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吃了那么多辣,柔嘉晚上睡觉的时候,果然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一开始她还忍着不想说,可是到了后来,她还是忍不住戳了戳身边的人,小声地抱怨:“我好难受……”
萧凛这几日正忙得焦头烂额,晚上难得休息,睡得极熟,当察觉到她软软的指尖戳着他的肩膀时,萧凛只以为是她睡觉时不老实,一翻身直接抱住了她,贴着她的额让她不要乱动。
柔嘉推了他几次也叫不醒他,忍了忍,无奈之下只好打算继续睡。
可一闭眼肚子里又实在是灼热的难受,加之被他整个抱住,她浑身格外的热,热的额上都微微出了汗了,不由得裹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
许是她翻腾的实在太厉害,当又一次被推了一下时,萧凛终于醒了。
一睁眼,他看见的便是眼前人额发微湿,咬着唇格外委屈的样子,立即摸了摸她头上的汗,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他声音格外低沉,还有一丝将醒未醒的喑哑。
柔嘉吵醒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地开口:“我肚子疼。”
一听见是肚子疼,萧凛所有的睡意立即消失的没了影,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肚子怎么会疼,朕马上叫太医。”
因为被辣到了而叫太医,这也太丢人了吧。
柔嘉连忙拉住了他:“不要,我就是太辣了,胃里不舒服……”
原来是被辣到了。
萧凛松了口气,下床替她倒温水。
两杯水下肚,又吃了些糕点,柔嘉才终于好受了一些。
“脾气一上来拉也拉不住,下次再这样,朕就由着你吃,吃到辣哭了才能长教训。”
萧凛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绷着脸教训她昨晚的怪脾气。
柔嘉也很委屈,吃东西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就是那会儿突然想吃了,便怎么也止不住。
“不要你管。”柔嘉一咬唇,干脆背过了身去。
说一说都不行。
真是够娇气的。
萧凛笑了笑眼神移到了她的小腹上,心头微微一软。
喜欢吃辣,又这么娇气,应该是个小公主吧。
他的女儿,是这个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小公主,便是娇气一点也无妨。
萧凛眼神瞬间便柔软了下来,抱着她低声哄了好久,她才终于卸了脾气,乖乖地睡过去。
可是经次一遭,大约是怕了,柔嘉倒是再也没吃辣了。
一开始萧凛还以为是说的太狠了,惹得她生气了,主动让御膳房做了一桌子辣菜送过去。
可柔嘉面对这红通通的一片却兴致缺缺,只喝了两口清淡的汤便不吃了,又叫嚷着嫌热,眼神一瞥到窗外的葡萄架,便丢下了碗筷跑了出去。
不吃饭怎么能行?
萧凛一回来,看见那膳桌上的东西基本没动,沉着脸让侍女端了些小菜跟着送过去。
可他刚推开后殿的门,便瞧见那胃口不好的人正踮着脚努力去摘那高高的架子上垂着的一串葡萄。
那架子极高,她踮着脚站的摇摇晃晃的,看着极为吃力。
好不容易扯下了一颗,那藤蔓一弹,重重地鞭了一下她的手。
柔嘉吃痛,脚步一趔趄,险些摔倒。
萧凛眼疾手快,立即阔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肩,皱着眉教训了一句:“大中午的不吃饭在这里做什么?这葡萄又没熟。”
不过是吃个葡萄而已,柔嘉这些天被他管来管去,这个不行,那个不许,不由得生了闷气:“我就是想吃不行吗?”
她一赌气,也不管他的脸色,径直将扯下来的葡萄送进了口中。
这葡萄都没洗,萧凛立即伸手去拦。
可为时已晚,她一口直接咬住,萧凛没来的及收回手指,拇指正好卡在了她的唇缝里,两个人俱是一怔。
她的唇小巧又饱满,格外的好亲。
眼下被她咬住了指尖,指尖一麻,萧凛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一点点摩着她的唇诱哄着:“把葡萄吐出来。”
柔嘉原本只是置气,现下被他这么一下一下拨着唇瓣,脸颊腾的一下窜红,连忙将手心里攥着的葡萄递到他面前:“我没吞……”
萧凛低头瞥了一眼,明明看到了,手指却没撤,又流连的在她口中探了两下,才终于收回了手指,拿帕子细细地擦着。
柔嘉唇瓣被他按的发麻,整个人脸颊烧的通红,急需寻点凉意来缓解缓解。
这会儿一低头看见了手中青翠欲滴的葡萄,她下意识地送进了口中。
还是吃了下去。
萧凛看着她咬着葡萄的样子,简直要气笑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好吃吗?”
