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
白黎之和孟琳正在拍摄废弃工厂的戏份。
废弃工厂发生一起失足案,白黎之和孟琳两位律师在现场对重新模拟事件发生过程进行推测。
孟琳说完她的推测后,轮到白黎之进行推测。
然而白黎之在气定神闲地说了两句话后,突然卡壳停住,又一次忘词。
有现场工作人员正在低声议论:“今天白老师怎么回事儿啊?这都第几次忘词了?”
“好像今儿都第五回了吧?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你看,毕导的脸都已经黑了,强忍着气儿呢。这也就是影帝失误,若是换一个人今天都得被毕导骂哭不可。”
白黎之做了暂停手势,对导演和工作人员歉意说:“抱歉。”
他对朱乐招手:“台词本拿过来。”
白黎之的记忆力非凡,台词功底更不用说,他拍戏很少有NG的时候,哪怕忽然忘记哪句台词,他也能临场发挥得非常优秀。
然而今天却屡次失误,数次走神。
朱乐拿着台词本过来,连着再拿水过来:“白老师?您专注点吧,可别再走神了。”
旁人看不出来,朱乐能看出来,白黎之每次忘词儿都是因为突然走神。
至于走神的原因,朱乐寻思着,是不是在他要说台词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时蜜的笑模样和酒窝了?
白黎之眉间蹙起个小山丘来,嘴硬道:“没有。”
朱乐:“……”
“行,那您加油哈,别再忘词儿了。”
白黎之对台词已经很熟悉,又重新记了两遍,合上台词本说:“毕导,可以了。”
毕杰在导戏时脾气不好,已经处在发火的边缘:“黎之,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白黎之颔首:“嗯,可以了。”
毕杰呼吸控制:“准备,A。”
再拍。
白黎之一身西装革履正装站在废弃的破铜烂铁之间,俯身捡起地上翘起的一根生了锈的铁棍,蹲在地上敲着。
他在思索。
白黎之是老天赏饭吃的那一类人,眼睛是眯一下眼就自然有戏的深邃,杂志封面拍摄时,从不让摄影师费心,任何一个镜头下都充满阅历内容。
这会儿他眯眸思索着,长睫垂着,眸光眉眼深邃,侧脸轮廓也立体深邃。
毕导二十年前做过美术指导打光师那些杂活,如今打光技术一流。
废弃工厂的数块玻璃窗在反光,最后落在白黎之的侧脸上,他侧脸周围在发光,向光的半面皮肤清透,背光的半面眸光晦暗,镜头里的白黎之深沉而又有魅力。
在摄像进行两次一百八十度环绕后,白黎之扔了铁棍,起身说:“这过程太过顺利。顺利,就说明有人为干涉的可能性。误导我们的人是谁?以及是谁提前猜透了我们的方案?而且这个女孩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就不成立,刻意下的……”
毕杰再次叫停:“卡。”
白黎之皱眉看向毕杰:“毕导,怎么了?”
毕杰气道:“你说你怎么了!”
孟琳“咳”声说:“黎之,不成立和刻意这句话是我的,你抢我词了。”
朱乐:“……”
白影帝居然犯了抢台词的错误。
工作人员又在底下欷吁议论开了:“怎么回事啊?影帝刚才又抢词了?今天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呢?”
“嘘,别说了。”
“抱歉,”白黎之望向毕杰,“抱歉导演,再来一条。”
每一条都有幕后工作人员在辛苦准备,他继续对工作人员鞠躬抱歉:“抱歉各位,辛苦了。”
白黎之道歉得很诚恳,毕杰也不好发火了。
再次开拍。
这次白黎之没有忘记台词,也没有抢台词,然而他这次目光情绪不对。
他那么有戏的一双影帝眼睛,竟然目光突然犯空,没接住孟琳的戏,不在状态有失水准。
“卡!!”
这不在状态的人哪怕是白黎之白影帝,毕杰都克制不住发火了,手里卷起的一厚沓纸扔到地上:“白黎之,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别以为你是电影咖的影帝你就能来玩票!”
