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河不知何时过来,此时正站在他身后。道:“姐姐和那位宋姑娘成了好友,宋姑娘就不会再抢王爷了。”
他猛地转头,像看稀奇一样地看着姜河。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就说臭丫头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赔本的买卖。却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高,实在是高。
既然如此,他还担心个鬼。
他是不担心姜麓了,回过神来肉痛自己的荷包。一千两银子啊,虽说回京之后他手中不缺钱,可一千两真不少。
死丫头,光知道坑亲哥。
他是造了哪辈子的孽,怎么摊上这么个亲妹妹。也怪他自己不机灵,在那丫头提议打赌时他就应该有所警觉。
罢了,罢了,谁让他不长记性。
郁闷归郁闷,他的心情却是轻松的,只当是一千两银子买个心安。他拍着姜河的背,语重心长地道:“以后别和她耍心眼,否则你被卖了还替她数钱。”
“姐姐不会卖我的。”姜河认真无比。“姐姐是菩萨,她不会害人的。”
“我就是打个比方。”姜沐也是无语,那丫头身边的人对她都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姜河这小子是这样,陶儿兰桂等人更是不用说。
他在家中排老三。前头两个哥哥他都得罪不起,下面的妹妹更是要奉着让着。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亲妹妹,不成想最是厉害。他别说欺负人家了,人家不欺负他都是好的。如今多了一个便宜弟弟,本以为终于有个能欺负的人,可是他却打不过。
你说生气不生气。
更让人生气的事,他话还没说完,姜河便说字没写完,急匆匆地回去了。他一个站在原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觉得自己怎么到哪里都没人疼。
姜沛和宋清音告辞后,姜麓总感觉姜沐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那种一副我已经知道你秘密的便秘样,让她不由得皱眉。
她疑惑地看向秦彦,“我看他近些日子闲得发慌,成天无所事事在府中乱晃。是不是你给他布置的功课太少了?”
秦彦极为自然地接话,“应是少了些,我会多布置。”
姜沐惊得目瞪口呆,这死丫头真狠。
“王爷,我手都快写断了,眼睛也看花了。好不容易出来透个气,你可不能听姜麓的话。真不是功课少,功课多的我都快喘不了气了。”他干嚎着,要多辛酸有多辛酸。
姜麓最是知道他是个死也死得,活也活得的性子,撒娇撒泼都能来。他哪里像喘不了气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太闲。
她对秦彦说:“他眼也花了,手也快断了,还喘不上气来,怕不是生了什么病吧。那赶紧回屋躺着,以后没什么事别出门。”
姜沐傻眼了,这不是想憋死他吗?
她还是不是他的亲妹妹,太狠了!
“不,没有那么严重。我现在好了,手也不痛了,眼也不花了。我这就回去读书写功课,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说完,他跑得兔子还快,像有猎人在后面追赶一般。
姜麓失笑,这小子三天不收拾都不行。
想想以前在北坳村的时候,他和小万两个惹人嫌的凑在一起,天天都是鸡飞狗跳的热闹。如今不着调的只剩他一人,耳根都清静多了。
她这个老师已经功成身退,以后这些臭小子们自有秦彦管着。她这算不算是带出了大弟子,早早过上退休养老的日子。
大弟子最是文武双全,外能赚钱养家,内能安定人心。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已经褪去初见时的青涩与稚嫩,一举一动都是矜贵与从容。
有时候看到这样的他,姜麓还会恍惚。仿佛当初的那个少年从时光中走来,一点一点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秦彦感觉她眼中的炙烈,如同第一次心动时那般耳尖泛红。
那边姜沛看着宋清音上了马车,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也没有亲自相扶。宋清音低声轻叹,道了一句还是生姑娘好。
姜沛愣了一下,神情略略有些失落。他感慨万千地立在原地好大一会儿,这才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随着他的马蹄声远去的,还有王府门前发生的这一幕。
是以奉京又有传言起,说是宋家有意和贤王府结亲,最为难的当属姜世子无疑。一边是世交之情,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帮谁都会落埋怨。
碍于两家的交情,他不得不替宋姑娘引线。可贤王妃又是他的亲妹妹,听说他对这个妹妹还很看重。应是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位宋姑娘才会朝他甩脸子。
做人难,难做人,姜世子尤其难。
别看姜世子人前风光,实在是心里苦啊。
姜沛听到这个传言后,着实有些无语。他心里一点也不苦,他有什么好苦的。就是有些吃味,吃亲妹妹的醋。
谁让他不是个姑娘呢。
他对云氏说:“我们再生个姑娘。”
云氏猛不丁听到丈夫来这么一句,再看看虎头虎脑自己玩的儿子,大大方方地应下。瑜儿大了,是时候生老二了。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夫人回府。
玉氏是自己回来的,林国公并未派人去接她。一段日子不见,她清瘦了不少。眉宇间多了几分怨尤,瘦下来的脸颊带出一些刻薄。
只有她一人回来,身边未见姜明珠。云氏问起时,她含含糊糊地应付几句,说姜明珠何其懂事已经偷偷自行离开。
