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司马荣湚非常不悦,不仅仅是因为沈荞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司马珩对其的纵容。
皇帝传召太子,司马珩去父皇寝殿的时候,是午后时分,春日明媚,鲜花馥郁,香味浓厚得有些刺鼻。
他站在阶下等候传见,蝴蝶从眼前掠过,落在他肩上。
身旁侍候的小太监就要替他将蝴蝶扑开,他摆了下手,“无妨。”
太监微微怔住,总觉得殿下如今同从前不大一样了。
少了些冷戾,多了几分温和。
“殿下,陛下叫您进去。”太监出来传道。
司马珩入了殿,春日高照,却似乎穿不透这座寝殿一般,方一踏入,阴冷便扑面而来,伴随着腐朽陈旧的味道,他听见司马荣湚剧烈的喘咳,太医惶惶杵在一侧,婉嫔已走,这会儿是令嫔在照顾,瞧见他进来,默默退了出去。
“珩儿……”皇帝坐起身来,病容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老相,可那双眼一如既往的阴鸷精亮。
他从未这样叫过他,上一世也没有,司马琰小字寒章,他没有字,因为没有长辈赐字,司马荣湚甚至连他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
司马珩垂了下头,“父皇。”
表情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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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荞第一回偷听皇帝讲话,她带着叶小植去了乾宁宫外,侍卫拱手拜道:“良娣可是有事?卑职进去通传。”
沈荞摆摆手,做出一副担忧之色,“不必,我只是来此等候殿下,不必管我。”
她和叶小植站在殿外,身后随了不少侍女太监,皆垂首立着,此处极静,只有鸟儿扑展翅膀的声音,不知名的花香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惹得鼻子格外不舒服。
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蝴蝶,静悄悄落在沈荞臂上,叶小植要去驱赶,想起沈荞不喜欢旁人在她面前扑打虫鸟,便作罢了。
时间静悄悄地过,侍卫几次担忧地去看良娣,平日里倒算了,如今良娣怀着身孕,太子殿下和陛下都格外重视,万一出了什么闪失,难保不会怪罪到自己头上去。
所幸沈荞并没有待太久,站了一会儿,似乎是累了,叶小植便说:“娘娘咱们回吧!留个下人在这边候着,若殿下出来,差人去通传。娘娘莫担心了,免得累坏身子。”
沈荞听她这样说,知道是听得差不多了,于是便佯装不情不愿说:“那好吧!”
侍卫松了一口气,“良娣慢走,等殿下出来,卑职们会禀告娘娘来过的。”
沈荞摆了摆手,“不必了。”
走远了,沈荞才让众人离远处跟着,悄声问叶小植,“听到什么了?”
叶小植有些为难,停顿片刻,还是一五一十交代了。
皇帝很生气,因着议亲之事已然提了,婉嫔又一向高傲,原本是不乐意让自己侄女嫁于皇室的,一直推拒:“娴儿自幼顽劣,恐受不了拘束,怕要冲撞了太子。”
林之娴向来有才名,敬都适龄的官贵女子中,才情和样貌皆是出挑的,皇帝自然也打听过,为人温婉娴静,乃大家闺秀,婉嫔那样说,估摸着是有顾虑。
太子何其尊贵,若说看不上太子妃之位,司马荣湚是不信的,套了几次话便问出来,是在忧虑太子良娣之事。
太子不像是个拎不清的,但却在侧妃之事上,总是出格。
皇帝一向对沈荞不错,极尽封赏,因其出身微贱,再多封赏和荣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也就从未对司马珩横加指责,左右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一时新鲜疼宠些也无妨,可若在大事上犯糊涂,司马荣湚便不能容忍了。
今日又听说太子良娣在宫中使性子,屋里东西摔得一塌糊涂,太子非但没有怪罪,还任由她胡闹撒泼。
“殿下说了什么?”沈荞很想知道,这桩婚事,到底能不能成。
诚然是他叫她摔的东西,虽说她肚子里尚有皇嗣,不会怪罪到她头上,但难保不会埋下祸根。
叶小植说到这里是真的犹豫了,但却不敢隐瞒,小声说:“殿下说,广平侯并非表面上那样与世无争,这场婚事看似是陛下亲自提的,且广平侯府一直在婉拒,实则是广平侯早就布置好的圈套。还说……”叶小植看了沈荞一眼,声音更低了,“年末刺杀娘娘的,正是广平侯府的人。”
司马珩早就查出来了,只是一直按而不发,也没有告诉沈荞,更没有告诉皇帝,因为广平侯不能动。
沈荞听完了,默默点了点头。
恍然大悟。
如果是这样,她倒是明白了,皇帝急于给太子物色太子妃,实则是在为其找靠山找助力,之前一直没有物色,倒不是不重视,反而是思虑太过,他立下司马珩当太子之后,对其要求一贯严苛,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抱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态度,一方面希望能将其培养成一位优秀的继任者,一方面又忌惮于他的锋芒。