柔嘉点了点头,一脸满足:“好吃。”
那葡萄还青着,看着格外青涩,真的能好吃?
柔嘉却是格外满意,嘴里的还没吃完,又指了指头顶上最大的那串:“我要这个,你替我摘好不好?”
萧凛狐疑地看了一眼,站着没动。
可柔嘉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凛不得已,只好一伸手将那串葡萄摘了下来,递到了她手边。
柔嘉忙不迭地又摘了一颗,剥了皮,一口咬下去又是满脸幸福的样子。
她看着实在太享受,看的萧凛也动了些好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串葡萄。
柔嘉正伸着细长的手指去拧那葡萄的根,余光里正好看见他的眼神也停留在这串葡萄上,心下一动,不知怎的忽然拧下了一颗,递到了他眼前:“你要不要尝尝?”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这举动太过自然,太过亲密,又连忙收回了手。
可说都说了,萧凛哪会允许她往后退,一伸手直接扯着她的手臂带到了眼前,低下头在她慌张的眼神中张口将那葡萄衔住,一点点卷入了口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唇故意搜刮到了她的指尖。
柔嘉依稀还记得他舌尖的粗糙感,脸颊一烫,像受了惊一般,连忙撤了回去。
可收回的一瞬间,他锋利的牙齿已经咬破了葡萄,汁水溅了她一手,柔嘉立即甩了甩手,在他的衣角上蹭了蹭。
连吃个葡萄都能这么欺负人,柔嘉擦了擦,总是觉得擦不干净,低着头忿忿地摸着手指,指尖都快被她摩破了。
再一抬头,却看见他吃着葡萄紧紧皱着眉的样子,柔嘉有些不解:“不好吃吗?”
的确是不好吃,又酸又涩。
若不是风度使然,萧凛早就把这葡萄吐出来了。
可这是她递过来的,他一贯的教养也决不允许他这般动作。
于是萧凛只僵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将那葡萄吞了下去,而后又抄起石桌上的凉茶灌了整整一杯后才淡淡地开口:“还行。”
柔嘉也觉得不错,又拧了一颗,细细地剥了皮送进了口中。
萧凛这回再看见她满脸的雀跃只觉得古怪。
他听徐慎之说过,有孕之人的口味可能会变得奇怪。
可这么酸涩的东西都能吃下去,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萧凛不想让她发现与常人的不同,于是忍着没说出来。
柔嘉总是能感觉他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自己,吃了几颗后越来越不好意思,低着头将剩下的半串递了过去:“你还要吗?”
她的手一靠近,萧凛立即后退了一步,抵着拳轻咳了一声:“不必了,你若吃着好,这满园的葡萄都是你的。”
正说话间,他一抬头正看见永嘉被张德胜领过来,即刻寻了个借口出去:“永嘉来了,朕出去看看。”
一提到永嘉,柔嘉下意识地想避开。
可她一起身,才想起来那日在万寿宫她大约什么都知道了。
最狼狈的一幕已经被看见了,现在再躲还有什么必要呢?
柔嘉慢慢又坐了回去,背着身一颗一颗地拈着葡萄。
永嘉正从外面进来,透过一层珠帘,也隐约看见了那葡萄架下的一片鹅黄的衣角。
原来她一直被养在太极殿的内殿里呀。
看来皇兄是真的有几分喜欢吧。
永嘉等着皇帝的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朝那衣角瞥了又瞥。
“找朕有何事?”萧凛掀了帘子出来。
他一贯在永嘉面前颇有些威严,此番被她知道了这等荒唐之事,稍有些不自在。
永嘉却并不这样想。
她素来以为皇兄经过这么多事已经成了一个无情无性的人,那日却见他不顾身份冲进来将人抱走,头一回在他身上又看了少年时的热烈和激情。
虽然,他抱着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而且那妹妹肚中还怀了他的孩子,着实令她震惊了许久就是了。
亲上加亲,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永嘉尽量安慰自己,不去想他们之间混乱的关系:“皇兄,永嘉过来是因为母后的病,母后那日中风之后半边身体便不能动了,讲话也不利索了,整日里摔东西,砸东西,永嘉实在是担心,你要不过去看一看她?”