朱乐看毕导发火了,连忙上来打圆场,朱乐讪笑说:“毕导别生气,别生气,最近发生的事儿不是有点多吗,白老师休息就不太好,您看他那黑眼圈,又黑又深,跟三四天没睡过觉似的,可真不是我瞎扯,他是真的没休息好……”
毕杰气得拍桌:“发生什么事了?他能有什么事!啊?我就问能不能有点专业态度!任何情绪都不能带到工作来中这才叫专业,白黎之你为什么……”
朱乐这会儿真的超级想大喊一声“这不是因为女主角没了吗”!
忽然这时,另一个人缓缓出声:“这不是,女主角没了吗。”
所有人:“……”
出声的正是白黎之。
白黎之松了领带,墨色的西装外套也脱下来。
废弃工厂的地面很脏,白黎之席地而坐,又累又乏地按着额头。
“毕导,”白黎之说,“我还没拍过没有定下女主角的戏,您能不能先把女主角给我定下来?”
白黎之今儿不断失神是因为他脑袋里不断晃着时蜜的身影。
尤其时蜜在棋牌室无视他的身影。
已经不想去琢磨时蜜和贺嘉誉有什么关系,他更多是在为时蜜当真从此与他陌路而心情无法平静。
确实是他推开她的,可到底还是不可能真跟个冷血人似的没反应。
烦躁,也气,气时蜜,也气自己。
白黎之真拍不下去了,干脆耍上了赖皮。
他抬眼看毕杰,不紧不慢地说:“抱歉,毕导,没有女主角,我入不了戏。当初我花费那么多时间从初选开始选人,最后女主角说解约就解约,我的那些时间都怎么算?女主角解约也罢,你们能找到新的女主角也可以,现在却是一个项目快黄了的状态。毕导,麻烦您还是先把女主角的事解决了吧。”
毕杰:“……”
白黎之这个王八蛋前两天还能拍,今天就入不了戏了?还将失神不敬业怪到他没找到女主角事上?
“已经在选新女主角了。”毕杰尽量平心静气地说:“算了,黎之你先休息吧,我再想想。”
*
没有女主角,这戏拍得确实跟剧组要黄了似的,毕杰去找老板谈事。
白黎之向化妆师要了卸妆巾,擦拭他眼睛周围黑眼圈的遮瑕。
孟琳换了平底鞋,走过来坐到白黎之桌子对面,缓声问:“因为时蜜?”
孟琳这话有揶揄的成分,白黎之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白黎之在男性朋友面前怎么骚,在女性面前都很寡言少语,包括孟琳这位师姐。
孟琳不易察觉地牵着嘴角苦笑了一下,也没再说话。
她不时地看白黎之一眼,目光落在他侧脸上、喉结上、平直的肩与挺拔的背上,再缓缓收回,低头看地面的灰尘。
直到孟琳的手机响起,她回过神来。
她手机正放在桌面上,是苹果手机自带铃声,没改过铃声。白黎之用的也是苹果,没改过铃声。
电话初向时,白黎之以为是他手机响,看向桌面手机。
然而手机屏幕显示“薄傲”,是孟琳的手机响。
“薄傲找你?”白黎之问孟琳。
孟琳不在意地挂断,说:“没事。”
白黎之起身说:“我回酒店了,有事打电话。”
孟琳笑得有一丝晦涩:“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
白黎之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看到被子上的一块湿黄,他回头找到荔枝,和荔枝对视。
荔枝这次回来,添了新毛病,不在猫砂盆里尿尿,也不爱吃白黎之给他准备的猫粮。
这会儿,荔枝刚在白黎之的床上尿完尿,坐在猫爪板上无所畏惧地看着它爹,那表情就好像在说:“我就尿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白黎之被气笑了,推它脑袋:“干什么,出去游一遭,回来就看不上爹这小破茅屋了?”
荔枝被推急了,张嘴咬他手指。
白黎之没把手抽回来,就任由儿子咬他:“你爹肝不好,不能喝酒。你在家,你爹不能抽烟。你爹收工后的唯一乐趣就是陪你玩,你还咬你爹,你有没有觉得你爹活着挺没劲的?”