剧本里,司马珩一直未立太子妃,多半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
司马荣湚既不愿给她选个花瓶放在后宫好看,又不敢给她挑选太强大的后盾,一直拖着。
如今司马荣湚下定决心给司马珩选广平侯的掌上明珠,无疑是看重广平侯的威望,给司马珩这种四处树敌得罪人的熊孩子一个找补名声的机会。
可广平侯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不争不抢淡泊名利,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亲自策划的,司马荣湚必会起疑心,认为其有另外的企图。
这桩婚事怕是凉了。
沈荞没有觉得很开心,自然也没有不开心。
只是突然觉得太子兄的演技是真的好。
如此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甚至一副都是为了她考虑的面孔。
只是他真的不大地道,既知道了谁刺杀她,也不告诉她一声,她不仅惶恐不可终日以为是他在敲打她,甚至还巴巴地往林之娴眼前凑,哪日被人暗算了,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是,自己又算得了什么,闭目塞听的一个妇人罢了,待在他的庇荫下苟且偷生,傻着乐还能开心一些,偏她爱东想西想爱琢磨,知道的多了,当真没有好处。
沈荞回了东宫,她的寝殿还没收整好,她这两日住在正殿里,方一踏入,便有人殷勤而至,“娘娘是要小睡,还是榻上休息一下?”
沈荞去躺在了床上,面朝里侧躺着,声音疲倦,“都下去吧!”
沈荞困了,怀了孕总是爱睡。
不多时身后贴过来一人,不必想都知道是太子兄,他亦躺下来,隔着被子去抱她,身上还带着花香,低声问她:“早上赖床到晌午,这会儿还要睡?”
沈荞没有回头,只是嘟囔:“如何,睡不得吗?殿下一会儿说都依着妾,一会儿又不让睡,如此这般,妾都不知道该不该听殿下的话了。”
狗男人,口蜜腹剑,不是好人。
司马珩哼笑一声,“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既这样对孤不满,方才又为何去乾宁宫等我。”
既担心他,何故嘴还这样硬。
沈荞眼珠子转了转,“原是担心,仔细想想,陛下若怪罪,便都是妾的错,殿下何罪之有呢?殿下若坚持保我,定然是因为不想同广平侯府结亲,殿下若想同广平侯府联姻,便把责任都推给妾就好了。左右殿下是太子,妾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怎样摆布,都是殿下说了算。妾想担心殿下,忽觉自不量力,便回了。”
司马珩掐了掐她耳朵,“你这满腹歪道理,从哪里学来的。”
沈荞不吭声,将自己身子往里更蜷了蜷。
司马珩兀自猜测着,“话本?你又背着孤偷偷看话本?”
前段时日整日不知道在瞎琢磨什么,一会儿说话本里起东宫走水,一会儿话本里冷宫着火,一会儿话本里假死药……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不靠谱话本,净学些坏东西。
沈荞心虚,小声说:“镇日无聊,妾也得给自己找些乐子,偌大的东宫,殿下不在,妾就同个猫儿似的豢在这里。”
“你在怪孤不陪你。”
“妾可不敢。”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司马珩把她掰过来,抱着亲吻她。
片刻后,沈荞稍稍推开他,眉头轻轻皱起来。
司马珩笑了声,“孤有分寸,不碰你。”
他那眼神里,分明流淌着直白的欲念,即便在现代,妻子孕期出轨的渣男也是比比皆是,况且这种三妻四妾全然合情合法的。
沈荞突然回抱住他,试探道:“殿下是不是有旁人了,妾是不是要腾地方了。”
若非太医说,有了身孕的女子总爱胡思乱想,司马珩都该怀疑谁在她脸前头胡乱说话了。怎么今日一副处处不痛快的样子。
他本不是重欲之人,她不喜欢,他便算了,他向来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他暂时不想惹她不悦,有些事便不可去做。
况且本来诸事缠身,他哪里有闲心。
于是司马珩笑了声,“孤就说,何故突然同我闹,原来是吃醋了?孤说不娶林氏,便不会食言。还是谁同你胡言乱语,你告诉孤,孤去绞了他的舌头。”
真好,你这种遇事自己找理由的态度很好,请继续保持。
沈荞垂下眼睫,“妾也不想吃醋,可殿下就是妾的天,一想到天可能要塌了,妾就觉得难过极了。”
沈荞默念羞耻台词必备打气名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观众。
观众不尴尬,观众温柔亲了亲她鼻尖,“放心,塌不了。”
沈荞:“……”
好的,她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