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
晏辞似乎找不到特别的理由。
幼年在月牙镇生活,奶奶就告诉他,“不能表现太过突出,你要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生活。”
一开始晏辞还不理解,直到某天看见奶奶被孤立,被欺负,被说她一个老哑巴带着一个古怪的小怪物。
此后,晏辞逐渐减少发声,暗中模仿同龄人的一举一动,尽量将行为举止表现的和他们一样。
奶奶很开心,甚至觉得他早晚会交到朋友。
后来搬到江城,奶奶去世,晏辞被海川选中,成为该学校的一分子。
再然后——
他重新见到了余听。
如果分数太低,海川会把他开除;考太好,又会离开七班,他不想,更不想成为他人目光下的焦点,那样会令他恐慌不安。
他早就习惯了不说话;习惯了安静;习惯考差不多一样的分数,至于最开始的原有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他只是喜欢一成不变,喜欢佝偻在最不被人注视的角落注视着余听,那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幸福。
可是。
余听向他走来,这是他用再多数据也计算不到的事情,所以,他也该走到既定之外去。
[奶奶说的。]
晏辞生平第一次没有完全讲真话,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撒谎了。
他的眼神轻微游离,紧张地下颚线都死死绷着。
老师并未怀疑。
晏辞出生在山村,山村里的人本身有些迷信,而他又是棺材子,若太过聪明,那在迂腐之人的眼里就是不详的怪物。
班主任顿时觉得这孩子可惜,同时也有些庆幸,庆幸发现的并不晚。
“所以这一次你是为了奖励金?”
“嗯。”
“那前几次也有奖励金,你为什么不好好考?”
前几次?
前几次余听又没有快过生日。
他不回答,老师也没强求。
“晏辞,这些解题思路你是从哪里学的?”
[书。]
“自学?”
[随便看了一眼。]
晏辞回答的表情越淡定,老师就越心惊。
这小孩……天才啊。
老师控制住面部表情,循循善诱:“那你想不想要更多的奖励金?”
晏辞点头。
想,余听难养,他想要钱买小排骨。
“那……你要不要考虑转到实验班?让苏老师带你?”
实验班每个班的学生不多,老师按照每个学生的特点来制定学习方案,她看出晏辞不同常人,对他来说,实验班是最好的选择。
晏辞毫不犹豫落笔:[不去。]
老师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下一秒又见他写:[太远。]
太……太远?
老师人都傻了,普通班在B栋,实验班在A栋,两栋楼紧挨着,远在哪里?
晏辞又把刚才那张纸拿了起来:[奖励金什么时候发?]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老师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很。
晏辞沉思几秒,[不去实验班,但是想要更多的奖励金。]
老师:“……”
小伙子你是不是在搞事情?
他不愿意转班,班主任也不能强行逼着他去,把他打发走后继续统计分数。
见晏辞从办公室出来,余听忙不迭起身相迎。
“晏辞,老师没有凶你吧?”
他否认。
余听松了口气,“那你成绩怎么样?”
怎么样?
晏辞思索片刻,成绩不重要,但是奖励金不给发。
他摇头,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失落。
这是什么意思?
不行?
余听挠挠头,和他一起回到班级。
结果等全年级成绩公布出来余听就傻眼了,不单单是余听,全班同学都目瞪口呆,面露诧异地注视着坐在角落里的晏辞。
目光如芒刺背,晏辞莫名焦躁,嘴唇紧抿,表情变得越来越凶,情绪随时面临爆发。
“收一收。”老师叩动桌面,成功把学生们的注意力转回至讲台。
“现在公布成绩。”她低头,“王少宇,424分;苏苏,515分……”
答题卡和卷子一张一张发下来。
还没念出名字的只有几人。
“余听,435分。”
比她上一次高出足足三十五分!是任务所需要的三倍!
余听开心地差点蹦起来,她强忍激动上去拿下自己的答题卡。
现在还剩一个人没有公布,那就是晏辞。
“晏辞,715分,恭喜晏辞成为这次期中考的全年级第一。”
他未露喜色,面无表情上去拿回自己的卷子。
老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周五会统一发奖励金,放学的时候你来老师这边登记一下信息。”
果不其然,他眼睛亮了。
余听从没见过七百分的卷子,季时遇不算。
她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摸摸给他丢了小纸条:[给我看看卷子。]
晏辞没有吝啬,直接把卷子和答题卡一同递给她。
晏辞数学考了满分,卷面整洁,都没用橡皮擦擦过,字也好看,干净不失凌厉。
余听当下乐了。
季时遇和第一名失之交臂,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老师,我有问题!”
