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幼双觉得钮钴禄贵妃是无事不请她来登三宝殿。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听到钮钴禄贵妃主动提起她接管宫权的事情时,幼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但是问题是——
钮钴禄贵妃为什么突然跟她提起这件事?
幼双在心底里犯嘀咕,嘴上却道:“万事起头难,当初我刚刚接管毓庆宫的时候也遇到了麻烦,但是麻烦嘛,想办法解决就好了。”
言下之意,她确实是遇到麻烦了,但是问题不大,她自己能搞定。
“这话我信。”钮钴禄贵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幼双的言外之意,听她说完之后笑道,“胤俄那孩子每次来我这儿,没少跟我夸他的二嫂有多厉害,有多聪明,夸得我这个当额娘的都要吃醋了。”
“贵妃娘娘过奖了,在十弟的心目中,自然是贵妃娘娘您这个额娘最好了。”幼双有点摸不准钮钴禄贵妃的态度。
好在钮钴禄贵妃也没有要卖关子,吊人胃口的意思,和幼双闲聊几句又把话题撤了回来,她道:“我自然是相信依照太子妃你的能力,肯定能把麻烦都一一解决,最后得偿所愿的。”
“但是解决麻烦这种事情,早一天解决总比晚一天解决好是吧?”钮钴禄贵妃看向幼双,直接问她,“不知道太子妃你有没有打算找人和你一块解决这些麻烦呢?”
“俗话说得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个人帮忙总比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要来得好一些。”钮钴禄贵妃既然把话说开了,那么她就不介意说得更直白一些,“你别看惠妃她们五人平日里没少针锋相对,那是因为那时候她们有利益冲突。”
“可是如今和她们有利益冲突的人是你,那么她们自然会暂时化敌为友,齐心协力给你制造麻烦的。”
“这个我明白。”幼双点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简单的道理幼双还是懂的,她相信惠妃她们也是懂的。
要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齐心协力地给她使绊子了。
说到这个,幼双不得不又得提起皇权的事情了,要说敬畏的话,那么自然是人人都敬畏皇权的,但是真要落到实处的话,幼双又觉得好像也不尽然。
毕竟如果惠妃她们真的个个都敬畏皇权的话,那么康熙一声令下,她们个个都该乖乖地把宫权交给她了,哪里像现在这样,需要幼双去和她们斗智斗勇?
可见即便是敬畏皇权,也是需要一个前提的。
“不过我不明白的是贵妃娘娘这么说,难不成是想要站在我这边帮我?”既然钮钴禄贵妃也不藏着掖着了,那么幼双也干脆,直接把问题问出来了。
“自然。”钮钴禄贵妃点点头,她道,“若是我没有这个打算的话,昨日也不会派人去毓庆宫请太子妃你来永寿宫做客了。”
就跟幼双想的一样,钮钴禄贵妃是无事就不会请她来登三宝殿的。
“只是不知道太子妃信不信得过我?”
钮钴禄贵妃这话问的是幼双信不信得过她这个人,但是幼双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贵妃娘娘您的能力的。”
钮钴禄贵妃一听,顿时就明白了幼双的意思了,她信得过她的能力,但是不一定信得过她这个人。
不过钮钴禄贵妃对于幼双的这个态度并不意外,事实上如果她怎么说,幼双就怎么信,钮钴禄贵妃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知道太子妃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主动找上你,甚至会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钮钴禄贵妃问。
既然她这么问出来了,幼双也不是那种怕伤了和气而假客气的人,她道:“还望贵妃娘娘见谅,对于您伸出援手一事,我自然是心存感激的,只是也实在好奇您为什么会选择趟这一滩浑水?”
孝懿皇后去世之后,虽然宫权落到了惠宜德荣佟五妃的手上,但是钮钴禄贵妃依然是后宫位份最高的那一位,即便她平日里鲜少露面,但是只要她一露面,惠宜德荣佟五妃包括其他的嫔妃都得向钮钴禄贵妃行礼请安。
由此可见即便没有手握宫权,但是钮钴禄贵妃的地位依然是无人能撼动的,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康熙并没有打算再从其他五妃当中升一个上来和钮钴禄贵妃平起平坐,或者压在她的头上。
而且钮钴禄贵妃的身子不好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从前幼双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但是今日一见,确实是以肉眼就看得出来她的身子有多虚弱。
如此一来,幼双更加想不明白钮钴禄贵妃为什么会出手帮她了,要知道她如果要帮她的话,肯定不是仅仅嘴上说说而已,或者借她的身份让她拉大旗作虎皮的。
这次的事情如果可以拉大旗作虎皮的话,那么她直接扯太后甚至是康熙的大旗作虎皮不是更好?