他这两句话说得带笑,但笑容很流于表面,没有笑进眼里。
而这话,却又仿佛出自真心。
荔枝咬着咬着,变成舔他手指,好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舔了会儿他手指,荔枝又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白黎之,就好像在问:“爹,我娘呢?”
白黎之笑了笑,拿起手机说:“我看看啊。”
他之前加了时蜜微信后,一直没有点进时蜜朋友圈看。现在无法通过其他途径知道时蜜在干什么,只能点进时蜜朋友圈看。
那天在会所棋牌室,时蜜说的话经常在他耳边回荡,回荡久了,就成了常事。
这心扎啊扎的,就好像习惯了。
两秒后,白黎之表情失控。
时蜜的朋友圈显示一片空,只有:“——·——”
对他屏蔽了。
白黎之:“……”
过了好半晌,白黎之才踹匀这口割嗓子的呼吸。
白黎之抚着挠荔枝的下巴,轻声问:“爹是不是对她太不好了?”
荔枝没反应。
白黎之停了好半晌,又说:“爹是不是对时蜜太不好了?”
荔枝这回有反应了,听见“时蜜”俩字,就一个劲儿的:“喵呜!喵呜!”
白黎之歪头看着荔枝,在荔枝只剩一竖条的瞳孔里,看出荔枝对“时蜜”这两个字的兴奋劲儿来。
“还真是,”白黎之轻揉着荔枝的脑袋瓜儿,“看看,连你和时蜜相处久了,都喜欢她,对她的名字反应这么大。”
白黎之轻声说:“时蜜,时蜜。”
荔枝:“喵呜!喵呜!”
过了两秒,白黎之又说:“蜜宝,蜜宝。”
荔枝:“喵喵呜!喵喵呜!喵喵呜!”
显然荔枝对“蜜宝”的反应,比对“时蜜”的反应更大。
白黎之想起时蜜管她的猫叫“哈哈”的事,撸着荔枝的猫叫它:“哈哈。”
荔枝兴奋地仰头:“吆呀!吆呀!”
凑上去还要亲白黎之的下巴,比之前更亲昵了。
“哈哈,”白黎之抱起荔枝坐到阳台上,“竟然那么喜欢蜜宝啊。”
说得分不清是谁竟然那么喜欢蜜宝啊。
刚过初一,月非圆月,是个纤细小月牙。月牙弯挂在空中,周围一片漆黑,月色犹如墨布上的一点白,白得鲜明,白得特别。
白黎之仰眸望月,轻声说:“但是没办法啊,你爷爷是坐过牢的强|奸犯,还是一个强|奸未成年的强|奸犯。你爹我啊,没办法面对你喜欢的小时蜜。”
荔枝听到“时蜜”,老老实实地坐在白黎之怀里,俩爪子搭在白黎之胳膊上,又张嘴叫:“喵呜。”
“而且你喜欢的小时蜜,还和乔焱说不清道不明,”白黎之轻笑着低头看荔枝,墨色的夜里,白黎之黑眸暗得如墨,复杂的经历与情绪让他仿佛身处黑渊,“儿子,你爹我啊,一个有强|奸犯父亲的我啊,这辈子可能都要孤独终老了,你说呢?”
哪怕明星身份给他无数灯光,夜里不还是只有猫陪他?
而且连这猫,都有了二心。
荔枝大概是也想时蜜了,忽然从白黎之的膝盖上跳下去,跑到房间里的猫包旁,绕着猫包喊:“喵呜,喵呜!”
爪子也用力地往上搭,已经站起来,不停地喊:“喵呜,喵呜!”
白黎之从阳台大步走进来,帮荔枝打开猫包:“怎么,这是时蜜哥你留下的猫包,你想在猫包里睡?”
荔枝“飕”的一下跳了进去,接着从猫包里面叼出个东西来。
白黎之伸手,荔枝松嘴,东西掉到白黎之手上。
白黎之看着落在掌心的手链,忽然陷入怔忡。
这条手链,正是他送给贺嘉誉的小外甥女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白叔叔,也是有点点可怜的呜呜呜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