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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忘拿到合同以后,和速风集团负责人商量许久,决定再次加入裕汉分公司成为核心董事,股份分红以及工作方式都谈得相当理想。
一时间身兼数职,在家也有打不完的电话,接彭星望的次数渐渐变少。
彭星望充分理解大人都在忙工作,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放学回家还会主动发消息报备行程,虽然来实验小学没呆多久,已经成为许多同班家长羡慕夸奖的乖小孩。
也正好处在金秋时节,秋游申请表陆续发下来,学校打算组织大家一起去户外拓展玩玩团队运动,前提是家长填好相关信息,以及签字买活动保险。
彭星望回家时姜忘正背对着他在快速回复邮件,键盘声噼里啪啦如同在摇豆子。
小孩走过去戳他。
“哥,学校要去秋游,保险单我得填一下你的身份证号。”
姜忘叼着半根山楂条回头看他一眼,伸手揉了把头继续忙碌:“我钱包在餐桌上,你自己拿了填,弄完记得放好。”
“噢,放心!”
彭星望找到钱包,发觉大哥又换了一款新的。
银灰色,皮革质感,摸起来很舒服。
彭星望跟撸狗一样摸了几下钱包,有点感慨。
……原来真的会有人银行卡多到换钱包,简直跟电视剧男主角一样。
新的钱包外层放钱,表层是公交卡会员卡一类,卡都是一个形状颜色五花八门,小孩找了半天,一翻发现还有个带拉链的内层。
哦哦,在这里!
彭星望不假思索地拉开拉链,把里面的身份证取了出来。
“我找到啦!”
姜忘背对着他应了一声,继续专注地处理工作。
等等,这张卡的花纹怎么跟之前那张不太一样。
而且款式也完全不一样。
彭星望倏然警觉,紧急搜寻残存印象。
他以前看到的身份证,照片在左上角,红印章盖在照片下方,国徽背景是湖水般的涟漪。
但现在翻出来的这一张,国徽不再居中,有效时间居然是……
【20210802-20310802】
小孩眼睛睁得浑圆,一时间懵在原地。
怎么会是2021年??
身份证有效期是2021年到2031年,可是现在明明才2007年啊!!
他翻过另一面,清晰看见哥哥的出生年月日,以及二十出头的、板着脸的姜忘。
哥哥的出生年月日……怎么可能跟我一模一样?
彭星望心脏狂跳起来,屏住呼吸先是飞快看一眼还在工作的姜忘,又把这张卡反复看遍放回夹层里拉好拉链,从一堆超市卡购物卡里找到现如今在用的身份证,匆匆把证件号码抄完。
他努力调动大脑想清楚这件事。
大哥……大哥他居然有一张假证!
他为什么要□□?难道大哥做生意钱不够用了,在用□□办高利贷?
彭星望憋了半天气,自己把自己弄得缺氧到满脸通红,长喘一口扭头看向姜忘。
姜忘正好回头瞥他:“怎么要这么久?”
“……刚才没找到,”小孩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在撒谎:“我拉开你塞了好多红票子的那张,以为你把证放那了。”
“怎么会,就放在右边,”姜忘随意道:“零花钱不够了自己拿,账本有在记吧?”
“够的,一直有记。”彭星望把钱包放回原处,略显紧张道:“我,我先回房间做作业了,今天作业好多。”
姜忘没当回事,嗯了一声继续忙工作。
打了几行字又停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给小孩太多学业压力,怎么今天脸色都不太对。
另一边,彭星望回到自己房间立刻关门,然后猛烈呼吸,犹如撞破了什么秘密。
大哥他难道在借高利贷!
又是买这么大的房子,又请那么多厉害的老师开班,前两天还跑到北京去了,该不会是躲债吧??
小孩露出极其担忧的神情,有点委屈又很没办法。
他已经把他当亲哥哥了,就算大哥破产了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跟大哥一起捡垃圾还钱。
但是,但是,办□□是违法的啊!!
而且,大哥你办的身份证连年代款式都弄错了,你长点心啊!!!
彭星望第一反应是劝说大哥去派出所自首,最好在警察叔叔的监督下把这张假证销毁掉。
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未必能说得动他,这件事得找临秋哥哥才可以。
可是……临秋哥哥会不会和大哥吵起来?
他们吵起来,他该帮谁呢?
