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麓其实并不担心自己,因为她相信秦彦早有安排。如果不是姜泽和姜明珠太过关注她,康王未必会注意到她。
她真的很想对他们兄妹说一声,真是谢谢他们了。若不然在这样的夜晚,她应该还能睡一个好觉,而不是被人扰了清梦。
王府的侍卫们个个都是好手,加上还有没有现身的暗卫。康王以为她不过一介妇人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派给姜泽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精锐之士。
宋清音一人足可应付,侍卫们几乎帮不上忙。
姜泽没想到会这么棘手,他以为先礼后兵,或者是姜麓一时心慌意乱开了门,或者是他带着人强闯进去。没想到既没有人给他开门,还遇到了横空出现的拦路者。
“宋姑娘,这个时候你不出手,旁人也挑不出你的错来。我劝你还是没插手此事,否则你们镇国大将军府便会卷进其中。你好生思量一下,莫要因一己之念连累自己的家人。”
“姜家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子孙,真是让人失望。今日我便替姜老夫人好好教教你做人。”宋清音一边击退那些想闯进来的人,一边精准地瞄准姜泽所在的位置。一颗石子射过去,无误地打在姜泽的膝盖上。
姜泽腿一软,当下趴跪在地上。
“宋姑娘,这是你自找的。”他放狠话。
“孙子,我看这是你自找的。”宋清音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就是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当然姜泽是不会想到这声孙子是对方对他的称呼,还当对方是贬低他看不起他。
他大怒,“好,既然你一意孤行,休怪我不顾两家的交情。”
“姜家有你这样的子孙,还能留给后人什么福荫。祖辈们积攒的人脉和情谊若真落在你的手里,迟早会被你败个精光。”
“宋姑娘,我好心相劝,没想到你居然这般不领情。我已仁至义尽,你若不肯让开我只好动真格的。”
他一招手,原本在暗中待命的人却没有动静。
是那些人太过懒散,还是他们不愿意听从他的指挥?
他再次招手,还是无人现身。
人呢?
“二弟。”姜沛的声音听在姜泽的耳中,犹如一道催命符。
“大哥,你怎么来了?”姜泽心里急,他不停往后面张望着,果然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不用说自己隐藏的那些人已被大哥控制住。
他还心存侥幸,准备说服自己的大哥同流合污。“大哥,你来得正好。宋家狼子野心,贤王府必是被他们控制住了。你快与我一道对付他们,万不能让姜麓落到他们的手里。”
姜沛很失望,他从没想到自己的同胞弟弟会走到这一步。老二一向随性,从小就喜欢诗词歌赋,他一直以为这个二弟会是一个闲散才子,谁能料到他们兄弟二人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对立。
他不会想到二弟会投靠康王,更不会想到为了那泼天的富贵铤而走险,且完全不顾念骨肉同胞之情。
“二弟,收手吧,你们不会赢的。”
“大哥,你在说什么?姜麓还在王府里,你不是不知道宋家人的心思。他们必是想趁此机会让自家的姑娘取代姜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污秽者见到的自然都是污秽。”宋清音立在高墙之上,任由夜风翻涌着自己衣摆。“姜家有不孝子孙如此,姜老夫人该是何等惭愧。”
子不教,母之过。
是她的错。
是她没有教好儿子,才会祸及子孙。
宋清音的声音是那么的悲凉,姜泽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姜沛却是险些落泪。他们祖孙二人生死相隔多年,他做梦都想不到还会有重逢的一天。
别人或许认不出祖母,但他自小在祖母膝下长大,对于祖母的一言一行和习惯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当他在对方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发了癔症。
后来他们祖孙相认,祖母随他一起进京。
祖母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时光,他日夜陪在左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祖母的失望和自责,祖母曾摸着他的头感慨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
“子不教,父之过。他今日做出这样的事,与祖母没有关系。父不教,自有长兄代劳。若说惭愧,我何尝不是如此。”姜沛哽咽道。
姜泽怒道:“大哥,你别被她蒙蔽了,她分明就是想抢走姜麓的王妃之位。你不是最疼那丫头的吗?你还不赶紧动手!”
“二弟,回头是岸。”
姜泽的桃花眼泛起一抹讽刺,“回头?我回什么头?大哥真会说笑,我好心好意来保护姜麓,你们却不信我。我知道你从不把我这个弟弟放在眼里,姜麓更是只认你这个大哥,压根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但我们是嫡亲的骨肉,我是真的怕有人对姜麓不利。没想到大哥你不信我,还是说大哥你根本就是容不下我?”
“二弟,你是不是来保护姜麓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带的那些人都是康王的人,康王如今在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大哥,良禽择木而栖。贤王残废宁王失德,康王才是顺应天意的真龙天子。我劝你也别固执,正好和我一起劝劝姜麓。”
“谁说康王是顺天而为?”姜沛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康王此举分明就是逆天而行,你以为陛下会放过他吗?”
自古福贵险中求,姜泽当然知道康王这么做是谋逆。可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的帝位是堂堂正正继承的,且不说历朝开国皇帝图谋别人的江山,只说大昭的历代君王们,哪一个不是踩着至亲骨血坐上龙椅的。
康王身后是越国公府,胡氏一脉底蕴深厚,越国公府更是追随者众多。他相信明日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姜泽才是姜家这一代的当家人。大哥太过保守,贤王残疾了都不知变通,正好给他上位的机会。
“大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各为其主,你劝服不了我,同样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你的想法。我们兄弟一场,我不想和你为难,你也不要为难我。你走吧,我就当是没有见过你。”
姜沛又是一声叹息,“你是不是想要国公府的爵位?我给你!”
