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看着少年逆着夕阳的光一深一浅慢慢远去的背影,半晌，这才缓过神来将视线落在了停靠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自行车。
她将手中喝完了的可乐罐子顺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听到拉罐碰撞垃圾桶内壁的清脆声响后她挑了挑眉。
之前的烦闷情绪也随着这么一下子好似跟着一并消失殆尽了。
沉鹿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这车子就会被人顺走,于是起身径直走到了车子那边等着棠梨过来。
橘黄色的余晖落在她的睫羽,好似洒了一层浅淡糖霜,将她清冷的面容也跟着一并柔和了好些。
棠梨气冲冲地撸着袖子从男校那边过来,原想着一会儿到了见到沉鹿之后就算不动手也要拽着她衣领子好好吓唬吓唬对方。
最好是那种吓到哭天喊地跪地求饶的那种。
她一路上是这么打算的,甚至连到时候放什么狠话都想好了。
结果一过来的时候,根本都不用这么注意，一眼抬眸看过去便瞧见了倚靠在自己自行车上的少女。
她抱着手臂，低垂着眉眼一副冷淡模样。
棠梨没有见过沉鹿,周围这时候也不是没有别的女生。但是诡异的,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那人就是她。
宁棣之前在说给自己找了个成绩和好的小姐姐来给做家教的时候,棠梨听了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倒不是她有偏见，至少在她周围所见到的大多成绩好的女生都不怎么会打扮，鼻子上一般架着个眼镜,文文弱弱的样子。
不会像眼前人这样锐利淡然。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优等生的样子。
沉鹿对周围人的视线很是敏锐，在棠梨看过来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了。
她眼眸一动，顺着对方的方向看了过去。
真人比照片好看很多。
那茶色的眸子剔透纯粹，纤细又漂亮,跟个女孩子似的。
想到这里沉鹿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之前对方和自己通电话时候，张口闭口曹尼玛干你爹的样子。
她微微皱了皱眉,不愉地“啧”了一声。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棠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盯着对方那张清丽的面容看了半晌，最后还是不大忍心对一个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动手。
吓唬吓唬她吧。
让她赶紧滚,之后自己也好清净。
大约是看出来棠梨在想什么，沉鹿眼眸转了转,红唇微启，先一步打破了平静。
“棠梨是吧？”
“你好，我是沉鹿，是你哥请来给你当家教的。”
她说着径直走了过去，在距离棠梨一步的位置站住。
像是之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一样，少女先一步朝她伸出了手。
棠梨一愣，被这个展开弄得有些懵。
“你把我叫过来不是打架的吗？”
“我还没蠢到和雇主打架，我那是激将你的。”
少女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是那双眼眸莫名带了些笑意，没什么恶意，单纯的调侃而已。
“你哥说的没错，你还挺单纯的，稍微一激就过来了。”
棠梨沉默了一瞬，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自己放了鸽子在先。
刚才两人已经对喷了那么久了，也算两两相抵了。
棠梨不是个记仇的人，对方都已经先退了一步了她也不好再揪着不放了。
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这么想着她顿了顿，还是伸手轻轻握住了沉鹿的手。
也就碰了下指尖，一触就分。
“虽然是我不小心忘了这事把你放了鸽子，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得跟你说清楚。你给我补习没用，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睡觉打游戏，没必要耗在我身上。”
“不过你放心，这钱我还是照样给你，我哥问起来我就说你每天都在给我补课。你没什么损失。”
这听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交易，又不用出力还有钱拿，跟躺着赚钱一样，何乐而不为？
然而沉鹿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她这人只拿钱办事，自己要是什么都没做就把钱给拿了，就算棠梨觉得无所谓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我看了下你的成绩，还能看，不至于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大多数只是补下基础就成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
沉鹿皱了皱眉，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她都不用抬头就足以和对方平视。
两人是那种平等的姿态，她没有觉得自己成绩好而看不起对方。
只是心平气和的在询问原因。
“比你还差的人我也补习过，最后基本上都有了比较显著的提升。你哥说了你要是下个月期中考没考好，可就要打电话给你爸了，而且你零花钱也拿不到多少了。”
“没钱你怎么打游戏？”
句句诛心。
对方每说一句话棠梨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她被噎住了，沉默了半晌之后只闷闷地开口。
“啧，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要是我真能提高成绩，早之前就名列前茅了，哪还用得着找上你。”
沉鹿见对方对补课的事情实在很是排斥，看上去不是那种单纯的厌恶学习，像是知道学了也没用似的自暴自弃。
这让沉鹿莫名有些在意。
“棠梨同学，能给我说说理由吗？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能说服我我直接二话不说就走，以后不会来找你补课了。”
“这理由要是能说我早就……”
【宿主，你可以告诉她。】
在棠梨烦躁不已的时候，脑子里系统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刚才靠近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和你一样，也是穿书过来的。只是和你不同，她是因为原书重要配角意外去世而被强行塞过来补bug的，是维修部那边的人。】
当时沉鹿原本的身体也死亡了，这才被维修部的将灵魂引到了如今这具身体里重生了。