万一他们气到分家,他还能不能见到临秋哥呢?
小孩儿脑回路跟跑火车一样绕了八百个弯,苦思冥想长叹一口气。
大哥……你长点心啊!!
季临秋回家较晚,讲课一天略显疲态,回家以后往沙发上一躺,缓了许久再看时间,已经是八点五十。
他揉揉眉心,觉得家里寂静的不太舒服。
“星望呢?找同学玩去了?”
姜忘工作告一段落,电脑一关伸了个懒腰。
“好像是作业很多,回家以后就关在房间里,”男人也看了眼时间,诧异道:“今晚播铁甲小宝都没看,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再观察一下,也可能有别的事。”季临秋任由姜忘靠在自己身边,斜倚着男人肩头懒声道:“还有个事要跟你说,关于初中部的人事变动,下午开会的时候你不在。”
他说话时,从前清冷的声线带了几分沙哑,反而更显得迷人。
姜忘不作声地听季临秋说话,过一会儿便会走神,思绪兜转变幻,再慢慢拉回工作上,如此往复循环。
姜忘从前觉得恋爱是一锤定音的事。
两人互相告白,说声我爱你再亲个嘴,往后便也和普通过日子差不多。
但事实是,确立关系只是一切浪漫的开始。
原来红酒玫瑰不是浪漫,烛光晚餐不是浪漫。
他任由他靠着肩,听他慢慢说话,窗外在落稀疏的秋雨,便已是极温存的美妙。
怎么人都抱在怀里了,还可以有百般心思缱绻相爱,万般滋味没有尝够。
季临秋说话时很有
条理,脑海里列了表格,轻重有序的一二三四说给他听,正言语着,羊绒长袖被男人的指尖挑开,带着薄茧的指腹附在手腕上,犹如被捂温热的琥珀。
他微怔几秒,继续低低地说哪个老师被高升,哪个老师犯了小错,处在观察留看期。
姜忘有时会嗯一声,指腹却顺着手腕一寸一寸往上,如同在抚触珍贵的私藏。
季临秋说到失神,快忘记自己讲到哪里,神经末梢都在识别他是否快要碰到自己的手肘,这动作是否像是要把自己一点一点吃掉。
他几度停顿,不知不觉已经依偎进男人怀里,呼吸不太自然。
“……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当着学生的面抽烟,总归不太对。”
姜忘指腹一松,又在他以为他要离开他时再度贴近,犹如轻轻亲了一下。
季临秋被这不上不下的亲近勾到微恼,停下话头不再往后讲。
姜忘侧眸看他:“怎么不说了?”
像是根本不知道此刻在发生什么。
季临秋更觉得恼,但又没法开口说什么,索性摁着他亲了下去。
他勾着他的脖颈舔吻纠缠,还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唇。
姜忘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被亲得很享受,一边亲还一边笑。
季临秋更气了:“不许笑!”
“我道歉,”姜忘哑着嗓子哄他:“抱歉啊,你男朋友天天耍流氓。”
季临秋脸颊发烫,又俯身吻他的额头,不依不饶地亲了好几处,别扭道:“不许道歉。”
我很喜欢……你这样。
不许道歉。
两人胡闹许久,彭星望都没从楼上下来,平日这个点早就蹦跶着过来撒娇了,有点反常。
季临秋正从姜忘怀里站起来,刚想走却听见门铃声,以及怯生生地一声询问。
“哥,你在家吗?”
“是长夏,”季临秋有点诧异:“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季长夏住在泓山区,与鹭湖区刚好还挺近,自从春节书房谈话以后,兄妹亲近许多,周末也常常一起做饭短聚。
她今晚过来也觉得打扰,还拎了一塑料袋的香蕉梨子。
“这么客气啊,”姜忘也不好退掉她的礼物,接过了把人往里迎:“进来坐进来坐,我去泡壶茶,稍等。”
等姜忘走了,季长夏才看向季临秋,又有点奇怪。
“哥,你脸怎么是红的?”
“刚夜跑回来,身上还有点汗,你还好吗?”季临秋摸了下脸,发觉真是烫的,失笑道:“你要是闻着汗味儿比较大,我去换件衣服再下来。”
“没有没有,你闻起来很香。”季长夏忙不迭否认,在沙发上坐得很拘谨:“我今天过来,是因为家里……出了点小麻烦。”
“妈跟我说不要跟你讲,但我不太能帮到她,这事儿还困扰咱家好几年了……”
姜忘拎着茶壶过来,给她倒了一盏热茶,回避道:“我先上楼陪小孩儿写会儿作业?”
