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锦节衔天使 又如风云会二
硕大的轺车,以赤地金饰,厢画苣文鸟兽,黄屋,伏鹿轼,龙辀,金凤,轼前,设鄣尘,立硃黄盖,轮画硃牙。左建旗九旒,右载闟戟,旗首金龙衔结绶及铃緌,入鸾二铃,金鍐方釳,树翟尾五焦,镂锡,鞶缨九就。
各色描彩漆纹的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蜿蜒如蛇,一列绵延开来,左右厢是穿戴平巾帻、绯裲裆、大口绔,带弓箭、横刀,甲骑具装的骑士,派成六重六列,夹道分左右。
当首开道的是左右领军卫黄麾仗、左右卫黄旗仗、左右骁卫赤旗仗、左右威卫黑旗仗、左右领军卫青旗仗、最后是左右金吾卫辟邪旗队,还有亲、勋、翊三卫仗的飞黄旗、风旗、吉利旗,环绕饶其中。
在旗罗伞盖云簇中,独高一只,绛帛五丈,粉画虎,有铜龙一,首缠绯幡,紫缣为袋,油囊为表,那是代表赏杀全权的旌节。
所过之处,不时可见一列列放下锄铲器具的百姓,诚惶诚恐的五体投地跪伏于地,任由飞扬的尘土扑在头上却是一动都不敢动,只有一些年纪小的孩童少年,忍不住好奇的稍稍抬起头,随又旁人口喝着被一把压下去,五行十列,还可以看到简陋望楼和跪在下面的兵丁。
“道路宽简,耕渠绵联,民安容而闻上不惊,这才是治世的气象啊”
宽大的车厢内,黄裳的少年轻轻转过头来,显然心情颇好,
“告喻左右卫率,给我轻走放慢了,不要随意惊扰到百姓,国本农事当先,不要耽误了”
“是”车外应声小跑而去。
“殿下真是体仁天心啊”一个紫衣玉带面白光净的内官,体贴的放下遮尘的障子,手捧着一只玉色的缡纹熏炉,恭谨的小声恭维道。
少年摆摆手,“朝恩说的过甚了,孤自小出深宫,一直在受学,那能真有什么惠泽的作为”
“你现在也是朝廷的观军容使,代表天家的体面,也不要妄自菲薄了”
那被唤做鱼公的,正是现任宫厩使内坊奉行鱼朝恩,他恰如其分的露出一个受宠若惊又稍稍惶恐的表情。
“殿下千万莫折杀咱家,残身不过是虚应差事,此行一切当以殿下为主”
少年淡淡一笑,却也似不放在心上,这宣喻之行,乃是油水极厚的一大肥缺,都说那个人和他的部众在长安狠狠发了一笔,这位能挣到这差事,背后可不怎么简单。
转首过来,他对着另一位捧着书册,穿着东宫官特有的银青服朱绶的青年,却是新进的左春坊庶事皇甫曾。
“皇甫正容,你叔侄两代都做过东宫官,也算是两代师范了,就给孤再说说这漕运之事”
“是”
皇甫曾来前早做足了功课,朗声应道
“本朝都长安,而关中号称沃野,然其土地狭,所出不足以给京师、备水旱,故常转漕东南之粟。高祖、太宗之时,用物有节而易赡,水陆漕运,岁不过二十万石,故漕事简。自高宗已后,岁益增多,而功利繁兴,民亦罹其弊矣,”
“江淮漕租米至东都输含嘉仓,以车或驮陆运至陕。而水行来远,多风波覆溺之患,其失常十七八,故其率一斛得八斗为成劳。而陆运至陕,才三百里,率两斛计佣钱千,民间传言用斗钱运斗米,其縻耗如此,民患其苦。”
“至本朝裴耀卿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江淮都转运使,以郑州刺史崔希逸、河南少尹萧炅为副使,益漕晋、绛、魏、濮、邢、贝、济、博之租输诸仓,转而入渭。凡三岁,漕七百万石,省陆运佣钱三十万缗。“
“长安令韦坚代之,兼水陆运使。坚治汉、隋运渠,起关门,抵长安,通山东租赋。乃绝灞、浐,并渭而东,至永丰仓与渭合。又于长乐坡濒苑墙凿潭于望春楼下,以聚漕舟。漕遂同京师,是岁,漕山东粟四百万石。”
“自安逆起河北,下宋州,本朝淮运已是阻绝,租庸盐铁溯汉江而上。成都尹郑元和为度支、转运使、第五琦为盐铁、铸钱、租庸诸使,江淮粟帛,繇襄、汉越商于以输京师,期间山峡艰险,车马输转的靡耗不少,还能供此无虞,也算能臣了”。