如果姜明珠真是自己不好意思主动走的,那么众人都会高看一眼。
然而事情总有反转,也难怪玉氏没有借机大闹,皆是因为姜明珠嫁人了。说是嫁人,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与人为妾。
康王被允许回京养伤,那随行侍候的妾室姜氏便是姜明珠。
谁也不知道姜明珠是怎么搭上康王的,康王妃领着一众下人在王府门外迎接时,接到的就是康王与新纳的小妾。
妻妾相见,那场面自然谈不上和气。
更何况康王新纳的这个小妾还是姜明珠,与康王妃胡燕燕一起齐名的京城双姝。所以当胡燕燕看到姜明珠时,可想而知有多惊愕。
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饭,胡燕燕纵有千般万般的不愿意,也得打起精神来安置受伤的康王及姜明珠。
看姜明珠的样子,应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侍候在康王的左右。那双眼睛一刻不离康王,康王对她眼里的担忧和深情很是受用。两人应是在短时间内产生了一些感情,所以他要求姜明珠的屋子不能离太远。
胡燕燕按捺着恨意,把姜明珠安排离康王最近的一间屋子。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康王府的一切对姜明珠来说都是这么的熟悉,仿佛还是在不久之前,她还是王府后院失宠的侧妃,谁知一转眼的功夫再世为人,她依然逃不开这个地方。
而且上辈子她是侧妃,这辈子她只是一个小妾。
说不失落是假的,说不在意也是假的。但是此时的姜明珠,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与其被人配给那些小门小户,她还不如搏一搏。
既然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是不是最后的赢家也未必是贤王?她觉得自己之前真傻,以她再世为人的奇遇她为什么不能改变这一世的走向?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再次掉进同样的大坑,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只在坑底挣扎,她要爬出来且把这个大坑填平。她握起拳头下定决心时,似乎忘记了这些话都是姜麓曾经对她说过的。
仗着对康王府的熟悉,她突然生出不一样的底气。姜麓之所以有今日,不就是因为与贤王曾经同甘共苦过。如今她和康王也有共患难的情意,她不信自己比不过姜麓。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甘愿再次入康王府的后院。日后她不再是国公府的姑娘,仅是王府内宅一位普通的姨娘。终将有一天,她就让全天下的人都仰望自己。
姜明珠成了康王妾室的事情传开后,说什么的都有。有人为她可惜,到底是差点成为贤王妃的女子,却不想最后成了康王的小妾。有人记起以前的传言,说她和康王应该早就彼此有情,以她的出身也算是高攀。
听说林国公的脸色比墨还黑,称病不肯出门。还听说他和玉氏大吵过一架,摔了不少东西。下人们只听到玉氏的哭声,哭声持续到大半夜。
玉氏本就是白莲花的性子,以前是小白莲,林国公也愿意哄着着宠着她。后来小白莲变成老白莲,林国公也宠惯了。
一朝天上地下,老白莲想死的心都有。
但是她不能死,她还等着她的明珠给她长脸,让这些看不起她们的以后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她养大的女儿再是身份低微,也不比那个孽障强。
因着被宋清音揭了老底,她觉得自己在大儿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对着二儿媳妇卢氏,也没有以前的那种高高在上。
许是她的错觉,她仿佛总能听到下人们在嘲笑她。嘲笑她差点奔者为妾,嘲笑她养大的女儿也给人做妾。
每当也现这种幻听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后悔的。后悔被二儿子说动,后悔劝服明珠去给康王当妾。
没错,姜明珠是被她和姜泽合力送康王做妾的。
不过这些都是玉氏自以为,真正的内情是姜泽和姜明珠达成同盟,一起欺瞒玉氏。玉氏心中愧疚,明面上不能为姜明珠准备嫁妆,私下将自己的悌己全部给了姜明珠。
所以姜明珠虽说是康王府的妾室,但她手上有银子,不愁收买不到人心。
老绿茶之所以老绿茶,多少还是有点茶艺的。
康王年纪不大,姜明珠又有上一世的经历,对他的喜爱和性情十分了解。陈年的茶艺一上,康王不知不觉沉迷在她的茶园里。
年轻的王爷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坐拥京中双姝,妻子贤惠妾室温柔尽享齐人之福,自是别有一番得意。
相比康王府热闹,贤王府可以说安静无比。
近年关时,乡间一隅关门停业。
各大世家的管事忙着采买年货时,姜麓早已囤积好过年的食材。王府种的菜还是只供自己自己,世人若是想买可去阮家的铺子。
阮家铺子是阮府的两位少夫人合伙开的,菜也是产自她们的庄子。对于姜麓这位半路冒出来的小姑子,妯娌俩都很满意。
这个年大家过得都还不错,比往年似乎多了许多新鲜。
开春后,绿芽新发。
蛰伏一冬的麦子见雨疯长,一节一节地攀着比高。待到快要灌浆之时,及时地浇上一通水,麦穗便慢慢鼓胀起来。
大昭凡种麦之地,皆用了新法种植。即使小新等讲课的农学士们还未到过的地方,当地的百姓也从官府那里知道种植的新法子。
当然有人亲自普及的地方和没有普及的地方自是有所偏差,再者农夫也分好学和不好学,勤奋和不勤奋。但总体来讲,今天的麦收对于整个大昭来说有着史无前例的重要性。
麦子由青转黄之时,大昭偏北的各州县一派喜气洋洋。
百姓们一个个磨刀霍霍,盼着收成时的挥汗如雨。那些脱粒机和木风车发放下去,百姓们的歌功颂德声一日高过一日。
待到麦收之后,这样的声音已经铺天盖地。贤王的贤名随着各地丰收的喜讯飞往奉京,大半个大昭都在歌颂他的功绩。
儿子的贤名大于自己,皇帝老儿能高兴吗?