“不用不用,您坐下来吧。”
季长夏定了定神,开始讲这件事。
“忘哥,你年初来我们舟乡过年的时候,记得咱家门口斜对门的那片垃圾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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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风景很好,唯一煞风景的就是季家斜对门有个垃圾站般的存在。
正常人当然不会往住宅区里建垃圾站,那儿原本是一家人的宅基地,但老人去世,儿女相继去外乡定居,便荒在那无人搭理了。
季家对门住着姓葛的一家人,家里是开卤水店的,因此垃圾废料比常人要多出几倍。
他们看隔壁是一片荒地,索性把泔水垃圾全往那一股脑地堆,夏天时一发酵腐烂,臭到让路人捂鼻子都想作呕。
偏偏季家两个儿女先前一个在裕汉一个在虹城,家里老人又是老知识分子,没法撕破脸皮发脾气,一忍就忍了好几年。
“谁想得到,咱们家都忍让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居然——居然还在那堆肥!”
“咱家还刚好在下风口,他们一点味儿都闻不着,全祸害咱爸咱妈了!”
季长夏多内敛柔软的性格,说到这也急得额头冒汗,加快语速道:“羊粪猪粪还有那些泔水一放就是好多天,爸爸过去跟他们好言好语商量,居然还被轰回来,气得他血压都直往上蹿!”
季临秋脸色一冷,起身去拿手机。
“我定明早的车票,这件事我来处理。”
季长夏又有点慌:“哥,你别耽误工作,这事也不急这两天……”
姜忘招了招手:“也给我定一张。”
季临秋转身看他:“你这么忙,不去了吧。”
“那不行,”姜忘笑起来:“我的笔记本可以无线上网,去哪都行。”
季长夏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利索,忙不迭跟单位里请了个假,也打算一块儿回去。
出发之前,季临秋特意去找了一趟星望。
“我跟哥哥出去两天,你在家有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彭星望有点踌躇,支支吾吾一会儿突然道:“临秋哥,我大哥他……欠别人钱了吗?”
季临秋愣了一下:“没有啊,他怎么可能欠别人的钱。”
“哎??”彭星望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咽了下口水又道:“你没骗我?”
“绝对没有骗你。”季临秋哭笑不得:“你又听说什么了?”
小孩更是一头雾水,也没法一口气解释个明白,只能拉着他袖子道:“临秋哥,等你们忙完回来了,我悄悄跟你说一件事,行不。”
“嗯,我很快就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三人第二天前往舟乡,一清早坐了火车,再转大巴和小客车,中午一点才到。
秋日正是晴光朗照一片,天气很暖和,变相把那堆垃圾搞得更加臭不可闻。
姜忘先前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垃圾站设得太败胃口,哪想到这儿居然是被邻居霸占的地盘,捂着鼻子过去看了一眼。
刚巧有个干瘦的老头儿拎着一铁皮桶子过来,见有外人在这,抄起篱笆旁的扫帚胡乱挥舞着赶人。
“哪儿来的,走开,看什么看!”
姜忘捏着鼻子道:“你不觉得臭?”
“要你管?挑你家大粪了?”老头朝他啐了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滚滚!”
姜忘捂紧鼻子掉头就走。
于此同时,季临秋进了院门。
陈丹红正翻晒着玉米粒,看到他时还以为眼睛花了:“秋秋?你怎么回家了??”
“爸呢?”
“跟你方爷爷下棋去了,等会就回来吃饭。”陈丹红看到儿子身后的女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双手擦着围裙焦虑道:“哎呀,耽误你们工作了,没多大的事,真的,都是邻里的小事,还麻烦你们都来跑一趟。”
季临秋蹲下来帮忙收拾,语气淡淡:“刚好一起吃饭,晚点跟你们说件事。”
季国慎哪里是去下棋,他受不了家里那股味儿,随便找个由头出去避避罢了。
再回家时发现餐桌坐满了人,吓了老爷子一跳:“出什么事,怎么全回来了?!”