“你说。”
男生起身,愤愤不平:“我怀疑晏辞作弊,这次成绩和他以往成绩不成正比,这很不合理,我希望老师可以彻查。”
话语出口,其他同学齐齐附和。
“晏辞肯定作弊了!这不公平!”
“他就是为了钱,老师你可不能纵容。”
“赞同!晏辞不可能考这么高分数,绝对有猫腻!”
一群人浪潮似的,声音一波比一波大。
余听听得很是火大,也不顾忌台上老师,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看你们才像是作弊的!!”
余听的语气凶得很:“人家聪明刻苦努力,你们花生米大的脑子当然不配比。怎么,他考个七百分你们就怀疑作弊?那我还怀疑你们是癞.ha.蟆穿花衣想装人呢!”
“谁不知道你和晏辞什么关系,你肯定要给他说话!”男生也在气头上,当下借着不久前的事怼了过来。
余听的火气腾地冒出,也懒得啰嗦,冲上去便想要揍人。
她气势汹汹,男生吓得心里头直打突突,然而余听刚迈开步子,晏辞就从后面揪住了她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余听后退两步距离,一个踉跄,竟然直接跌坐在他大腿上。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周围的同学见此也都不闹了,刹那之间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晏辞静静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和坐在下面的布料。
余听浑身僵硬,大脑陷入空白。
“余听,坐回去。”老师此时开口说话。
余听终于反应过来,刷的下从他腿上起身,目不斜视地回到位置,腰杆挺得笔直。
晏辞坐在身后,从他这个方向可以清晰看见女孩发红的耳垂,似山间熟透的樱桃,竟透出几分可爱。
“好了,都不要吵了。”老师神色平静,没有责怪任何一个人,问,“这次卷子你们觉得难吗?”
所有人都点头。
难,不是一般的难。
“全年级只有两人作对了最后那两道大题,你们知道是谁吗?”
无人应声。
“一个是实验一班的季时遇;一个就是晏辞。”
“所以你们凭什么认为晏辞可以作弊?抄答案?还是抄课本?”老师拿起笔在白板上列出公式和答案,用的方式赫然是晏辞卷子上的。
刚开始批卷的时候,老师和其他小组老师争论了好一番,争论内容是要不要给晏辞分数。他的答案是对的,但是公式过程并没有用现学的内容。
经过讨论,阅卷老师决定给分。
现有的公式不该禁锢学生的思路,只有步骤无错,答案正确,老师理应给出分数。
“这是大二才可以用到的公式,也是晏辞的解题思路。”老师丢下笔,“晏辞只是不善言辞,但并不代表他不努力。我希望我们班的每位同学都可以学会包容你们的同窗,在遇到事情时可以提出合理质疑,但不能一昧指责,因为你们永远不知道,具有攻击的语言可以给他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这个年纪的孩子难以明辨是非,善良来的纯粹,恶意也同样纯粹。一番话让集体鸦雀无声,显然已经点醒了他们。
“今天先不留作业了,明天是家长开放日,你们回去后记得通知家属,要是不能来的记得在微信上联系我,提前和我说明。”
短短一段话融合了喜剧和悲剧。
全班哀嚎遍野,只有余听和晏辞这边显得格外安静。
她还停留在先前的社死场面中走不出来,不敢抬头,光是回想就尴尬地脚趾抓地。
后面没动静。
余听鼓足勇气,偷瞄瞄回头。
刷——
晏辞撩起眼皮。
余听呼吸一滞,急忙把脑袋转了回去。
过了会儿,她又偷偷回头。
晏辞竟然还在看她,让她再一次感受到尴尬。
“听听。”
晏辞叫她。
余听趴在桌子上:“听……听不见。”
晏辞先是皱眉,接着思考,最后恍然彻悟。
——余听想不被他发现的偷看他。
了解后,晏辞假装望向了窗外。
果然,余听又又又悄咪咪地转过了脑袋。
他的一半侧影笼在阳光之中,光线温柔勾勒出鼻梁弧度,高挺,唇形也好看,安静的像是画卷。
晏辞不在意。
余听放心了。
她很怕晏辞会因为外界言论和她拉开距离,她难得才把他头顶的星星变淡,可不能再加深回去。
想到这里,余听轻快许多,开开心心整理起桌面上的东西。
晏辞很疑惑。
难道偷偷看他就会这么开心吗??
晏辞想不通,也不敢主动开口向余听讨要卷子,万一她又不理人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晏辞:和余听隔了一座楼,太远了。
第二更,还有一更估计很晚。
一百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