“朕不是已经派了太医去吗?”萧凛微微皱了皱眉。
“可是你毕竟是她的儿子,太医治的了身体,治不了心病,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一个是母后,一个是兄长,永嘉虽然心里上明白皇兄是对的,但她也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不死不休的样子。
“她不会想见朕的。”萧凛背过了身,声音里满是笃定。
“皇兄……”永嘉有些着急,“你不去怎么知道呢,母后从前也是被人骗了,我昨晚上还听见母后梦中念着你的名字,她一定还是惦记着你的。”
惦记他。
萧凛攥着手心,半晌,还是决定最后再去一趟万寿宫:“好,那朕去看看吧。”
终于听到应答,永嘉先前的愁眉苦脸一扫而空,正欲跟他一起过去的时候,萧凛却停了步,看了眼外面那藏得严严实实只剩了一片衣角的人。
“你去陪陪她,她有孕了,但朕没告诉她,你注意一点,不要说漏嘴。”萧凛淡淡地吩咐道。
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永嘉差点叫出了声,被皇帝眼神一制,才立马咽了回去,乖巧地点头:“哦。”
萧凛对这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妹妹还是有些不放心,都快走出去了,又回头冷声叮嘱了一句:“要是敢泄露出去,朕就把你嫁到南疆去。”
永嘉最近正和戍边回来的小将军看对了眼,闻言连忙摇头:“皇兄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得到了保证,萧凛才终于转身出去。
柔嘉正躲在葡萄架的荫凉里,百无聊赖地数着顶上的葡萄串。
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心里正烦闷,下意识将那手打掉:“又干嘛?”
永嘉胖乎乎的手面挨了一下,瞬间就泛了红。
她轻呼了一声,柔嘉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永嘉揉着手面,眼中满是惊奇:“原来你平时和皇兄是这样的啊,那你们平时还总是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
柔嘉被她问的有些难堪,扭过了头不吭声。
永嘉瞥了瞥她平坦的肚子,却愈发觉得好奇,手肘捣了捣她的肩:“喂,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多久了?
柔嘉回忆了一下,脑海中印象最深的是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之后,她一步步从雪地里挪回去,双腿都在打颤的画面。
如今这后院的葡萄都成熟了,不知不觉都纠缠的这么久了。
柔嘉这回没再骗她,轻轻地开口:“半年多了。”
“这么早?”
永嘉一脸难以置信,越回想,越觉得不对。
怪不得当初那声势浩荡的求亲轻飘飘就被揭过去了,怪不得当时高彦昌缠着她的时候她说自己不可能,原来是她一早就被皇兄看上了。
再这么细细一品味,好多细节越想越不对劲。
永嘉再想起在南苑的那晚,看见她大早上的才回来,胸口上还星星点点的,分明是晚上趁着她睡着偷偷去和皇兄私会了吧?
南苑可是在野外啊,永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皇兄私底下这么放得开啊……
柔嘉余光里瞥见她古怪的眼神,瞬间脸色涨的通红:“你别乱想。”
“我怎么乱想了……”永嘉瞟了一眼她的小腹,嘀咕了一句,“连孩子都有了。”
柔嘉正格外尴尬,隐约间听到了“孩子”,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永嘉连忙摆手,情急之下随口胡诌了一句:“不是,我是想问问皇兄私底下也是这么一本正经吗?”
这么一尊大佛,成日里板着张脸,她实在想象不出来皇兄与人亲-热的样子。
这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说话,掰着她的腿一直把她弄到哭,心情好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折磨她,问出的每一句话都令她难以回答。
无论哪一种都算不上正经。
可永嘉眼巴巴地追着她,柔嘉不得已只好低着头敷衍了一句:“不是。”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她整个人已经快烧起来了。
永嘉明白了,没敢再多问,随手拈了个葡萄塞进嘴里。
这葡萄一入口,酸的她挤着眼睛,眼泪都掉了下来,也不管什么公主的规矩,连忙掏出帕子“呸”了一口吐了出来:“怎么这么酸?”
