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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有消息回来。
那位捅刀的家属是老爷子的儿子,说是一时冲动,家里遇到很多事,他本身就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因为父亲还有其他病,他已经花了很多很多钱了,不给父亲动手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给父亲做手术他又害怕花了很多钱,最后都打水漂。
家里已经债台高筑了。
所以他一直逼着唐遇给他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
任何医生都不会做保证的,再小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即便是很成熟的手术也不能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男人出去打电话借钱,被接连拒绝,他又给弟弟打电话,要弟弟回来看看父亲,因为父母离异,弟弟和父亲向来不亲厚,弟弟言下之意是说年纪这么大了没必要做手术,且父亲从小没怎么管过他,他也没义务管太多,说有空会回来看,但不会拿钱。
老叔打过来电话,敲打他父亲辛苦把他养这么大他不能坏良心不管。
妻子却撕心裂肺问他什么时候是个头,年纪这么大了还有治的必要吗?能不能为孩子考虑一下,今年的学费还没有着落。
他站在外面四顾茫然,最后把所有的纠结苦闷都推卸到医生身上,认为如果他要是能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他就不会这么难了。
唐遇的妻子来了,从急诊大门进来就哭,一路跑到抢救室门口,跌倒两回。
叫了心外的医生过来会诊,领导来了,记者闻迅而至,急诊一片杂乱。
然而即便是这种时刻,所有人都不敢分心,也来不及伤感,急诊是个人命关天的地方,稍稍迟疑几秒钟,可能就会错失掉一条生命。
好在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抢救室那里传来消息,唐遇医生脱离危险了。
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有人突然说了句。
羽毛下班的时候,和同事一块儿,去病房看了眼唐医生,他还在昏迷,萌萌姐整个人脸色苍白,神色恍惚。眼眶里含着泪,强自忍着情绪。
无妄之灾,如何消解。
羽毛抱了抱她。
有记者想过来拍照,被保安拦了下来。
羽毛离开的时候,走到急诊大厅还有记者在追着她问:“您好,请问您是急诊科的医生吗?你对刚刚发生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羽毛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接受采访。
主任也交代让所有人尽量不要发言,部分媒体惯会裁剪语句,若被有心人拿去利用,难保不会让事态雪上加霜。
“可以请您说两句吗?亲眼目睹这种事,会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厌恶吗?会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面对病人?”
羽毛被问得火大,总觉得这记者的问题带着恶意,她扭过头,“我说,我不接受……”
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羽毛被拉进一个怀里。
“抱歉,我们不接受采访。”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男人,一身利落西装,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高大斯文。
此时镜片后的眉眼凌厉,神色间都是逼人寒气,话语礼貌,语气却带着浓重警告意味。
记者也是为了工作,看到对方实在不愿意,且看起来很不好惹,遂颔首道:“抱歉。”
羽毛抬头,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那股郁闷气愤的情绪倏忽散了,“哥哥?你怎么来了……”
急诊大厅仍旧人来人往,嘈杂混乱,说话声吵闹声打电话的声音哭喊叫疼的声音不绝,可哥哥站在这里,好似世界都安静了一般。
她其实很难受,也并不很坚强,但穿上那身衣服,肩上就压着无数责任,只能让自己保持冷静沉着,这会儿看到哥哥,突然就有些脆弱了。整个人气势都软下来,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扣在她肩上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夏与唐眉眼里此时汹涌着辨不清的情绪,他看着眼前鲜活的人,陡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然而声音仍旧是紧绷的,“怎么不接电话。”
羽毛“啊”了声,被哥哥严肃的表情吓到了,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平常只是淡漠,这会儿板着一张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她慌忙把手机拿出来看,哥哥竟然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
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来。
“我我我平常也没重要的事怕耽误工作上班时间经常开震动,今天那个那个那个小姑娘一直骚扰我,我就给静音了,我不是故意的……”羽毛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恨不得把手举起来,弱声问,“哥哥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夏与唐沉默看着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浑身血液仿佛在翻腾,他无法忘记自己听到新闻简讯时候那种惊恐到极致而对整个世界都有一种剥离感的扭曲感觉。
扭曲地觉得如果她出事,那就都毁灭好了。
他正在开会,齐沅过来伏在他耳边说:“唐小姐的医院发生了医闹,具体情况尚且不明。”
唐医生……医闹……水果刀……抢救……
他冷着一张脸豁然从会议室出来,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人,齐沅在身后安抚,“夏总有些事,会议先推迟,大家先散了吧!”