“我这么做确实是有目的的。”钮钴禄贵妃知道自己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一些的话,幼双肯定不会接受她的帮助的,这并不是钮钴禄贵妃愿意看到的。
所以她对幼双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菩萨,自然没有那么多善心,之所以愿意主动提出帮你,一来是因为多谢太子妃你对胤俄的照顾,二来其实是有事想拜托太子妃你帮忙。”
拜托她帮忙?
幼双诧异地看了钮钴禄贵妃一眼,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能帮她什么忙。
不过钮钴禄贵妃并没有直说,只是道:“不过这事不急,短时间之内我是不会找太子妃你帮忙的。”
“贵妃娘娘这话说得我反倒是不敢接下您的好意了。”幼双笑道,因为她哪里知道钮钴禄贵妃帮了她之后,会反过来要她帮什么忙的?
若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忙那倒好说一些,可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她到时候是帮好呢?还是不帮好?
“我和太子妃你想的恰恰相反。”钮钴禄贵妃道,“你这么说,我反倒是更想要和你合作了。”
明明幼双可以假意先答应她,等事情办完之后,她提出来的忙她帮不了或者不愿意帮的话,再拒绝就是了。
但是幼双没有。
从这一点上,钮钴禄贵妃觉得幼双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事实上如果她不是对幼双的人品有一定的信任度,她也不会主动找上她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何必趟这一滩浑水呢?
“你不用担心我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且也不是非得要你答应的,到时候若是你觉得不妥的话,也可以拒绝。”钮钴禄贵妃道,“之所以没法现在就告诉你到底需要你帮什么忙,主要是因为为时尚早,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盼着不用找你帮忙了。”
钮钴禄贵妃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幼双也看得出来她并不是故意为了哄她答应才这么说的,所以考虑再三,她就接下了钮钴禄贵妃递过来的橄榄枝。
“那日后就劳烦贵妃娘娘您了。”幼双道。
“不客气。”钮钴禄贵妃见幼双终于答应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等听到幼双说“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只要在我力所能及又不违背我做人原则的前提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您的”这番话时,钮钴禄贵妃脸上的笑意更甚。
……
幼双从永寿宫离开之后,别枝就忍不住问她:“主子,您那么快就答应贵妃娘娘,难道不怕她日后真的提出叫您为难的要求吗?”
“你没看到我最后跟贵妃娘娘说那番话的时候,贵妃娘娘的神色更加轻松了吗?”幼双跟别枝道,“这就说明了贵妃娘娘要我帮忙的事情要么就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要么就是不违背我做人的原则。”
要不然钮钴禄贵妃刚刚的神色就应该僵硬或者为难才是的。
既然如此,那么她答应又何妨?
