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草奏才偏委,嘉谋事最亲。
一个严实的封箱被小心的抬放下来,计薄当场签验封装,查看有无破损污坏,才由四抬杠的汉子,举到一个小间去。
别人面微有异色,那少年却是眼中放光,欲凑上去端详,却见茶博士面露难色正要唤止。
却见里间出来一个伙计,耳语了两声,茶博士顿时眉开眼笑的说
“客人请里头稍座,这些人粗手大脚的,让尘土脏了行装。”
引进门来。
一个玄色濮头,圆领片杉的文生,当头就拜“卑臣驾部传驿署原州站从事徐卿若,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少年那般温文和煦表情一变,冷声道“你怎么认出孤来的”
左右亲随应声而动,面露警意,隐隐透出些有质无形的煞气,直向他凌逼过来。
“卑下曾往府上送过快递”那徐卿若也不紧张,看了眼青衣中年,恭敬的说“得以见过闻公公的”
“老闻”少年却不做理会,只是转身对青衣中年道“本朝六部二十四司下,孤可没听说过传驿署这个司职么”
“这大抵都是剑南改易制度后,另置的差遣职事把”青杉的闻季恭声回答道“因此不见日常的诋文中把?”
听得他的解释,少年心中稍稍了然,
自从那位老大兼管驾部郎中后,对司掌下的舆辇、车乘、传驿、厩牧马牛杂畜之籍等事务,进行了大幅改易,大量引进番马、营造车具。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邮驿之政和转运新法。
这种以战时从权为名,擅自改变朝廷既定成法的行为,曾经在行朝里引起不小的风波,只是限于剑南道是太上安居养老之地,出于管辖的缘故牵连太多,没人愿意出这个头,朝臣们一直扯皮不定。
后来发生事实证明,经过这些变化,由南自北的输供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大为增长,西北朝廷钱粮军输,大半都要仰仗南边供应,在没有人可能拿出比他做得更好的成法前,行朝君臣默许放任了这个既成事实,由其推及西北、山南诸道。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偶然了。
“原来还是老闻,你身上漏了底子啊”少年,或许该称太子小白或者光王李淑面色一松,换上一副果然又是如此的无奈表情,对着满脸无辜的闻季,很是翻了个白眼“也许,你下回该找副更好的假须”。
“殿下”
显然徐卿若也是个会看颜色的人,见少年一副兴意阑珊的模样,知道是无意破坏了这位殿下微服简行的兴致,有心补救,当下试意道
“既然殿下亲幸鄙所,这里存有些东宫寄物,本待日后送至府上,就请当场亲点验收如何”
少年看了看左右,轻轻颔首,他也想看看这回又有什么好东西。
待到左右亲随走到门外,分立站位,把住门户要害。
徐卿若这才亲手破开火漆封铅,将这一大箱的事物拆装开了,掀去蒙布,里头是用棉布软垫装好的,林林种种的好些精美器物。
放置上层先端出的,是一扎用琉璃和薄铁封装的器皿,不由少年夷声问道
“这又是什么家什的罐口么,与往常的不同”
“回殿下,这些都是南方特产的晚季果儿”
他拿起一个个亮晶晶的铁皮罐子,对着上头彩色的贴纸,细细释疑道
“这里有广南的蜜柑”
“岭南的糖水荔”
“崖州的椰果儿”
“琼州的枸橼子”
“洪州的樱桃子”
“番禺的胡桃、石榴”
“嘉州的枇杷”
“永州的林檎果”
“真定之水梨”
“还有番外海路输入的波斯枣、偏桃、齐暾树子、底那实果儿。
“具是用上好锡皮铁的罐子,放上一年半载,也不怕变味”
“这些只是果类,还有荤素口味的菜罐头,冬菇、冬笋、蜜汁腌腿。”
他又掏出扎成一排的竹管。
“这竹筒封装的,那是南端地头上的海货,有干贝、鱼烤、鱼松、虾脯、蟹干、耗酱、蛤肉、生俐子”
又揭开一层。
少年的目光却注意到另一些小坛装的器皿。
“这是酒把”不由表情变的有些惊讶“本朝不是诏令禁酒了么,这么明目张胆的送来府上,不怕惹人话柄么”
“殿下误会了”他笑应道“且尽管放心,这些虽然叫酒,但底料都不是米麦酿造的,与朝廷的禁令无干的,象这琉璃瓶子的沉绿酒,乃是百果杂酿的猴儿酒,这微黄的,乃是糖渣酿的甜蒸烧,这浅白淡浊的,乃是甘薯酒,这浅红的乃是梅坩酒。”