“难吃吗?”柔嘉看着她猛灌水的样子有点不解。
“你不觉得?”永嘉看着那半串只剩杆的葡萄架瞪大了眼睛,“全是你吃的?”
柔嘉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她迟疑了片刻:“可是,你皇兄也吃了,他也觉得不错啊……”
皇兄分明最讨厌酸的东西。
他能面不改色的将这个玩意吃下去,绝对是真爱了。
永嘉心情复杂呵呵笑着:“挺好,挺好的,你多吃点,让我的小……”
说到一半,她想起皇兄的叮嘱,瞬间又闭了嘴。
“小什么?”柔嘉手一顿,觉察到些许不对。
“小花园。”永嘉出了一头冷汗,装作无意的四下转转,“这园子我还是小时候来过几次,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怎么变。”
永嘉转了两圈,已经编不出理由来了,生怕自己祸从口出,连忙找了理由离开:“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过几天还有个宴会,不知道尚衣局的衣服做的怎么样了,我先去看看。”
她说着便匆忙逃了走,柔嘉看着她一瞬间消失的背影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一丝不对。
她拈起了一颗青绿的葡萄,找了一个洒扫的侍女尝了尝:“你觉得酸不酸?”
那侍女不明白她的意图,咬了一口满嘴的牙齿都倒了,捂着腮帮子一脸苦相地点头:“回公主的话,这葡萄的确是酸的。”
的确是酸的,永嘉也这样说。
可她为什么觉得很好吃,丝毫都没察觉到不对?
柔嘉盯着手中那粒小小的葡萄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萧凛在万寿宫门前站了许久,迟迟没推开门。
太后一贯喜欢热闹,每隔三两日便召一召白家侄子侄女进宫,宫廷里更是为她专门养了戏班子。
只是现在这万寿宫冷冷清清的,只有门前的侍卫不停巡逻着。
萧凛又何尝想这样对自己的母后?
可那日母亲要杀了他的孩子,若是再放她出来说不准又会惹出什么事端。
萧凛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让人推开大门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参加陛下。”
萧凛一回头,才看见是他那个好舅舅,跪在地上礼数格外周全。
白世吾在人前一贯做的很好,在朝堂上亦是这般忠君的模样,至少让人从明面上挑不出错来。
萧凛神色不变,上前扶了一把:“舅舅请起,往后在朕面前不必这般多礼。”
白世吾借着他的劲起了身,仍是一副恭谨的样子:“臣不敢,咱们先君臣,后舅甥,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可不能丢。”
现在跟他讲规矩,这是在呛他万寿宫的事?
萧凛瞥了他一眼,反问了一句:“那舅舅怎么今日直接到万寿宫来了?”
外臣无诏不得入后宫,他仗势擅闯,又守规矩吗?
白世吾连忙找补道:“是太后娘娘从前下的谕旨,准许的臣来万寿宫不必通禀,不过微臣一直恪守礼仪,从未用过。这次臣也是听闻娘娘身患有疾,一时着急才贸然进了宫,何况老臣的孙儿暂住在万寿宫里,也不知怎的没回去,望陛下看在老臣关心亲妹和孙子的份上,饶恕一回。”
萧凛要做的是要将整个白家连根拔起,现在这点不痛不痒的惩戒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因此他并未发难,只是平静地解释道:“那舅舅恐怕要白走这一回了,母后突发的是能传人的怪病,这病易沾染,一染上便很难治好,五弟便是这么去的,也正是为此,朕才封闭了整座万寿宫,你那位‘碰巧‘进宫的孙子自然也不能进出。您年事已高,若是染上了这怪病怕是会有危险,还是不要进去了。请舅舅放心,等朕查明了这病的由来,找到了医治方法,一定会将人放出来的。”
什么传人的怪病,白世吾在宫中也不是毫无耳目,只听说他似乎是为了那个养在宫里的宫婢跟太后翻的脸。
至于五皇子的死……
前些日子萧凛又为五皇子办了一个体面宏大的葬礼,白世吾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意外还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因此白世吾明知眼下是被他耍了,还是不得不咽下了一口气,躬着身告退:“那老臣便下去了,劳烦陛下代人替老臣问娘娘的好。”
萧凛点头,直到他的背影远去,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叫人推开了门。
内殿里的待遇一如从前,只是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却再不像从前那般精气十足,她斜倚在榻上,闭着眼嘴里哼哼唧唧地仿佛在念叨着什么,又咒骂着什么。
萧凛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不再上前。
可这点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那半睡的人,太后睁开眼,一看见来人,原本灰败的脸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般,斜着嘴怒骂了一句:“孽子!哀家……哀家真是白生你了!”