事实上幼双现在也确实是需要一个盟友,可她在自己的人际关系中扒拉来,扒拉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总不可能拉大福晋她们几个妯娌来帮她吧?如果幼双的“敌人”不是惠妃她们的话,她相信大福晋她们倒是乐意帮忙。
可谁让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如果呢?幼双和大福晋她们处得再好,也没有理由拉着她们一块去跟她们的婆婆“斗”的。
至于太后……
这位在身份上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合的,但是老太太百八十年都没有管过事,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她突然拉人老太太出来给自己干活,她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就算过得去,康熙那边说不定都不太好过关。
事实上钮钴禄贵妃想麻烦幼双帮的忙确实不是什么为难人或者叫人违背做人原则的事情,她等幼双走后,便在贴身宫女的伺候下摘掉头上的首饰,歪坐在贵妃椅上。
“主子,您今儿亲眼见到太子妃了,总算能放心了吧?”昨日去毓庆宫代替自己主子给幼双传话的奴才正是钮钴禄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紫苏。
她从小宫女的手里接过薄被,然后盖在钮钴禄贵妃的身上。
虽然现在还没有冷起来,但是因为身子不好的原因,钮钴禄贵妃比一般人都要怕冷一些。
“放心了。”钮钴禄贵妃道,“胤俄一直夸他二嫂有多聪明有多能干,但是她为人如何,我得亲眼瞧瞧才能够放心。”
事实上对于钮钴禄贵妃来说,幼双聪明能干的前提是她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否则的话她越是聪明能干,钮钴禄贵妃就越是不敢拜托她帮忙。
“如今一见,这太子妃倒是值得托付之人。”钮钴禄贵妃道,“等我走后,胤俄有这样的嫂子帮忙照看着,我也能走得放心一些……”
“主子!”一听到钮钴禄贵妃说出这样的话,紫苏顿时打断道,“您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钮钴禄贵妃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打算拖着自己的残躯去帮幼双更顺利地接手宫权,以换得她在她走后,能够替她多照拂十阿哥几分。
见钮钴禄贵妃这么说,紫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们主子这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好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钮钴禄贵妃自己倒是看得开,“虽然我见太子妃并非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但是要论信任的话,我自然最信任你的,所以等我走后,你得帮我好好看着胤俄,替我看着他长大。”
钮钴禄贵妃这么一说,紫苏的眼泪更是憋不住了,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样只会叫她更加不放心,所以她擦了擦眼睛,努力压下那股情绪对钮钴禄贵妃点点头道:“主子您放心,奴才一定会照顾好十阿哥的。”
为了避免自己情绪再失控,紫苏刻意说起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只是奴才不懂,主子您想要找人照拂十阿哥,为什么要找太子妃?奴才以为您会找宜妃娘娘的。”
毕竟十阿哥和九阿哥的关系是出了名的好,而她们主子和宜妃又没有新仇旧恨,若是她出面,再给出一些好处的话,紫苏觉得宜妃不可能不答应的。
“你忘了吗?宜妃她膝下已经有三个皇子了。”钮钴禄贵妃心想,不管其他的嫔妃生过多少个儿子,现在的情况就是只有宜妃一个人膝下有存活的三子。
“所以胤俄和九阿哥的关系再好,等我走后,万岁爷肯定不会把胤俄交给宜妃的。”这是第一个原因。
钮钴禄贵妃道,“而我如今已经是贵妃了,等我走后万万没有不升反降的道理,而宜妃仅仅只是位列妃位而已,不考虑前面那个原因,宜妃也没法抚养胤俄。”
这是第二个原因。
“退一万步讲,即便万岁爷同意,宜妃也真的能抚养胤俄,可她膝下那么多儿子,十一阿哥的身子又不好,宜妃她能有多少心思照顾胤俄?”这是第三个原因。
“所以比起宜妃,太子妃更适合,至少她没有一个和太子同父同母的嫡亲小叔子。”钮钴禄贵妃道,“恰好万岁爷之前决定由太子妃以准皇后的身份掌管六宫,这不相当于也给了我一个机会吗?”
毕竟无缘无故的,钮钴禄贵妃便是有心要找幼双托孤,也找不到机会。
听到钮钴禄贵妃这么说,紫苏顿时就明白了她的苦心了。
不仅紫苏知道,康熙知道了钮钴禄贵妃出面给幼双站队,帮她一起顺利接手宫权的事情之后,他也猜到了钮钴禄贵妃的目的。
毕竟关于她的病案,旁人不知道,康熙还是知道的,所以他自然知道钮钴禄贵妃只剩下断则半年,多则一年的命了。
明明自己是钮钴禄贵妃的丈夫,是十阿哥的阿玛,但是钮钴禄贵妃在自己将死之际,却想尽办法,费尽心思的把孩子托付给幼双一个晚辈去照顾,这对康熙来说无疑是一个挺打脸的事情。
因为如果钮钴禄贵妃觉得他靠谱的话,自然不会多此一举了。
但是猜到了钮钴禄贵妃的目的之后,康熙却并没有动怒,因为他也没法指责她的一番慈母之心。
******
钮钴禄贵妃既然说了要帮幼双,那么当然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了,而幼双也好奇她会怎么帮自己,结果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钮钴禄贵妃只是请宜妃去了一趟永寿宫喝茶,就叫宜妃心甘情愿地把权力交出来给幼双了。
幼双:“……???”
等等。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漏看了二十集的剧情?