【因为都是出自一个总部的，系统的事情你可以和她说。】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棠梨怔然了半晌，而后抬眸看向了对面抱着手臂静默注视着自己的沉鹿。
“姐们，你也是穿过来的？”
“……？！”
沉鹿原本点着手臂的手指一顿，猛地抬头看了过去，瞳孔一缩。
两人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瞳孔地震。
一时之间，两人大眼瞪小眼，随即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然而震惊之后，沉鹿张了张嘴先一步缓过神来。
“……我好像没在原书里见过你。”
“因为我们穿的是不同的书。只是在同一个时间线，不同地方而已。”
因为沉鹿只是个来补bug的，并没有系统。
棠梨将事情大致上给她说了下，没什么隐瞒，捡了重点讲。
这穿来的一两年里什么都给憋着不能说，说了就得ooc，可把棠梨给憋坏了。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的，她也没多想，一股脑都给说了。
“……总的来说也就这么回事。你是来补bug的，扮演主要配角。我是来绑定系统做任务改变炮灰结局的。”
“不过我比你惨，你好歹有自由，没什么ooc的束缚。我不行，在我这里主角就是世界的意识。其实每次考试这些题我都会做，但是要是考过了不符合角色的分数就是ooc，会有惩罚。所以只有主角能帮我提升成绩，你给我辅导多久也没用。”
沉鹿看着眼前人说着说着戴上了痛苦面具，心下也不免同情了几分。
“行了，既来之则安之。你虽然有些束缚，这不好歹还有钱吗？我家徒四壁，年纪轻轻就在打工赚钱养家了，而且爸妈死的早，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妹妹。”
“这么看有没有心里平衡点？”
之前时候还针锋相对的两人。
在得知了都是穿书过来的之后，默默对视了一眼，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
“……那你现在怎么办？这系统的事情你又不能给你哥他们说，我不干了这钱我肯定也不会要，我没那么无耻白嫖。”
“你哥看我把钱退回去了，肯定第一时间又要给你找个新家教。”
这件事棠梨也犯愁，她靠在自行车上思索了半晌。
“其实在我哥没找你之前我是有打算的，我想找齐烨，也就是男主给我补课。我给他钱，他现在时候还不是以后的龙傲天，家里条件也不好，我找他不仅能提高成绩还能帮他改善下生活。”
“就是我哥不同意，要是被他知道了……”
“那就不让他知道。”
棠梨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少女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她垂眸淡淡瞥了过去，眼角下的那点泪痣隐约可见。
“补课的钱我回去退给你，你去找那个什么齐烨给你辅导。课是他补的，钱你之后打给他就成。”
“这件事我可以先替你给你哥瞒着，但是瞒不了多久，之后他肯定会发现的。不过也是期中考后的事情了。到时候你成绩提高了，他也不好说你什么。”
“对啊，我可以先斩后奏啊。”
棠梨眼睛一亮，高兴的往沉鹿身上扑过去一把将她给抱住。
“沉鹿可以啊，不愧是年级第一，脑子就是好使！”
因为知道棠梨的女孩子，沉鹿虽然不大喜欢和人这么亲近，却也没伸手推开她。
“啧，差不多行了啊，有什么事情我会给你发消息的。现在天也不早了，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不然我妹妹一会又要打电话来闹。”
她说着将棠梨勾着自己脖子的手给扒拉开，刚走了一步后一顿，想起了什么。
“对了，这你车是你的吧？给，这你车钥匙。”
刚才沉鹿一直靠着车上，所以棠梨只瞥见了车的颜色，并没有仔细仔细留意其他。
这时候听了她这话后一怔，低头看这沉鹿手中的钥匙，的确是自己用来锁自行车的。
她从靠着的自行车上离开，回头一瞧。
嚯，还真是她的车。
“不对啊，我这车不是让齐烨给骑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而且这钥匙我也给他了啊。”
沉鹿听后齐烨的名字眼眸闪了闪，想起刚才少年那红着眼眶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的模样。
她红唇微抿，心情也微妙。
“这车不知道怎么车胎给扎破了，他听到我是在等你的，就把车子放这里让你自己一会儿推着回去……”
“不过棠梨，你确定你绑定的是炮灰系统，而不是什么攻略系统吗？”
“哈？我就一炮灰努力改变炮灰结局对我来说就已经够呛了，还什么攻略系统？那是隔壁海王组的事情了，和我没干系。”
棠梨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查看了下自行车。
她伸手捏了下干瘪的车胎，眉头紧皱着，浑然没有看见一旁沉鹿一副沉思不解的样子。
“艹了，这他妈的哪个孙子敢扎老子的车，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痕迹一看就是人为的，不是因为天太热给弄的。
“估计是你的什么对家吧。毕竟像我们这种人多多少少会结些仇怨，习惯就好。”
沉鹿被她这话给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也没再想之前齐烨的异常模样。
她抬起手拍了拍棠梨的肩膀，而后给往前不远的方向指了指。
“看见那家店没？你过去打个气补个胎，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我就先走了，改天有缘再见。”
“沉鹿，今天的事谢了。改天得空我请你吃饭。”
棠梨说着朝着前面人这么说了一句，少女没回头，抬起手随意挥了挥便径直招了个车上去了。
等到视线里沉鹿的身影随着车子一并消失了之后，棠梨这才推着自行车往对面那家店里补胎去了。
也就补个胎打个气的事情，用不了多久。
棠梨看了下时间，这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回去了也玩不了多久。
她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直接踩着踏板坐上去骑车往前面冲了。
棠梨骑得很快，风驰电掣的，没过多久就冲到了回家必经的那条巷子口了。
在她正准备调转方向继续冲刺的时候，余光一下子便瞥见了巷子里头那抹纤细瘦削的身影。
少年走得很慢，估计走得久了，再加上脚也疼。
走了一会儿还停下来扶了下墙，而后又继续一深一浅继续往前。
棠梨见了这副凄惨可怜的画面，觉得良心受到了莫大的谴责。
她想也没想，踩着踏板快速往齐烨所在方向骑了过去。
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齐烨每一次路过这种幽深僻静的地方都会习惯性捡一块石头在手里攥着。
这时听到后面有声响传来，齐烨心下一慌，以为是旁的什么人。
和之前那一次一样，想也没想便准备将石头投掷过去。
然而他手刚抬起来，另一只手先一步轻扣住了他的手腕。
巷子幽深昏暗，棠梨的那双眉眼却亮。
“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