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年将那两颗糖拿在手中,在少女一脸哀怨的眼神下将其收好。
他眼睫一动,沉声说道。
“我不会让你白跑腿,你负责搬运的那份体育器材,一会儿我会帮你抬回仓库。”
这是体育课不成文的一个规定。
发热期或生理期不能激烈运动的omega,并不代表干坐着休息什么也不做,上课所使用的体育器材是需要他们负责搬运的。
少女其实只觉得没糖吃有些可惜,并没有真的多在意或是生气。
在听到沈斯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后一顿。
之前时候他拜托她把这瓶水拿给白桃的时候她就很惊讶了,如今又是要糖又是为了她还人情的。
少女斟酌了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开口。
“那个,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你和白桃冰释前嫌了?”
沈斯年沉默了一瞬,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有什么情绪闪烁。
“……她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谈不上什么冰释前嫌,是我欠了她。”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可是仔细推敲又逻辑不通。
“既然这样,那应该你自己去把水给她啊,不然她怎么知道是你给的,是你在偿还弥补?”
少年没说话,他埋在围巾下是唇角不自觉压成了一条直线。
这是他焦虑和不安时候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教室吧,我去把器材收回去。”
沈斯年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等对方回应,便径直起身离开了。
她看向少年所在的方向,明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可她总觉得那脸色似乎比起刚才要更苍白一些。
因为发热期没有得到安抚。
信息素的过度溢出,连续几日失控的情绪,和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都让他精疲力竭。
再加上昨天又和谢峥打了一架,剩余的那点儿气力也被消耗殆尽了。
白桃并不想要去如何注意对方,可是他的气息她太敏感了,稍微有些许波动她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看到沈斯年有些吃力地抬起那筐器材,手背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在白皙的肌肤下清晰可见。
“奇怪,一般来说omega发热期结束之后的几天身体虚弱是虚弱,可也没夸张成连这样吧?”
王淇顺着白桃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少年在日光下被照的几近透明,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的样子。
即使感知不到他的信息素,也还是被他这副憔悴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沈斯年和谢峥不一样,他的体能很差,加上两人当时的依赖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前者处于发热期的依赖期,后者则是普通的标记之后的依赖期,沈斯年的程度要比谢峥的深太多。
谢峥为了彻底清除掉标记的影响,专门去了omega的隔离室,又在家恢复了几日,所以只要不和白桃过度接触基本上和以往没什么差别。
但沈斯年是自己生生捱过来的。
即使发热期结束,标记褪去了,这段时间对他身心的消耗都是极为严重的,至少短时间内是难以恢复的。
想到这里白桃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瓶子,神情晦暗。
这一幕落在了王淇眼里。
“要不我上去帮他搭把手?”
“……不用了。”
她强迫着自己将视线从沈斯年身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又不是什么千钧巨石,一筐器材而已,压不死人。”
而且沈斯年如何,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标记是他自己强行要的,是他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
白桃好不容易回归的平静生活,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被打乱。
就像沈斯年怕再被她信息素影响一样疏离她,她也不想再被他给蛊惑,冲动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
反复下来,这样下去她和他就真的摆脱不了干系了。
白桃是这么想的,所以咬咬牙就当什么也没看见的径直回了教室。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沈斯年自体育课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课间的时候她去走廊外面透气,不想刚一出教室门便听到一阵哭声。
是一班那边传来的。
走廊外面有好几个人围在一起慌乱安慰着的那个少女,白桃认识,是之前给她送水的那个omega。
“你别哭了,这件事不怪你,又不是你把沈斯年怎么样了?再说了人失踪了也是在学校失踪的,学生会那边的人已经去找了,肯定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你别着急。”
“呜呜呜,怎么能不怪我呢?要是我当时和他一起去搬器材,没准出什么事了还能有个照应,他一个人,还是在发热期刚过去的时候,呜呜呜这个阶段的omega最虚弱了,要是信息素紊乱,遇上什么坏人了被……”
她想到这个可怕的情况脸色一白,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不停往下掉。
“而且呜呜呜你们不知道,沈斯年信息素本来就很淡,就算拿着信息素检测仪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呜呜。”
听到这话后,原本也没多着急慌乱的人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是啊,他平时脾气就喜怒无常的,没分化成omega之前就特别不受alpha待见,你们说万一,万一被他对家碰上了,会不会借着他没办法抵抗alpha信息素而欺负他?”