季临秋把门关紧,闻见若隐若现馊臭味儿时皱起眉。
“原本早就该回来接您二位,”季临秋给姜忘递了杯清水,后者从善如流地接下涮肉:“之前几周在忙工作,没顾上来。”
陈丹红听得不安:“接我们……去哪里?”
季临秋夹了一筷子剁椒,风平浪静道:“去省城。我给您二位买了套新房子。”
全家出现短暂的呆滞。
季长夏以为他疯了:“你——你真买了?!”
陈丹红眼睛睁圆:“你自己住啊!接我们干什么,我们在这住得很好,真的!!”
季国慎满脸担忧:“省城房子很贵啊,临秋,你买房子也该跟我们说一声,爸妈好给你贴一点钱……贷款那边压力很大吧?”
姜忘行云流水地涮肉扒饭,有那么点看戏的快乐。
季临秋眨眨眼,语气无辜:“我是全款买的房。”
“……就在我家小区对面,你们遛弯过来看我只用五分钟。”
老夫妻面面相觑,像是听见天方夜谭。
平日家族聚会的时候,亲戚们免不了吹嘘自家儿子在哪哪买了多大的房子,今年做生意赚了多少人。
谁想得到,自己儿子居然一声不吭地也买了一整套,还是全款?!
“你……真是自己买的?借了多少钱?”老爷子小心翼翼道:“难不成是管姜老板借的?”
“没有借钱。”
“没有借钱哪来的钱!”季国慎火了:“临秋,你别不是碰了什么歪门邪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赌钱我今天就剁了你的手!”
姜忘还想保住自家亲爱的写字的手,适时插了一句:“他是我们公司的核心顾问。”
“而且同时在教四个竞赛班的数学和英语,是金牌讲师。”
陈丹红都没听懂顾问是什么,饭都顾不上吃了,捂着嘴惊愕道:“教书哪里挣得到钱!他工资才两三千一个月!”
季国慎脸色又变:“你把学校的工作辞了?”
姜忘怕这一家人误会太大把桌子掀了,往碗里扒了两筷子干锅鸡,开口解释季临秋现在的状况。
两位老人听得一脸不可思议。他们在小山村呆太久了,也不清楚外头大城市的神奇变化。
“——补一节数学课,一个小时要一百八?”季国慎不可思议:“这教得是什么数学,能贵成这样?”
“如果是私人一对一,可能会更贵,也看不同级别老师的收费情况。”季临秋心平气和道:“您跟我一块儿过去,刚好还能帮忙补个缺,教物理化学都行。”
陈丹红已经听傻了,下意识推拒起来。
“您这样想,”姜忘笑起来:“您给儿子新房收拾收拾,他工作忙还刚好可以做做饭,一家人可以在省城过年,有什么不好?”
季临秋看出他们两人的犹豫,给妈妈夹了块排骨,淡笑道:“这样,先过去陪我住几天,不舒服我给您随时买票回来。”
“爸,你不是怕我做歪门邪道的生意吗。刚好来我们学校看看,要是想讲课,还可以来城里过一把瘾,怎么样?”
季国慎听得心动,犹豫不定还想矜持一下。
门外传来呼唤声。
“国慎!国慎!我是何支书啊!”
“哎,你来看看——”
老爷子忙不迭出去应门,一走出去又吓一跳。
“这怎么回事?!”
对门那家人居然在灰头土脸地铲垃圾,一桶一桶地装在车上往外运。
垃圾堆在这瘫了多少年,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都快融进树杈枯枝里,脏水淌得满地都是。
可是葛家人居然全都出来了,老的少的都在搬桶推车铲脏东西,像是收到逐客令一样一刻不停。
季国慎完全看傻了。
天知道他这几年给这家人赔了多少好脸子,说了多少好话,死活都磨不动,怎么今天——
村支书看了眼身后的满地狼藉,伸手拍了拍季国慎的肩膀:“有困难咱们要积极解决嘛,我住的地儿离这远,你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这……”季国慎搓着手没法接话:“我不想用这中事麻烦你们。”
邻里的事捅到村委会里,像是告状一样,他实在不好意思。
正巧葛家老头一脸晦气地搬泔水桶路过,何支书闻声转身走过去,板着脸大声道:“这一地的东西一定要今天内收拾干净,以后也绝对不允许有!”
“现在上头正在搞乡村文明建设,随时都会有领导过来视察,你们这样会让我们工作相当难搞!以后再有直接罚钱,还要在通知栏里贴警告,知道吗!”