“你给我?”姜泽笑起来,“大哥,你是不是当我傻?你出生没多久就被立为世子,你怎么可能会把这个位置让给我?你别逗我玩了,我们还是赶紧解决眼前的事吧。”
“这么多年来,你在父母膝下长大,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你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不足为奇,我其实并不怪你。”姜沛语气略显沉痛。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什么都有,祖母什么都替你打算好了,你当然可以这么大度,这么冠冕堂皇。”姜泽的桃花眼中已是恨意漫天,就因为他是次子,他活该一无所有吗?“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争取,不需要你们的施舍。”
“二弟…”
“你快走,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宋清音还站在墙头,闻言冷笑一声,“你要如何个不客气法,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宋姑娘,你休要猖狂。你今日与我为敌,明日康王自会迁怒你们宋家。我若是你,如此大好时机怎能错过,还不如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依你所言,康王今夜会成事。那我还要这贤王妃的名头有何用?”宋清音说:“莫说康王成不了事,即使他今夜侥幸成功,他日也自会有人反他。他行不正坐不端,毫无仁君之相,老天怎么可能如此不长眼。你放心好了,我们宋家不会有事的,姜家也不会有事,有事的是你们这些人。”
姜泽桃花眼已有杀意,既然不听劝,那休怪他不客气!
不等他有所动作,高墙上的宋清音飘然落下。她落到姜泽的面前,剑尖离他不到三寸距离。他骇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
“宋姑娘,你我本无怨仇,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话音一落,感觉宋清音用剑鞘打在他的腿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姜泽傻了,除了躲居然没有其它的反应。
这个宋姑娘,好生会折辱人。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上?”他对身后那些人喊道。
那些人原本就被宋清音给镇住了,眼见着对方像教训孩子似的打姜泽,一个个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又惧怕姜沛,还是不敢上前。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人高呼康王被抓了。
“什么?”他心惊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
“康王刚入万华宫,便被埋伏在那的人给擒获了。”
姜泽呆了,所以从头到底都是有人给康王设局。
“大哥,我刚才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真的是想来保护姜麓。我就是被你的话一激胡言乱语,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到底转变得快,错神的功夫已经反应过来。
姜沛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宋清音收剑入鞘,“这般无用又无骨气,真令人失望。”
乱局平定,万华宫内灯火通明。
康王是在泰极殿外被抓的,他和胡贵妃里应外合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他为自己算计周全,却不知宫中自有圈套等着他钻。
他一下子钻进去,当场被瓮中捉鳖。
混乱之中,越国公父子被诛杀。那些追随胡氏父子的臣子们死的死,认罪的认罪,这场谋逆始于临时起意,终于别人的精心布局。
康王自以为的困龙飞天,却不想如同闹剧一场。
皇帝雷霆大怒,怒火攻心之时直直往后倒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他缓缓醒过来。
阮太傅、李大学士、瑾郡王等几位朝中重臣奉急诏入宫,见到病倒在龙榻上的皇帝皆是大吃一惊。
皇帝有气无力地让他们平身。
“朕怕是要静养一段时日,朝中势必无首。所以朕欲重立太子,委任太子暂代监国一职,众卿以为如何?”
臣子们还能有什么意见,秦方之所以谋逆还不正是因为储位之争。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如果旁人还看不清皇帝的心思,那他们几十年的朝堂生涯算是白混了。
皇帝费尽心机百般算计,为的就是推宁王上位。若不然为何在这个时候立太子,又为何要让太子监国。
众人无异议,皇帝道:“贤王原本是太子,朕亦是十分看好他,怎料他的腿…朕很是痛心。老三那个逆子做出那等不容于天的事,枉费朕的一片苦心。宁王的名声虽有瑕疵,但那些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朕思来想去,这个位置也只能是……”
“陛下,贤王求见!”
贤王回来了?!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阮太傅道:“贤王殿下必是听说京中出事,心里牵挂陛下。”
瑾郡王不赞同这话,“贤王的消息倒是快,竟能这么快赶回京中。”
来得再快有什么用,一个残废有皇子注定与皇位无缘。
“让他进来。”皇帝道。
太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宣贤王殿下觐见!”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看到一个被人抬着进宫的贤王,却不想那人长身玉立行走如风,矜贵从容却有势如破竹之气场。
皇帝愕然,“你…”
“父皇,儿臣腿上的余毒已清,不想还是一直站不起来。谁知一听到父皇出事的消息,儿臣不知怎么的就站起来了。”
“恭喜陛下,恭喜贤王殿下。”阮太傅一带头,其他几人也跟着道喜。
瑾郡王不敢置信地盯着秦彦的腿,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康王出事陛下病倒,贤王的腿竟然就好了?
不会的,刑太医明明说贤王的腿废了。
难道刑太医倒向了贤王!
皇帝厉目如刀,盯着秦彦的腿。
“陛下,如今贤王殿下腿疾无碍,臣以为应立贤王为太子,暂代监国之位!”阮太傅又一带头,自是引来除去瑾郡王之外所有人的附和。
皇帝皱眉,“此事……”
阮太傅又道:“陛下,臣等会谨遵您的旨意,好好辅佐太子殿下。”
皇帝定定地看着阮太傅,良久之后缓缓闭上眼睛。“朕乏了,你们先退下。”
“陛下保重龙体,臣等告退!”
众人退下,秦彦没有动。
皇帝冰冷的目光再睁开时,猛然瞳孔一缩。
“你为何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