“哇呜呜呜!你,你别说了,要是他真出事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哇呜呜呜!”
白桃红唇抿着,这一次实在没办法在听到这些后像之前那样视而不见,掉头就走。
她刚准备上去问明情况,还没走过去,徐峰看到她眼前一亮,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白哥,你来的正巧,我,我正打算过来找你呢。”
“你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沈斯年呢?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失踪了?”
白桃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之前alpha信息素暴走的事情,语气也少有的急切起来。
少年如今这样子是因为依赖期没得到安抚,报复归报复,万一他因为这个没办法反抗而遭遇了什么不测。
白桃这辈子都很难原谅自己。
“我来找你就是说他的事情,他失踪的特别蹊跷,查监控都没看到他具体去了哪里。”
徐峰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以前他是不怎么喜欢沈斯年,碍于白桃威逼利诱他帮忙看着对方。
如今白桃没让他继续汇报情况了,可沈斯年毕竟是一班的人,如今又是omega了,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然后我又立刻联系了学生会的人,跟着他们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他们说沈斯年的信息素太淡了,不靠近一米之内仪器根本检测不到,要是有什么东西挡着就更困难了。”
“他们说一般找人时候,出现这种信息素特别淡的情况,得找他的标记对象。标记双方在标记褪去之后的几天内也有着较为敏锐的感知,我就过来找你了。”
的确,沈斯年的信息素很淡。
在平时她能够清晰感知到,甚至觉得过于浓烈的时候,旁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之前沈斯年发热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充斥着的紫罗兰的香气那样的馥郁强烈,大院里那么多人。
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察得到。
那个时候白桃竟然有些庆幸,不是庆幸这信息素没有影响到旁人,而是庆幸只有自己能感知到。
好似这信息素是为她而存在,独属于她的一般。
当时是被信息素蛊惑的意乱情迷,如今白桃非但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反倒觉得手脚冰凉。
这种单向的唯一性,给人一种宿命的错觉。
就像现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那个人,只有她能找到。
这让白桃心下说不出的复杂。
……
沈斯年并没有失踪,此时的他在一处废弃的仓库里。
有人故意把他关在了这里。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来。
只依稀记得当时他放回器材折返的时候,路过后校门的时候突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
那是alpha的信息素,以他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法抵抗,整个人被压制得无法动弹,昏死了过去。
再之后,等到他回过神来,便已经在这里了。
沈斯年并没有多慌乱,他看着周围昏暗无光的环境,手扶着墙起身摸索着手边的东西。
然后从脑海里将附近的地方过了一遍,很快便确定了这是哪里。
他此时还在北皇,只是是在一个鲜有人来的后山仓库。
之前沈斯年刚来学校参观的时候路过过这里,听当时带路的同学提起过,说这个仓库原本是一个omega的隔离室,只是因为位置太过偏远担心出事,便改造成了仓库。
然而改造了是一回事,用来压制omega信息素的仪器还在,也跟着闲置物品一起堆放在了这里。
硫磺味道的信息素,隔离室。
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沈斯年想要不知道把他关在这里的人是谁都难。
他折返时候刚打上课铃,对方不敢当时留下来而是选择把他关在这里,是怕被人发现。
毕竟前后两人同时都不在了,那个alpha必然会第一时间受到怀疑。
他记得之前那个想要标记他的女alpha好像是二班的,上午第四节他们班有一堂室外课。
如果不出意外,为了掩人耳目,对方应该会在那时候过来。
是为了报复吧,因为自己用抑制素刺激她信息素暴走的事情。
她打算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这一次沈斯年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会故技重施,用信息素刺激他进入二次发热。
如此一来,她就算如何羞辱他,之后只要咬死不承认,说是因为他发热了她才强行标记了他,是他引诱在先。
想到这里沈斯年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起来,尤其是在感知到外面有脚步声在逐渐靠近的时候。
他手不自觉将刚才摸到一个注射器拿在手中握紧,里面没有药剂,上面只有一根针。
沈斯年刚把注射器藏好在身后位置,钥匙转动锁孔,“咔嚓”一声,仓库的门开了。
他背贴在墙面,手撑着站起,神情冷冽地看向门口站着的人。和他猜的没错,的确是那日想要标记他的那个女alpha。
“你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早猜到是我了?”