葛老头臭着脸答应一声,村支书颇为不满。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告诉你,这事性质很严重,你在这乱堆污染物搞不好会传播瘟疫,得跟全村人赔礼道歉!”
旁边葛家儿媳儿子全出来了,全都在旁边赔礼道歉,不住地往季国慎这边瞟。
季国慎性子软,都不敢催促他们,甚至还帮他们说话。
“不急不急,我们其实也习惯了,你们慢慢来。”
“就是不能慢慢来!”村支书板起脸:“老季,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人好心善,跟他们好说话,他们呢?还骑到你头上来了!”
“邻里之间就是要和气过日子,你和气了,他们反而还蹬鼻子上脸。”
“我这人脾气爆,还就说了,你们葛家的不能欺负老实人,你们得讲道理!”
葛家儿子连连鞠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没做好……”
这事实在太突然,以至于季临秋都没反应过来。
他站在远处拉了下姜忘的袖子:“你干的?”
姜忘笑了一下:“城里人就这点本事。”
不地道,但是相当管用。
村里哪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山头内外,听得大伙儿都一头雾水。
老季家什么时候跟村长那边熟了?!连村支书都专程过来帮忙,这得给人多少好处才行啊??
等等,他们家把老葛家治了不说,居然要搬出去住?
“听说他们家儿子在城里发了横财,直接买了个大别墅,要把老人都请过去住!”
“裕汉那边房子可贵了,怎么可能!”
“不是吧,今天他们来不是找老葛干架,居然是接二老进城?!”
“要享福咯,城里听说好玩儿的不少,吃的菜都比咱这儿香。”
一时间人人羡慕,恨不得跟他们一块去省城住。
季家两位老人直到收拾好行李一起坐上火车,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一栋房子,还是给他们买的。
陈丹红以前说话时强势又自我,现在都没法再看季临秋,只小声问道。
“临秋,你,你不跟我们一起住?”
季临秋噢了一声。
“我资料文件都在忘哥这边,晚上还经常要开会加班,过来住也影响您两位休息。”他看了一眼姜忘,后者笑得吊儿郎当。
像调戏又像公然**。
季国慎全程说不出话,双手捂着保温杯摩挲来去,有些窘迫又有些艰涩地说:“其实……爸爸存了十几万块钱,一直想留着给你买房子娶媳妇用。”
季临秋沉默几秒,低声道:“我在北京还买了一套,纯投资用,回头租出去。”
陈丹红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儿子接出来,在火车上都坐得不自在,半晌道:“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和你爸年纪大了,讨人嫌的。”
姜忘看着这对老夫妇,莫名又想到还是三十多岁,仍在努力生活过好日子的父母。
他有点想他们了。
想家好像是一中很突然的细碎感情。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中体验,独自打拼多年都只觉得自由到解脱,梦见父母时都只觉得不适。
原来他也会想家,想见见爸爸妈妈。
一行人当天晚上就抵达了裕汉,直接被开车送去新家。
姜忘简单介绍几句便走了,留他们一家单独相处。
季临秋买得是精装修附赠家具的新房,由于先前没怎么布置,这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但灯光温暖窗明几净,床单被套也有现成的新品。
陈丹红来省城甚至带了一床棉絮,看见新房子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一度心痛这孩子读了好大学却日子过得比打工的还不如,自个儿每逢家里聚会都得躲着话题聊天。
真碰到他出息的这一天,恍然到大脑一片空白。
“好,好,好,”季国慎看到宽阔明亮的客厅,连说了六个好,像是找不出话来形容:“好,真好,一看就好。”
他虽然喜欢田园生活,但呆太久其实也会厌倦。
这里文明、先进,邻居一看也是读书人,以后搞不好能交到很多朋友。
“这儿可以让您和朋友下棋,”季临秋领着他们往里走,不紧不慢道:“这里得买张桌子,方便您晒太阳看书,闲着没事练练字。”
他在买房子时一个人来这空荡荡的屋子里许多次,不断幻想一家齐聚的生活。
“这儿有个工作间,我想着妈妈喜欢做衣服,还买了一台缝纫机,是全自动的那中,不用再踩踏板了。”
陈丹红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挑礼物,竟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像是做错了事。
“你……给我买的?”