据说是个男医生,但又说名字里有个遇。
他打电话打不通,一拳砸在电梯上,跟过去的齐沅被吓到,好半天不敢搭话。
从任何细节分析都不会是羽毛,可打不通电话就像是一把火把理智全部烧了干净。
万一呢?
他上了车,手却在抖,指骨捏着方向盘,捏到发白疼痛。
他大步从驾驶座下来,压着磅礴汹涌的阴郁,叫齐沅,“开车带我去医院。”
一路上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后悔自己避着她,后悔没有记一下医院或者任何一个她朋友的联系方式。
神经紧绷到快要断裂,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在急诊大厅看到了羽毛,一颗心倏忽回落,劫后余生。那种扭曲地剥离感渐渐归位,他觉得某一刻自己像个疯子。
彼时羽毛正跟着一120推进来的平板车,小跑着在问病人体征,触诊腹部。眉目间透着冷静和沉着。
他没有见过工作中的羽毛,以前总觉得她这样单纯软糯的性子,并不适合医院。他跟母亲提过,说劝劝她,不要太理想主义。
可羽毛有时是挺固执的。
如今觉得,是他过于狭隘了。
她很好,向来都很好。
他那时沉默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然后坐在急诊大厅的塑料椅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步也走不动了。
……
羽毛拍了下脑门,恍然大悟,“刚还有同事在说急诊大厅来了个大帅哥,应该是在说你。”
她有些懊恼,不过她那时在忙,也没机会出来看一眼。
夏与唐终于开了口,却只是问了句,“饿不饿?”
羽毛重重点头。
很饿。
夏与唐把扣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羽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发觉他手受伤了,陡然抓过来看,蹙着眉,“怎么流血了,也不处理。”
说着,羽毛顺手给他戴上了一只医用一次性口罩,埋怨道,“医院病菌多,你免疫力不好,没事跑这边干嘛!”
然后拉着他往护士台那里去,自己找了个治疗盘,利索地给他清理了创口。
“好了。”羽毛给纱布打上结,随口道:“最近不要碰水哦~”
夏与唐低头看着她。
半晌:“嗯。”
有护士过来看到羽毛,还有她身边的男人,知道她有个男朋友,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那位插画师,匆匆说了句,“唐医生还不走啊!男朋友很帅哦~”
护士是过来拿治疗盘,匆匆拿起一个就走了,羽毛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就不见了。
羽毛有些尴尬地冲哥哥笑了笑,“她们……不知道。”
羽毛很少在陌生人面前提自己哥哥,上大学时候经常就有人问。
“你们是双胞胎吗?”
“为什么生日不是一天啊!”
“你和哥哥长得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不喜欢回答这个问题,解释哥哥是收养的会让她觉得很冒犯,虽然哥哥一点也不在意,但她就是很在意。
夏与唐“嗯”了声,“没关系。”他戴了口罩,只有一双眉眼露出来,仍旧是遮不住的清隽贵气。
“我们去吃饭吧!”羽毛拉着他往外走,“我好饿!我每天都好饿,如果下了班可以自己瞬移回家,然后立马吃东西就好了。”
羽毛碎碎念着。
夏与唐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那些复杂难辨的情绪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滋长,他只能更加沉默。
羽毛上了哥哥的车,齐沅去开羽毛的车了。
羽毛觉得哥哥的车还没有自己的舒服,但她还是安逸瘫在了副驾上,“我真的太不喜欢开车了,还是副驾舒服。”
“我请个司机给你。”夏与唐看了她一眼。
羽毛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随口一说。有个陌生人在车上,我难受。”
夏与唐若有所思片刻,“嗯。”
“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医院了。”羽毛陡然紧张起来,坐直身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夏与唐表情寡淡,“路过。”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