那必然是不高兴的。自古以来所有的帝王最不愿意听到就是百姓对另一个人的称赞,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贤王的名声越响,越是有人狂喜。
比如康王,比如姜明珠。
他们暗中火上添柴,将这把火拱得再旺一些。拱得这些传言越传越烈,最后竟有人说贤王会是大昭的第一明君。
皇帝老儿还活得好好的,他还有龙椅上坐着,世人便奉承他的儿子为第一明君。别说他儿子还不是君王,就算是儿子是皇帝,父亲是太上皇,哪个当过皇帝的男人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盛名之后,是隐藏的杀机。
这样的势头和情形,当以韬光养晦为主。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彦居然请旨彻查当初宋皇后残害皇嗣一案。
可想而知,皇帝何其震怒。
“啪!”
那请旨的折子砸在秦彦的面前,四分五裂。
宋皇后被下冷宫,是皇帝亲自下的旨。那宗残害皇嗣的后宫旧案,也是皇帝亲自断定的结论。如今秦彦张口就要彻查,这不是请旨,这分明是在挑衅帝王的威严。
“父皇,母后是被冤枉的,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定会还母后一个清白。”
“住口!你这是在指责朕冤枉了她!”
“儿臣并非此意,儿臣只是觉得此中必有内情。”秦彦跪下去。
皇帝怒目俯视着自己的长子,眼中翻涌着怒火。“朕念你一片孝心,此事暂不与你计较,你跪安吧。”
“父皇!母后是您的发妻,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她怎么可能做出残害皇嗣的事?”
“依你之言,是朕糊涂,是朕不辨是非?”
“儿臣绝无此意…”
“你没有这个意思吗?”皇帝的声音怒哑中带着一分杀气,他身后的福总管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朕看你是连祖宗礼法都忘了。”
“父皇…”
“太庙新长的野草高了,你去清理一下。”
“…儿臣遵旨。”
秦彦慢慢起来,恭敬地行告退礼。他一出泰极殿,殿内传来一阵清脆的碎响,应是有人摔碎了什么东西。
他出了宫门,王府的马车静静在一边等候。掀帘上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靥如花的妍丽容颜。姜麓伸手拉他,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怎么说?”
“去太庙。”
姜麓闻言,笑出了声。
“真有意思。若是我记得没错,康王去年不是才修过吗?”
“太庙的野草高了。”
“呵,这借口不错。我觉得他是故意,他明知道你被贬时又是拔草又是种地的,他肯定是想进一步刺激你。”
哪里是太庙的草高了,分明是皇帝老儿把自己的儿子当草。草高了当然要除掉,否则岂不盖过他的风头。
这就是帝王心术,打压儿子刺激儿子,最后逼得儿子不得不逆反。一旦有了反逆的举动,皇帝老儿可以名正言顺地除去多余的儿子,扶持自己心爱的儿子上位。
秦彦是最多余的,那位康王充其量就是一个搭头。
这个时代男女的尊卑体现在很多地方,比如说太庙,那是女子禁止进入的地方。所以此次秦彦去太庙,姜麓是不能跟去的。
姜麓亲自为他收拾行李,恨不得将整个王府都搬走。
从她穿越至今,她还未与秦彦分开过。他们一路走来,从最开始的斗智斗勇到后来的心有灵犀,每一天都在一起。
如果不是此次分离,姜麓都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依赖如此之深。她自认为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却在精减行李时反反复复。
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有七个字:保重身体,我等你。
皇帝老儿倒是会遮脸,此次秦彦的太庙之行对外声称的意义是感谢祖宗庇佑,主要的目的是去磕头烧香。
百姓们热烈欢呼,有人高喊天佑大昭。
姜麓望着远去的马车,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有腹部。
但愿再见时,一切皆能如愿。