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泉主动来找易慧强,属于病急乱投医,赌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话说来,这总比求星象堪舆,甚至各色龙王靠谱。
易慧强见到庄清泉的时候,可不像大哥易慧冲那样客气,“庄生啊,平时我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你突然找我干什么?”
庄清泉陪笑道:“我想劳烦二爷帮个忙。”
易慧强乐了,“庄生,我在家族里就是一个大闲人,在易氏集团的地位,还不如我那几位堂兄弟,你有事情的话,应该找我大哥啊。尤其现在,我爸去度假了,他当家作主。”
“二爷太谦虚了,只是兴趣和着重点不同而已。”庄清泉恭维道:“易氏家族是香江顶级望族,到了您这一代同样个个都是人杰,令兄辅佐易爵士管理易氏集团,令妹贵为加拿大国会上议院议员和当地华人领袖,您交友广泛,手眼通天,我们就曾经动过,邀请二爷担任恒隆银行独立董事的念头,可惜,二爷实在太忙,没机会谈及此事。”
易慧强一直笑嘻嘻地听着庄清泉夸奖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但听到庄清泉最后转弯抹角地提到了恒隆银行,便收起了笑容,不满地说道:“庄生,你这个念头分明是想坑我啊,看看恒隆银行现在什么样子,都被正府全面接管了,我要真是恒隆银行的董事,可惹上大麻烦了。”
庄清泉叹气道:“如果当初恒隆银行真的成功地邀请了二爷担任独立董事,那在二爷的监督下,恒隆银行便不会走上歧途了。”
易慧强冷笑一声,“依我看,恒隆银行这个下场,纯属活该,先不说储户存款被掏空的罪行,光是行事作风就不地道。”
“我妹夫高爵士的有利银行,将于明年接任银行工会主席,这对于香江的华资而言,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可总有像恒隆银行这种阳奉阴违的两面派,嘴上说着恭喜恭喜、支持支持,但在实际上却在拆台,对于有利银行提出的,包括资本充足比率、存贷比率在内的,新审查指标,置之不理,甚至怪话不断,什么还没坐上银行公会主席的宝座呢,就迫不及待地发号施令了。”
“如今,恒隆银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见我妹夫的主张,多么有必要了!”
庄清泉连忙解释道:“恒隆银行绝非两面三刀地拆高爵士的台,实在是当时恒隆银行就已经陷入困境了,一旦公布新的审查指标,便相当于对外宣布,自己陷入经营危机。”
易慧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庄生,我们说了大半天,我还没搞明白,你专门来找我,所为何事呢。”
庄清泉欠了欠身,“二爷,想必你知道了,因为恒隆银行的问题,我哥哥庄荣坤被警方羁押,不得保释,只有律师能见到人。”
“我偶尔听朋友提起过,益大的钟正文要不是有二爷在外面四处奔波,和债权人谈判,处理债务问题,肯定要坐一辈子的大牢。”
“因此,我想,二爷既然这么有办法帮钟正文斡旋,那说不定也能帮我哥哥庄荣坤减轻刑罚。”
易慧强不假思索地表态道:“庄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没有左右司法的本事,我更不想背上妨碍公务的罪名。”
庄清泉早就料到易慧强不可能来者不拒地当即答应,他锲而不舍地继续游说着,“庄家绝不会让二爷白辛苦一趟……”
易慧强懒洋洋地打断道:“庄生,你看我像是故意端起架子,伸手要好处的人吗?还是那句话,我可没有左右司法的本事。再者,我虽然四十多岁了,一事无成,不但远远不及我妹夫高爵士,在兄弟当中也属末流,但胜在逍遥快活,不做非分之想,也知足常乐。”
见易慧强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老子啥也不缺,看不上你的所谓报答,可庄清泉哪肯轻易地死心啊,于是试探道:“二爷,我冒昧地问一句,钟家的境遇应该还不如我们庄家,那钟正文是凭借什么条件,劳动二爷四处奔波呢?”
易慧强玩味地笑了笑,“我之所以帮钟正文,是因为他欠我钱啊,帮助益大处置债务问题,多多少少地能挽回一些损失,相信其他债权人也是这么想的。”
庄清泉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完全相信的神色,因为道理明摆着,相比于损失,让易家二公子那么劳苦地奔波,不匹配!