萧凛早知道母亲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便是梦中念了他的名字,大约也是在咒骂。
他心底最后的一点希冀也落了空,看着那声嘶力竭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先回去了!”
“不……不准走,放哀家出去!”太后撑着手,差点从榻上翻下来,被一旁的侍女托了一把反倒恶狠狠地将人推了开,冲着那背影怒骂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仇人的女儿跟哀家翻脸吗?那个孽种还在吗?”
在母亲眼里他是孽子,他的孩子是孽种。
萧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了太后:“很好,朕的孩子很健康,等九个月后生下来了朕会抱过来让您看看您的皇孙的。”
皇孙,一想到她的孙子身上留着那个贱-人的血,太后顿时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一个瓷碗便砸了过去:“你是被那女人迷了眼了,她一直在骗你!说不准上次的事她就是故意要借哀家的手除掉那个孩子,正好让你看见,逼着我们母子反目的!”
瓷碗直直的飞过来,擦着他的额角砸到了后面的柱子上,萧凛额上顿时便出了血,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看着格外吓人。
可萧凛却像感知不到一般,仍是神色平静:“她没有骗朕,在来万寿宫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孕,还得多亏了您,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把孩子保下来。”
多亏了她?
太后气得几乎快呕血了,将手边的东西一把掀了翻,朝他怒吼着:“你滚!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迟早要走了你父皇的老路,迟早也要被那个女人活活给害死!”
一个母亲对儿子的诅咒听起来总是分外恶毒。
萧凛尽管做了准备,心里还是止不住发紧,攥着拳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他刚走,身后便传来瓷器碎裂一地的声音。
萧凛只当没听见,但回去的步子却越来越快,愈发想逃离逃离这座冷冰冰的大殿。
一路回到了太极殿里,当他掀了帘子进门的时候,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子铺了满地,一室格外敞亮。
而那靠窗的小榻上,柔嘉正背对着他支着手臂仿佛在看书。
萧凛也说不出为什么,快步走近忽然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柔嘉不知何已经昏昏欲睡,被他猛然一抱,手一松,那紧握的书卷坠了地。
她睁开睡眼,被他抱的太紧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沉甸甸的头颅压在她的肩上更是让她不得不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直的起背。
“怎么了?”
柔嘉惺忪地回头看他。
可她还没转过去,便被他捏着下巴一把推了回去。
“别看。”
萧凛埋在她后颈上,声音闷闷的。
柔嘉被迫转了回去,一抬头,眼神一顿,正好从对面的镜子里看见了他额上的伤。
血淋淋的,格外吓人。
能伤的了他的,怕是只有太后吧?
太后又为何要伤他,大抵还是跟她脱不开干系吧……
柔嘉定定地看着那镜中的伤痕,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
萧凛抱了她一会儿,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神情变幻,身体忽然一僵,抚着她的脸颊贴着她耳边沉沉地问道:“朕为了你和母后彻底决裂了,你没骗过朕吧?”
他的手骨节分明,抚着她的脸颊格外温柔。
但那手上的青筋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只要那手指再往下一点,掐断她的脖颈也同样容易。
柔嘉抓紧了手心,敛了敛眉,垂下了眼皮:“没有。”
她一垂眼,看到那被碰掉在地上的书,眼神一顿,也反问了他一句:“那你呢,有没有骗我?”
萧凛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当看到书卷上《神农本草经》的名字的时候,将那书捡起来啪的一下合了上去,格外从容地开口:“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