闻卿风风火火走在前头,
花柚借着法宝飞了一趟,脸都要冻僵了,温吞吞地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
经过那老道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微微偏头,礼貌地同他颔了下首,算是招呼。
“……”
老道人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紧盯着花柚的背影,良久未能移开。
……
祠堂内窗户紧闭,不知是垂帘遮住了阳光,还是本就有阵法操控,让阳光透不进来。
空荡的大殿中央摆满了往生者的灵位,有沉沉肃穆之感。左右两侧则侍奉着在世弟子的长明灯,零星的灯光安然且柔和,汇聚成一片光海,照亮了左右。
这祠堂从外头瞧着不大,进了里头,像是另有空间,极宽极广。
那灯太多,花柚原以为闻卿会有一通好找,没想到她却是径直朝一个方向去了,低下身子,拿起桌上一平平无奇的长明灯。
不知怎得捯饬了下,便掀开了桌子的暗格,从里头拿出一个玉白色,而已经熄灭的长明灯来。
“小偷太多,我不得不多做一手准备。”
闻卿说着,将那灯随便塞进了花柚的手里,“都走到这了,你那弟弟在你面前明着暗着卖了那么多好,我也说上一句。”
花柚抬头:“什么?”
“若你后悔,现在走还来得及。从这离开,我至少可以保证你三天之内不会被他找到。”
闻卿抱着胳膊,仗着身高俯视着她,“你也别以为我是烂好心,或者故意诓你。你若真的归入我支脉,虽然能壮大我们这一支,却也会抢走我家主的身份。若不是这些年被闻星辞那个变态压得抬不起头,我也不会想要换一个顶头上司。但仔细想想,你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花柚撇了下嘴,笑了:“姐你可真看得起我。”
出了这村儿,她生魂未痊愈,又无妖气傍身,走不了多远就会躺死过去。
不然闻星辞怎么会放任她跟着闻卿走呢?
花柚深吸了口气,看向手中的长明灯。
这是她自己选的。
“我不走,你告诉我怎么用它吧。”
……
“将意识沉入灯中随意探寻即可,只要你是花柚本人,便能瞧见她残存的记忆。”
“记忆本是一块块的碎片,在人魂散之后,被长明灯的容器所装纳下来,再怎么都会有损耗。到最后,你所能瞧见的,全是你记忆之中最在意的事。”
“若一块也没有,便意味着你对这个世上没有留恋了。”
花柚心想这设定挺好,她来时并不知道这灯还有自动鉴别的能力,吓了一跳,差些担心自己啥都看不到,会穿了帮。
结果还能用没有留恋当做借口敷衍过去。
她料想自己会看到一片渺茫的黑暗,却不想意识一旦沉入其中,便触见了一团湿漉漉的光亮……
……
淅沥沥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
早春返寒的时节,这样棉细的雨最是难捱。
她身上带着伤,血腥之气被雨水冲刷地淡了些,但若是在一个地方久留,终究会引来附近的恶鬼,招来杀身之祸。
花柚熟练地挖出那死去恶鬼的妖核,单手给自己包扎伤口,用药粉掩盖住气味。一边撕下衣服上沾血的布料,一边喃喃:“又废我一件衣服,晓得这年头一件干净又合身的衣服多难弄吗,唉,可真愁人……”
只往前走几步的光景,那俱横陈在地上、恶鬼的尸身便被沼泽里伸出的触手给拖了进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起,花柚却早已经听习惯了。
摇摇晃晃朝前走,心里还计划着下次遇见山精的集会得在里头买一把伞,不然这样淋下去,冻都冻死了。
她来鬼域不久,但适应得很快,行走在山林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所以在那群合围的鬣狗们还没发现她时,花柚灵巧地在树间游走,停在树梢,看到了被它们盯上的猎物。
——那是一只断了角的小黑龙。
身上尚未彻底成形、半透明的鳞片被撕咬得斑驳,血迹累累。
它徒劳地蜷缩着身子,靠在低洼的水泽里头,看上去奄奄一息。
鬣狗是鬼域里最低阶的生物,它们太弱,甚至不能幻化成人形,但胜在数目极多。
除此之外,最大的威胁,来自于沼泽里那一条漆黑的巨蟒。
它安逸地在水中游动,汲取着从水中小黑龙的血气,仿佛在等待这条似乎刚出世不久的小龙被鬣狗们撕破了坚硬的鳞片,再无一丝抵抗的时候,将它吞噬入腹。
……
这样的围杀在鬼域很常见。
她受了伤,也做不到在巨蟒和一群鬣狗的口中脱身。
只可惜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龙。
花柚扶着树欲走,不想看最后猎杀残忍的瞬间。
猝不及防,对上蜷缩的小龙睁开的眸。
那是一双透彻又温柔的眸子。
涉世未深,似乎还写满了天真与委屈。
2(“我就蹭下你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