“这一路行来,耕拓之众怕不下数十万,这输供一应可不是小数目啊”
“是”
“看来这期间的均平准调,颇得其法啊”
鱼公突然开口
“咱家倒是听过一些,都说是因为他善搜刮,敛财有方,在剑南的时候,就被人称梁剥皮”
“这个。”
说起这位大人的经济来源,皇甫曾不由苦笑起来,这位大人实在会搂钱,刮地皮刮那个的狠那。自从他到蜀地至今,各种名目的至少已经派了多次名目捐了,从最初报销朝廷的“爱国捐”,到赈济流民的“饥民捐”, 到后来皇家赈民的义卖义演,成都官学四明院的“劝学捐”,很是有办法让人乖乖拿出钱来。
但他的确很有办法,虽然让人割了肉,但都总算让人觉得有些回报的,“爱国捐” “饥民捐”赐匾嘉勉,捐的头几名的,还有圣上的手书“康泽民生“,义卖义演也让某些人花钱花的肉痛,却也斗富竞财大大露了回脸,捐献四明学府,达到一定程度,也有立碑刻名的,捐纳的多的,则按捐赞的具体对象,诸如大门、房厅显眼处刻上名讳,而出血最多的那几位,更是可以为多处重要场所地方命名,也算是名垂后世了。
如此类推到修建道路桥梁等公事上,也不缺少冤大头。特别是最后一次作为工厂入股“实业捐”,着实让许多人大跌眼睛,后悔不殊。投资官办工场,竟然大有利可图,而且前景甚好,那些投入的少的就不免后悔了。
而下手的又都是有钱的豪门富户,多于小民无犯,口碑道是两边倒的好的很。
不合作的也有的是办法,这些豪门大户的子弟,多忧养而闲来无事,哪能不不生点是非出来,还有那些家奴仆役的,特别现在流民满地,人都口杂,什么时候就被盯上了,一抓进去就是拷问家族情况,再狠狠罚上一笔金,
地方固然是怨声载道,但是确实也有无数人得活,这笔帐又怎么算。
“朝恩这么一说”
少年突然开口
“孤倒是想起一桩,说起李广的典故”
“哦”两人都起了兴趣,这李广对本朝来说可不是等闲人物,李唐皇家,高祖奉老子李耳为始祖,为正本蒴源,继嗣接代又追汉飞将军李广一脉为次祖,封赠颂扬有之,居然有人敢不避讳言之。
“那时孤随军见识,梁师范曾有言,为什么李广与卫霍同为一代名将,下场却是天壤之别”
篝火燃冉,筚拨有声。
“小白啊,你知道李广么”我如是说“为什么卫霍可以封狼居胥功泽三代,李广征战一生功劳无数,却始终郁不得志,因为一场小败几断送了前程,最后还要折辱在刀笔下吏手中,愤愤而死”
“难道他战功不够显赫,功绩不够辉煌么”
“难道他威名不够让敌人闻风丧胆么”
“难道他不足让士兵爱戴而上下拼死效命么”
“难道他治军不够严谨,打战不够勇猛么”
“难道他多国家不够忠心,对部署不够爱护么”
“难道他缺少谋略,武艺不够高强么”
“史书不是说他陷于小人而英雄。”
少年虽然知道这些历史典故,也知道背后的情景,给他这么一说,顿如全新的感官,生出无比的向往来了。
“不仅仅是时运不济,也不仅仅是因为小人作祟”
“道理很简单,他没有靠山,”
“没有靠。山?”
“对就是没有靠山,也没有皇亲国戚的显赫身份,每有所获和赏赐都分给部下,却从来不打点上下,将士归心效死,但是掌握他前程的人却看不到任何好处”
那因为卫霍是外戚,背后有人,那些妒才的小人非但不敢构陷,哪怕出了问题还有人拼命补救,而李广贫寒出身全凭自己的努力,从他身上捞不到好处,不找他麻烦才怪呢。有的时候再怎么出生入死,战功再怎么卓著,也顶不上皇帝枕边人的一句话。
“没有人会不长眼的去构陷或者贪墨一个国舅和皇后外甥的功绩,这也是贰师将军李广利屡战屡败,却都是他人之过,偶有胜利就被吹捧做天大之功的缘故。”
“这就是政治”
少年淡淡述来,左右具做无语状,惊而跪伏
“恭喜殿下”这是皇甫曾的声音
“奴身谨奉上教”心思透彻的鱼朝恩的声音。
面色不同,却各自心惊喜或惊异,果然东宫这位,与那人的依旧往来非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