注意到庄清泉这个神情的易慧强,摆出江湖人的做派,继续解释道:“另外,这里面也有点私人恩怨。”
“陈松清不是大肆宣扬,因为自己没买已经定下意向的高兴大厦,转而买了怡和的金门大厦,所以被眼看着价值十亿生意飞了的高爵士怀恨在心,进而公报私仇地让高益评级给了佳宁非常低的信用评级嘛。”
“哼,那我就让钟正文配合警方的调查,尽快把佳宁商业诈骗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看看我妹夫到底公报私仇没有!”
一直察言观色的庄清泉,这回信了易慧强的解释。人嘛,总倾向于摆不上桌面的事情才是真相。
易慧强端详着庄清泉,打趣道:“怎么,庄生问得如此仔细,是想出了什么足以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条件吗?”
庄清泉苦笑一声,“是我自不量力了,易家是香江的老牌顶级望族,二爷是人中龙凤,所需自然应有尽有,哪里看得上什么报答。”
见庄清泉露出告辞的意思,易慧强总算展现露出了世家子弟的风范,表达了一番歉意,然后又说道:“庄生,我虽然没有本事帮你的忙,但承蒙你看得起我,所以我愿意试着出出主意,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就姑且讲讲。”
庄清泉顿时精神一振,“请二爷赐教。”
易慧强微微颔首,“首先,庄荣坤先生还是应该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这才是争取降低刑罚的最正规途径。”
对于易慧强这个相当于废话的冠冕堂皇建议,庄清泉耐心十足地连连点头,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还有主意,那才是重点。
易慧强目光闪动,沉吟道:“接下来,庄家就要在外面,想想其它办法了。”
“恒隆银行危机的主要原因,除了诸如在之前的经济过热时期,过度放贷房地产行业等等经营不善决策之外,还有就是股东们把恒隆银行当成自己的钱袋子,想尽名目地以极低抵押,贷走恒隆银行的存款。”
“其实,这个现象在香江华资银行圈子里,已经是多年的潜规则了,只是庄荣坤先生流年不利,被查到还是大来财务信贷公司的重要董事,而恒隆银行有一笔大来财务信贷公司造成的,高达八亿的坏账。”
被说到心里去的庄清泉,心有戚戚焉地哀声叹气道:“对呀,这么操作的人,比比皆是,唯独恒隆银行被拉出来鞭尸,我哥哥实在太倒霉了。”
发现易慧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庄清泉连忙把话拉回来,“当然了,时代不同了,银行业运作规范起来是大势所趋,尤其高爵士的有利银行即将接任香江银行公会主席,这是香江华资的创举,华资理应鼎力支持有利银行的主张。”
易慧强轻咳一声,“庄生,我是这么想的,庄荣坤先生现在是受恒隆银行‘风头正盛’所累,如果这个时候,有银行被爆出更严重的问题,‘风头’盖过恒隆银行,那积极配合的庄荣坤先生,应该有很大机会,寻找到减轻刑罚的机会。”
刚才还说香江华资银行圈子违规操作比比皆是的庄清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让问题更严重的银行,去抢恒隆银行的‘风头’,可上哪去找这样的银行呢?”
易慧强又摆出了江湖习气,激将道:“庄生,难怪你斗不过一个娘们,被人家排挤出了海外信托银行,在应变能力方面,果然有所欠缺啊。”
庄清泉这下可被戳中了痛楚,今年被张明添遗孀吴辉蕊赶下海外信托银行董事会副主席的位置,灰溜溜地退出海外信托银行,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介女流之辈,我才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庄清泉干笑着极力掩饰自己都感觉丢人丢到家的尴尬,然后脑中灵光一闪地转移话题道:“海外信托银行虽然位列香江本地银行前五,但据我所知,运作一点也不比恒隆银行正规,不知道它能不能抢走恒隆银行的‘风头’?”
易慧强耸了耸肩,切换成“局外人”的姿态,“我哪里知道!庄生曾经是海外信托银行董事会副主席,理应远远比我更了解海外信托银行的情况,加上庄家过去控制着恒隆银行,两者谁的‘风头’更大,想必最清楚不过了!”
庄清泉再笨也看出来了,易慧强这是言尽于此了,人家不想卷入进漩涡来。
但这也足够让四处乱撞运气的庄清泉,看到了一线亮光。他来找易慧强,本来就属于病急乱投医,现在讨得了一个看起来大有可为的主意,当然要死马当活马医了。
何况被祸水东引的海外信托银行,和自己龌龊不断。
庄清泉心里恨恨地想道:“吴辉蕊,你可别怨我把海外信托银行的黑材料捅出去,你对我不仁在先,那就不能怪我不义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