她笑了笑,那张还算秀美的面容被眉宇之间的戾气破坏殆尽。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强行标记omega是犯法的。”
沈斯年表面竭力保持着冷静,他的手撑在冰凉的墙面,薄唇压着继续说道。
“之前那件事是你用信息素压制在先,我只是正当防卫。你要是还有怨气我可以不还手让发泄一次,只要你不标记我,之后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没发生过?”
她上前拽着沈斯年的衣领,把人狠狠摁在了地上。
昏暗的环境里她的面容因为怒火而扭曲,那信息素铺天盖地压制在了他的身上。
“你他妈说的倒是轻巧啊?我当时被你搞得信息素暴走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这么好说话?你不让我标记是吧,老子今天偏要标记你,让你身上一直带着我的信息素,受我驱使做我的狗!”
她说着一把扯掉了少年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一直遮挡着的痕迹骤然暴露在了空气里。
沈斯年慌忙用手遮挡,却被对方扣着手腕压制在了头顶。
“我当是什么贞洁烈男呢,原来是个荡.货!”
她恶劣的用手覆上了沈斯年的脖子,最后在他腺体处重重压了上去。
少年身子颤抖得厉害,眼尾泛红,紧咬着嘴唇险些叫出声来。
不想他这样隐忍抗拒的样子不仅没有得到对方的同情,反倒更加加剧了她的暴虐和怒火。
“妈的,我碰你一下你就他妈要死不活的,那个人都要把你脖子啃下来了我看你不也还好好的,也没羞愤自杀吗?!”
“不让老子标记是吧,老子今天非要在这里把你给办了!我看你他妈之后还敢不敢对我那么嚣张!”
“放开,放开我!”
沈斯年感觉到信息素覆在了他的腺体,原本使不上什么力气的身体突然涌上了一股劲儿。
他眼眶通红,剧烈挣扎着趁着她一个不备把人给一把推开。
见对方撞到了墙上后,沈斯年赶紧起身,支撑着身体准备往仓库外面跑去。
然而他刚站起来,那人从后面抓住他的头发,暴戾的把他拽了回来。
ao的力气差距悬殊,沈斯年因为发热期耗损太多,更是被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
——她是故意挑的这个时候。
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这一次对方用了更大的力道。
沈斯年觉得自己就像是标本一般,被死死钉在地上。
周围刺鼻的硫磺气息浓烈,将他从头到脚笼罩在其中。
那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粘腻恶心的如同蛇信。
沈斯年咬了咬牙,指尖微动,在对方快要咬上自己腺体的前一秒先一步拿到了那管注射器。
他垂眸看向埋在自己脖颈处的人,冷着眉眼,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针扎了过去。
可对方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在他刺下去的瞬间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看着那泛着冷光的针尖,想着要是自己再晚一步这针就要扎破她的腺体。
她恼怒地抬脚狠狠揣了沈斯年一脚。
“找死!”
