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思变
撇去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说,在我偷懒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东西也不少,由襄阳的快船一并过来,主要是来自蜀地的汇报,现在蜀境的情况还算好,虽然连年用兵,征发不断,但堪堪也维持了一个大致稳定的局面。
一直以来,我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破坏整个社会基础,或者整个阶层,只是很有改良色彩的的损害了传统利益而已,至于我和地方上的那些杯葛恩怨,实在都处在一个传统的潜规则范畴内,在老皇帝他们眼中还上不到什么台面,用一句有中国特色的话来说,就是属于争权夺利性质的,非不可调解性的人民群众内部矛盾。
因此,我和那些蜀地大族的矛盾,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可调和的因子,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显现,按照惯例北方战乱不止,无数人流利失所,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拥有大片山林田地的世家豪族,只要付出极其低廉的代价乃至不需要什么,只是付出给口饭出的许诺,就可以轻易获得大量送上门来的人口和资源。
但是流民大营的确立,无意横空剥夺了他们凭空飞来一大笔人口财富,这样也就算了,流民很多,以后还会更多,但是我建立的这种东西,借鉴了现成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管理制度,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开粥放赈安置,而是一个行之有效的经营体系,随着生意越大越大,把越来越多人的利益和身家都紧密结合在一起。甚至连地方上因战争飞涨的物价,反成促成了流民大营和相关工场的兴盛,连成都附近乡里百姓市井小民,都开始大量进入工场做事,理由很简单,流民大营及相关工场发给的都是帛布米粮的实物酬劳,按照生手、学徒工、正工到熟练工、技师的三六九等,还有相应的待遇和配给。既要驱使人给你做牛做马,也要给他们一点微薄的希望和前景,只要细微处一点点的投入就足够让他们满足上很长一段时间。
在许多人看来,这种的生活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模式,虽然苦累了点,但包吃包住,病有人医(虽然只是小白鼠性质的临床试练),年节时令,还有各色的福利和活动。比起以前种三分地看老天眼色,伤老病痛听天由命的日子,倒是让人安心的多了。以至于他们蓄谋已久的扩张,到头却发现是门可罗雀,甚至为了与流民大营竞争,还要提高成本和待遇来确保自己的农户不流失,当然,面对军队和官府背景的存在,这种竞争从头到位都是相当无力和倒向性的。
如此下来,能够看到机遇和前景的人,自然改弦更张,放下身段也投进去分一杯羹。而觉得平白受到损失的人自然也不甘心,要生出种种事来。而且理由也很充分,所谓农耕为本,在传统观念和势力中还相当有市场,自古以来最有效的治理方式,就是人口都束缚在土地上。
大多数的灾荒和人口损失都是由一串连锁反应的造成,往往是发生了天灾人祸后,由于交通限制和官僚体系的懈怠拖沓,对灾情的疏导和处理不力,造成灾害后果的进一步扩大,更多的人逃亡,而死去的人没能的到处理,往往又变成大范围的瘟疫,进一步造成死人和逃亡,而逃亡的人多了,消耗光了携带食物和财产后,就变成新的社会动荡的根源,开始为了生存抢夺富人大户,乃至官府的库存,于是农民起义的火苗出现了。
战乱也是一种催化剂。
用本朝那位太祖的话说,“无产阶级是最坚定的革命者”,当无产阶级的到一无所有的,只剩下朝不保夕的烂命一条的时候,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被舍弃,只要一个契机一个导火索,就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
当然这一点关键,老皇帝多少明白,中书门下的那些大人也明白,被损害的地方世家豪族的那点私心,就在以国家大局为重的名义下,被很华丽的无视了。
这些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前大规模修缮水利工程和优选良种作物、新式农具推广计划的投入,也逐渐越来越明显的收到了效果,连续数年蜀地都是一年两季三季的丰而大熟,让明明一直大量直接负责供应西北诸道的成都府,米价居然还低于传统的粮仓所在——淮、扬、青、徐等地。