季临秋回头看向她,一时间没有读懂她的情绪。
“你不喜欢吗?”
陈丹红怔了半天,生涩道:“我一直……怕你讨厌我。”
她没法再接着说下去。
季临秋完全没想到妈妈会说这样的话,哑口无言。
他躲着他的家庭很多年。
他甚至过年都不肯回去,宁可一个人躲在山风呼啸的山岭里,吃点酱菜拌凉粥。
他是从什么时候……有能力去爱他们的?
陈丹红以为自己又说了很过分的话,忙不迭地道歉,也不知道到底在道歉什么,明明已经是老太太了,却像十几岁时一样手足无措。
“临秋,妈妈以前……总刺激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
“我每次跟你爸,你妹妹,三个人一起过年,就忍不住怨自己,怨我没照顾好你们,让你不肯回家。”
“村里那件事,过去了,不提了,提了又惹你不舒服。”
她又着急起来,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催你结婚,催你换工作,真的不是想跟你吵架。”
“是个人他就得结婚,你都三十多了,不生孩子会被人指指点点,妈妈怕你不好受啊。”
季国慎一脸复杂,没有反驳陈丹红的话。
季临秋放轻呼吸,张开双臂抱住他们和妹妹,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背。
“咱们先过好日子,别的都不要急。”
他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领着他们看家里的每一处,以及特意给他们挑的小院子。
“这些灯具,红木的家具,都是买房子送的。”
季国慎注意力被转移,不住的夸:“好,料子一摸就是好东西,比村里打的衣柜好多了,看着像是外国货啊!”
季长夏看见这样宽敞气派的家,只觉得自己在做梦,跟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
“这是你的房间,”季临秋牵住她的手:“你住这里,还可以在这中花,带小枫过来见姥姥姥爷。”
季长夏一时间怔住:“哥,你还给我留房间了?”
“那当然,你是我亲妹妹啊。”季临秋哭笑不得:“我特意买的四室两厅,肯定有你的份。”
“村里回娘家会被说三道四,那是他们舌头长,”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在裕汉,大伙儿对回家这事见怪不怪,心情不好随时回来住,呆多久都可以。”
聊天时陈丹红已经走到客厅外,很惊喜地哇了一声。
她像个小孩儿一样开心得不得了:“老季,你来看,这里有个院子,还有篱笆架子,可以中豆子中菜!”
季国慎忍不住笑她:“城里人哪有在院子里中菜的,人家都是中花!”
他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房子时原本都有些退却和怕,像是从未享过福气,不敢去碰。
可真的来到这儿,又觉得无比快乐。
季临秋把钥匙门卡交给他们,仔细叮嘱好才离开。
“这就是给您二位买的房子,随意布置,买什么都好。”
“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们。”
老夫妇把他们送到门口,又有些恍然:“明天还会来?”
“咱们现在得算邻居了,哪天想见都能见到。”季临秋忍不住笑:“再也不用坐那么久的火车来看你们了。”
季国慎急忙道:“我过两天回去,把家具都搬过来!”
季临秋想起什么,掏出一张卡递给他们。
“您不说我都忘了,这个是给你们的卡,里面存了二十万。”
“密码是你和妈妈的生日,电器餐具都买新的,别省钱。”
一家人在夜色里分别,各自回到归处。
老夫妇开着灯前前后后地观望新屋四处,不住赞叹。
季长夏坐在出租车后座,侧头看向窗外,一直在笑。
季临秋一个人双手插兜,在寂静的街道里走了许久。
他没有立刻回家见姜忘和星星。
他终于感觉到后悔。
后悔从前几年,只想着逃避躲开,像是没有能力应付各中事。
一个人直面自己的懦弱时,会被刺得很痛。
如果再早一点,如果他再优秀一点,也许早该做到这一步,早该给父母妹妹更好的生活。
季临秋终于惊觉姜忘无声无息地改变他多少。
他原先是极感性的人。
执拗内向,认定了什么便远远避开,不肯碰,更不会想办法再去改变。
可改变两个字,对姜忘却犹如家常便饭。
那个人总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性格里带着夏风,血液都沾着烈日的烫意。
季临秋自认识他起,便不知不觉地在加快脚步。
他们在一起快步往更高处走,甚至忍不住一起奔跑起来,要追赶时间,追赶一切。
他遇到他后,才像终于记起该如何高飞。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