“这……贵妃娘娘您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实在是太惊讶了,所以当着钮钴禄贵妃的面,幼双直接就不耻下问。
“人都是有弱点的。”钮钴禄贵妃既然决定托孤给幼双,那么多教她一些东西她也是愿意的,一来想着她日后能够念着她的好,二来她越好,十阿哥日后能够得到的照拂就越多。
“很显然宜妃的弱点就只有两点,一个是宠爱,一个是十一阿哥。”钮钴禄贵妃道,“只要你找准对方的弱点,自然能一一击破。”
幼双想了想,问钮钴禄贵妃:“贵妃娘娘,您是拿宜妃娘娘的宠爱做文章来击破她的?”
钮钴禄贵妃也不问幼双为什么会觉得是这个而不是十一阿哥,她只是点点头道:“宜妃和德妃一样,都是宫女出身,但是两人得宠的程度和晋升的速度却甩宫里的其他人一大截,这就足以证明她们的本事了。”
“德妃就不说了,宜妃给人的感觉是不是肆意张扬了许多?”
幼双点点头,然后就听到钮钴禄贵妃问她,“可你听说过万岁爷因为宜妃肆意张扬就训斥过她吗?”
幼双摇摇头。
“可见宜妃不是个蠢人,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踩着线来肆意张扬的。”钮钴禄贵妃道。
……
幼双去永寿宫之前是装着一肚子疑问去的,回来的时候却装了一肚子的干货,她现在相信钮钴禄贵妃这几年果然不是在床上干躺着当废人了。
果然,姓钮钴禄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只是幼双是装了一肚子的干货回来了,惊鹊她们却是怎么去怎么回的,明明钮钴禄贵妃说话的时候她们也在场,也没有漏听半个字,但是她们怎么感觉自己比她们主子要少听一大截似的?
到现在她们都没有听明白钮钴禄贵妃到底是怎么动动嘴皮子就说服宜妃心甘情愿地把宫权交出来的。
惊鹊她们没听懂,幼双倒是听懂了,钮钴禄贵妃提到宜妃自承宠以来就一直都没有因为肆意张扬而遭过康熙的训斥,那说明什么?
说明比起德妃,宜妃或许才是最能揣摩康熙心思的那个。
既然如此,那么钮钴禄贵妃只需要跟宜妃简单地分析一下利弊,她自然就知道自己最应该怎么做。
不愿意把宫权交出来,但到最后她肯定还是得交的;愿意把宫权交出来,不仅能得康熙的欢心,还能得到她的好感,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踩着其他四妃来彰显自己的识大体。
一举多得。
不过幼双觉得钮钴禄贵妃肯定不止跟宜妃说了这些,但是具体还跟她说了什么,她一时半会儿的也猜不到,只能暂时先把这事放下了。
毕竟现在更重要的是想办法乘胜追击,一一击破其余四妃。
不得不说,自己单打独斗确实是没有被人带着飞那么爽,尤其是当带你飞的人还是一个大佬的时候,幼双终于尝到了躺赢的滋味了。
等康熙三十三年的春天到来之际,幼双在钮钴禄贵妃的帮助下,成功的把所有的宫权都集中收拢回来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面,幼双从钮钴禄贵妃身上可真的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而钮钴禄贵妃对幼双这个“学生”也挺满意的。
别看她一开始是自己出手帮幼双解决了宜妃的问题,但是后面的四妃大部分都是由幼双自己击破的,她在当中顶多是起到了一个辅助的作用而已。
看到这样的幼双,钮钴禄贵妃可以想象当初的孝庄文皇后为了给胤礽选一个优秀又合适的太子妃到底废了多少心思了。
幼双并不知道钮钴禄贵妃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因为小弘景马上就要满一周岁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得给他准备好抓周的事宜。
作为康熙如今唯一的一个孙子,而且又是嫡出的儿子生的嫡子,小弘景的这次周岁礼自然是马虎不得了。
而康熙也十分给他这个嫡孙面子,在小弘景抓周的这一天,他不仅亲自驾临毓庆宫,甚至将自己腰间挂着的九龙玉佩取下来,让奴才放进一堆抓周物件中,让小弘景抓。
康熙对胤礽的偏爱那是偏得明明白白的,所以在场的大阿哥等人看到这一幕,虽然心里觉得酸,但是也仅此而已。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事后反倒是叫毓庆宫惹上了一桩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