在这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在屡屡出现成都小朝廷的奏告上,他就是作为新投入我门下不久的资深老官僚,剑南营田使方允谦。这也算是一个以外的发现,虽然这个人很功利,也没有什么气节,但他有一种另类的执着精神,既然下定决心,为了逢上所好,他也可以把一件事情做的尽可能做的完美。因此,据说他为了亲眼确认成效,象老农一样常常出没于田间地头,巡视耕嫁收成,把人晒的又黑又干。吏部三年一轮的例评,一个勤恳的上等考评是跑不掉了。而且他更擅长斤斤计较,那些征送转运中的鼠雀耗之类的传统门道和猫腻,在他手上被挤干了水分。作为管理一个大道所有军屯的差遣大员,他手上其实掌握了大量的可以周转粮食储备,这也让他身份变的炙手可热。在暗中的默许下,他与那些龙武军的关系户们联手起来,以粮食为武器,配合郑元和的成都府,在市场翻云覆雨,威胁着那些按照传统囤积居奇,想大赚一笔的大粮食商人,不得不让出利益,而保持了相当的价格稳定。但另一方面,他负责的还有流民青壮组成的屯垦团,在剑南和荆楚之间一些平原上开荒,却进行的一直不怎么顺利。事实上现今所谓的湖广粮仓,是经过千百年来,历朝无数代人反复的努力和积累才形成的,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那是明清以后的事情了因为古人也不是傻瓜,平白放着大片的水泽地不去开垦,除了因为其他地方已经满足人口需要因素外,实在因为这里太荒芜了。真正到了那里才知道,所谓的未开发的湖广之地,多数只有遍地的野草和水泽,而且普遍地势太低,要想在上面耕作,需要先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平整和改造土壤状况,而低洼的地势和过多的雨水造成,每年多达数次的洪水泛滥,就足以将辛苦营建的成就毁于一旦,即使挺过了这些,还要面对遍地滋生的蛇虫野兽和潮湿环境下,皮肤病、腹泻等传染疾病的困扰,而且这些地方,一旦开发起来,几乎不可避免和那些传统的土著夷人争夺生存空间。头一年可以说没有任何收成,反而耗费了大量钱粮,还因为各种层出不穷的意外,损失了不少人口。要不是北方的流民太多,源源不断的填进去,再加上某些官员欺上瞒下的执着,严防死守的堵截流民的外逃,整个屯垦计划才得以延续下去。
整整第一年,可以说都是在抢修各种圩围沟渠等灌溉水利设施,然后在洪水和天气的考验中,不断修修补补中努力完善,一直修到第二年七月,才急匆匆的撒下第一批种子,到了第三年,各个军民屯点付出了无数的学费和代价后,才总算基本解决了粮食自足的问题,第四个年头,才有了真正意义上丰收和剩余,而这才不过是荆西路开发的一个开端。丰沃的土壤和充沛的水源,温暖的气候,才在因地制宜的特色农业技术推广下,真正开始为人类服务。在这第四年里,各个初具规模的屯垦点,也逐渐变成了一个个劳改农场,大量在战场上失踪的战俘,在这里开始他们的第二人生。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监督下,用他们的剩下的时间,来为过去赎罪。想想那些动不动就拉上一群人,就把湖广大开发的底朝天的牛人们,实在无限的景仰中。
这次镇压永王起事,用来稳定地方的人马,很大一部分,就是就近从这些屯垦区里抽调来的护卫队,这些青壮实行的军事化管理,为了和山夷的例行冲突中占据优势,拥有相当的武装程度,在不影响基本生产的情况下,拉出几千号人来凑数,也象那么回事。另一方面,这些年剑南相关产业,扩张很快,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开始逐步显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代理成都工场的剑南地域商人,与扬州为代表的传统江南行会商户,爆发了著名的镜子大战。
事实上剑南工场的成品镜子,甚至要比军用透明白玻璃,更早出现,因为工艺很简单,一旦实验成功了水银和锡膜的成分比例,就没有产量花的难度了,至于镜子坯底,稍微平整的琉璃结晶,就可以胜任了,更本不需要昂贵的透明玻璃,而且色彩斑斓的似乎更美观。因此来自好几个州关系户性质的行会商人,联合起来购买了生产工艺和许可后,就变成一项区域垄断性的巨大特色产业。而扬州为代表的淮扬铜镜行会,拥有成百上千老字号的工坊,生产铜镜的历史可以上朔到战国时期,以轻薄精巧的特色著称,尤其擅长鸟兽、人物等浮雕的画像镜,精美绝伦。种类繁多的八棱、菱花、海棠花等式样,平脱镜、螺钿镜等新颖别致,富丽堂皇的工艺, 驰名海内,甚至远销大食、安息这些外邦。剑南琉璃镜的大量投入,不可避免的冲击到江南铜镜的传统市场,甚至已经严重威胁到扬州传统铜镜的生存,于是矛盾不可避免爆发,从最初市场的价格之争,到官面上的查堵,到私下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相互攻击破坏对方的产品和
商铺,刺探工艺,连雇佣亡命,放火烧工坊,威胁中间商的手段都用过。结果是扬州为首的铜镜产业行会,节节败退,毕竟用铜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