如果是平日那一针早就刺进去了,只是沈斯年太虚弱了,虚弱到连注射器都险些拿不稳。
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沈斯年疼得蜷缩着身子,呼吸都微弱得厉害。
他眼眸闪了闪,看着那人再一次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像对待什么破布娃娃一样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摁在了墙上。
那难闻的气息又开始肆意在他身体碰触,恶心的让他反胃。
不要……
与其被这种人给标记,他宁愿毁了腺体。
沈斯年眼睫颤了下,垂落在地上的手似折断的花枝无力。
他手指一动,慢慢将掉落在地上的那管注射器拿起,在他准备拿起划破腺体的时候。
一缕清甜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翼之间。
还没等沈斯年费力抬眸看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女a被重重砸在了一旁的货物上。
白桃气得发抖,在赶过来时候看到沈斯年苍白着脸色,气息微弱的被人压在地上。
那人的信息素还一直覆在他身上,从上到下亵.玩了个遍。
除了沈斯年发热期还要谢峥生日宴激她的那两次,白桃从没有过情绪这么失控的时候。
她恼怒对方这样随意羞辱沈斯年,更恼怒自己。
要是自己早一点过来就好了,要是之前体育课的时候她跟上去搭把手就好了。
要是再晚一步,再晚一步会发生什么?
临时标记,还是完全标记?
想到这里白桃后怕得厉害,手脚似乎都有些发冷。
“艹,你他妈刚才哪只手碰他的?!”
她眼眶通红,清甜的信息素变得冷冽森然。
对方被白桃的精神力和信息素双重压制着,喉咙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来。
白桃气晕了头,意识到她没办法说话后也不再在意她的回答。
她眯了眯眼睛,将信息素集中压制在了对方脆弱的腺体处。
几乎在覆上的瞬间,她便浑身抽搐着,手脚似被生生折断一般弯曲成诡异的姿态。
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他们到腺体都无比脆弱,经受不了刺激。
而白桃的压制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住。
因此,这对于她来说。
是无声,又极致痛苦的酷刑。
白桃静默地注视着眼前人挣扎痛苦的模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些心底的戾气和不安。
沈斯年此时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他抬眸看了过去,发现白桃于对方的压制越来越重,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
他手撑着地面伸手,无力地拽了下她的衣角。
“够了,不,不要继续了,再这样下去他没准真的会死……”
“他该死!”
他听到这话一愣,看到白桃红着眼眶浑身发抖的样子心下一动。
她在为他担心,为他生气。
这个认知让沈斯年心口一酸,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视野已经模糊了。
白桃原本打算等一会再收手,听到“嘀嗒”一声,有什么掉落在地上。
而后发现沈斯年像是一只小兽一样蜷缩在地上,也不知是疼还是难受,眼泪一直不停地落。
她想起刚才沈斯年似乎被踹了一脚,连忙把那人随手扔在了一旁,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你哪里疼?你坚持下我这就带你去医务室……?!”
白桃话没说完,沈斯年伸手勾着她的脖子,把她带到了怀里。
因为他是躺在地上的,白桃被压在了他的身上,脸贴着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重,这时候白桃靠近了才发现他的手脚也冰凉。
沈斯年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如同搁浅许久遇水的鱼,此时才有了喘息的气息。
温热的呼吸和湿热的液体在她的脖子上擦过,酥酥麻麻的,宛若电流从头皮一直窜到脊椎骨。
理智上白桃是该推开他的。
可是一想起他刚才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再加上依赖期没有得到安抚的情绪此时如山洪般倾泄,感知到这里,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沈斯年其实一直在强行保持镇定,他不是不害怕,是知道那个情况害怕没用。
他只在看到白桃时候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一切的伪装被撕破。
不安,恐惧,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显露出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信息素,也不是因为标记。
只是因为白桃。
在沈斯年被那人摁在欺辱的时候,他心里在想的盼着出现的那个人一直是白桃。
因为他知道,只有她能找到自己。
如果真要被标记,他希望那个人是她。
沈斯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桃似乎成了抚平他一切不安因素的定心剂。
白桃也意识到此时的少年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单纯的依赖自己。
这样的情况之下,她的确是唯一能够让他安心的存在。
“……好了,别哭了。”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稍微一碰,对方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白桃身子一僵,低头想要去看他,不想还没看见什么,眼前便被一片温热覆盖。
少年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声线喑哑,少有语气这般轻柔,带着沉闷的鼻音,撒娇一般说道。
“太丑了……”
“暂时别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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