“这些专供府上果酒,温厚棉甜,最合适女眷或是不擅酒力的人,那些烧酒,则适合豪饮之士的,”
相比少年新奇式的啧啧称奇,其他人看这些酒的眼色都变了。毕竟,除了这位殿下外,其他人多少也知晓些这些酒的价值。
自从朝廷颁令禁酒以来,那些酒楼食肆米烧糟酿的供应越发紧缺,这些非谷物的酒类就奇货可居,在许多酒楼大肆卖的很火,特别这些特殊口味的果酿,更是有价无市的紧俏。
毕竟朝廷禁酒,却禁不了人们多年养成的习惯,特别在冬日寒躁的西北地区,军中最多豪饮之士,又聚集了这么多的豪门公卿,往日个个多是无酒不宴,无酒不欢的主儿,因此这么普通的一小坛子,黑市里已然卖上了十万钱的天价。
徐卿若说得正起劲,
就见那少年兀自端起一只银色小扁壶,拔塞晃了晃,却见是一些明澄若水的东西,有些失望的倒了些在口中,不由惊呼出声“殿下。”
就见少年表情一疆,跄踉了一下,冠玉如的面庞,刹那晕染成浓烈的绯色,捂着喉口猛然呛声起来。
“大胆”
“殿下”
“来人”
骇的闻季,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训斥,赶紧抱着少年扶背顺气。
那几名肌肉贲健的随从闻声,怒喝冲进房来,围前就要拿下这个冒犯之徒。
“孤没事,好冲的酒啊”少年缓过气来,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下来。“这又是什么名目”
徐卿若亦被惊的不轻,见少年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面色一松,小心的说,
“这是药用的酒粹,其性极烈,遇火即着,对风寒暑热跌打肿痛,外敷内服拔罐炙灸,甚有效用,若有昏阙之症,嗅之以鼻顷刻得醒”。
随又补充道“这酒粹在军中又有个名,被唤做英雄血,肝胆催”
“嗅上一口,就辛烈如火燎”少年笑了起来“倒是酒如其名啊”
最后一件垫底的,一件薄薄的夹衣,样式也很普通,掂在手中却比寻常衣物更有些分量,当然不会相信仅仅是为送一件夹衣,按照随衣附贴的说明,这件麻衣是用剑麻心最坚韧的部分编织成的,里面用了最细的抽丝钢线,足以抵挡一定程度的锐刺和箭射。
不过成都那位大人,为什么送这东西就很值得玩味了,不过那位当事人只是默然相视不语,他也就刻意忽略过去。
“不对啊,这些事物千里迢迢运到蜀地,再输到西北来,只怕所费不小把”
闻季看的多了,也不禁心中置疑道
“要知道,这些都是当地的时令物产把,大老远的送俩,几乎及的上本朝那位宠眷,快马加急千里送荔的行举了,在这国事危乱之际,这么喧哗奢事,只怕要遭人物议”
“闻公且放心”徐卿若再次笑了起来。“其实一点都不劳伤民力,每件耗费成本,最多不过区区5、600钱而已,最贵也不过二三缗而已”
“怎么会,莫要瞒我,这南北输送耗费,朝廷自有定数的,决计不会差强许多的”闻季面上满是不信,二三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对这些南货北输的代价来说,实在低的可怜。
“这样说把,我们是商家的做法,从产地直接购入的初料,所费相当微薄,然后雇佣的当地的人工封装,每件出产出来,不过是一点容器和手工钱,然后在交给专业的商家大量承运,明定快慢完好的赏罚之条,”
“因此,从广州到成都,固然是路途艰险,千里迢迢,所费颇大,但只要起运的数目够大,本钱就越小,分摊每件上的运费加成,也就相当微薄了”
“当然了,东宫的供物用的最好的原料和最好的包装,放上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放到世面上是有价无市的,稀罕有余,却是贵重不足”。
“相比商家逐本求利的精打细算,朝廷所谓皇差,那就不同了,宫中需要什么,是由宫内有司发话底下去办,于道交办州、州交办县、县交办乡,乡催办里,逐级压下,那些官吏老爷们,不可能让他们白干活的,只怕还要籍以捞些好处,这朝廷也有公认的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